第16章 10 千秋万代一捅江湖

  让别人自报家门,自己却什么都不交代就走了进去,郁昱内心翻了个白眼,抬眼看见门前匾额上字迹龙飞凤舞,写意粗犷十分不羁,写的是“汇贤雅阁”四个金色大字。
  汇贤雅阁?
  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个书香门院,只是这四周碧瓦朱甍,层楼叠榭,倒像是什么琼楼府邸,着实不像是清高才子的做派。
  果然是个有趣之处,郁昱抬脚刚跨过了门槛,便听见有人上来和身边那家伙打招呼:“六爷,真是好久不见了,今儿来阁里可是要听曲儿啊?”里面进来一个眉眼间俱是风韵的女子,扭着腰肢轻摆着过来了。
  这女子身着朱袍赭纱,半露香肩却不显得低俗,妆容也十分精致得体。
  她手上娴熟地端着个长杆黑金的烟斗,观之年纪应有二十七八,对她称为六爷的人态度十分恭敬,却丝毫不见谄媚。
  “石娘,好久不见。这不正好遇见了个小兄弟,问我这清堰城中有什么好去处,那我能不带他来这儿瞧瞧吗?”那人笑了一声,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六爷,承蒙厚爱,您可是我们汇贤雅阁的贵客,您的朋友奴家定会伺候妥帖。只是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石娘轻吐了口烟,呼吸喷在郁昱脸上,还好有面纱隔着,她倒不觉得呛人。
  “在下姓郁。”
  “原来是郁小兄弟,从前未见过,既是六爷的朋友,以后可要常来呀~”石娘拖了一丝尾音,声音慵懒醇厚,那染了花汁的指尖轻轻在郁昱背上划过,顿感一阵酥麻。
  那人笑了笑:“你这石娘,看见新人便扒着不放,日后我带这兄弟常来便是。”
  石娘轻笑,烟斗轻轻磕在柜台上,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眉眼都化了:“如此最好,也能日日瞧见咱们挥金如土的六爷了,这可是咱们汇贤雅阁的福气。”
  “那还是老位置吧。”
  石娘应了一声,道:“三音,给六爷引路。”
  话音刚落,便从旁边走出个纤细清丽的女孩,她形容尚小,见了郁昱二人便伏身盈盈一拜:“奴婢三音,给二位爷带路。”
  三音踩着小步走在前头,她脚上的裙摆好似会开花的一般,边走边荡出漂亮的流苏褶边,看得郁昱目不转睛。
  “二位爷请进。”三音脚边的“花儿”忽而垂下,停下来不动了。
  “发什么呆呢?”那人用扇子敲了一下郁昱头上的竹苙,便直径走了进去。
  郁昱也跟着进去了。
  里头比起外面飞阁流丹,玉阶彤庭的样子,更是别有洞天。满屋子清幽雅致,书墨清香,和外头的风格截然不同。
  三音引着他们入了座,给他们端茶沏水,边上马上就有小厮端着精致摆好的果盘进来,恭敬地询问是否要即刻摆宴。
  那人微微点头,小厮便躬身出去了,三音乖巧地手执流苏扇子,给那人轻轻打扇。
  郁昱问他:“既问了我的名字,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那人正在品茗,从他们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外头舞榭歌台上,七八个美丽的歌姬正怀抱琵琶翩翩起舞,他也不看郁昱答道:“我姓贺,家里排行老六,小兄弟叫我贺六便是。”
  刚说完,又进来一个瞧着和三音年纪约莫一样大的少女,容貌可爱圆润,也拿了扇子坐在旁边给郁昱扇起来。
  贺六嫌弃一般地用折扇轻晃了郁昱竹苙前的面纱,道:“郁小兄弟,怎么进了雅间还戴着这东西,不嫌闷得慌吗?”
  郁昱当然脸皮够厚,便说:“在下相貌粗鄙,恐怕惊着六爷和两位姑娘。”
  两个少女听见这话便低头莞尔,十分可爱动人,贺六看着楼下的歌舞,漫不经心拿着扇子把玩:“哦?既是这样,那贺某就不强人所难了,不过一会宴席上了,郁小兄弟带着这笨重东西,怕是放不开手脚吧。”
  郁昱不答,只是倚在窗前看着楼下的琵琶舞姬,觉得眼下这香茶美景,实在是舒心。
  贺六睥睨她一眼,又和身边打扇的三音聊起天来:“三音,这名倒是不同,石娘给你起的?”
  “是,六爷。石娘说了,在汇贤雅阁里最要紧的是听‘琴音’、‘心音’、‘话音’,这样才能把客人服侍周到,故给奴婢起名三音。”
  “这听起来倒是像石娘要把你当做接班人培养的意思,你确实服侍仔细,是个不错的。她倒舍得让你来服侍,以前怎么不曾见过?”
  “奴婢和青雀一样,都是打小在这里长大的。”三音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奴婢十二岁之前一直在后阁里学琴,上个月才进了前厅。”
  郁昱身旁的少女闻言轻轻一拜:“奴婢青雀见过六爷,见过郁小爷。”说完便和三音相视莞尔一笑,满脸青涩稚气。
  “你们两倒是感情好。”贺六笑语。
  贺六模样生的极好,身上自有一番与旁人不同的贵气,再加上他笑语晏晏不拘小节,行事说话总带着几分写意的风流洒脱,这汇贤雅阁的女子见了他,莫不心乱意动。
  不一会那两个青涩的少女便被他逗的渐渐不拘起来,也开始打趣调笑起来。
  谈话之间,席子已经陆陆续续摆上了,一道道不曾见过的佳肴,别致地摆放在雅间正中间的水席上,曲水流觞别有一番意境。
  郁昱向来是只馋猫,如今茶也品了舞也赏了,可不就得一包口腹之欲嘛。
  贺六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起身坐到席前道:“郁兄请坐,美人在侧佳肴在前,可不要辜负才是。”
  郁昱推脱道:“贺兄请。”心里想的却是,此番也算是开了眼界,还有满桌佳肴享受甚妙甚妙。
  只是这竹苙确实不太方便,刚想拿下,却想起原身这张脸委实不易抛头露面,容易招惹是非,如今对着这水席,颇有些骑虎难下。
  贺六举杯而进:“郁兄,今日缘分何不喝上一杯?”
  两个少女也拉着郁昱衣袖轻摇,她带着面纱不方便吃菜,无端被灌了好几杯酒。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毕竟从来也没有大肆饮酒过,几杯下肚,只觉得身子有些发烫。
  “好……好酒”她答应着,这酒不知道放了什么实在是香甜无比。
  三音在旁边笑着,声如银铃:“郁小爷,这可是汇贤雅阁才有的香葡酒,咱们石娘独有的手艺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六坐得离她极近,郁昱下意识摸了摸贺六那双漂亮的手,口齿不清道:“你这手生的倒是好看,比那刚出锅的软豆腐还要白嫩。”
  三音和青雀笑作一团,贺六也不恼,只是抬眼瞧她:“那你说说,是她们的手摸起来舒服,还是我的舒服?”
  郁昱听闻此言,真的去摸了摸青雀的手,仔仔细细确认后,非常认真地握着贺六的手不放:“自然是……你的”
  青雀被摸红了脸,两朵红霞浮上面颊,直拿帕子捂脸,又笑又羞。
  屋内言笑晏晏,屋外更是无数欢客把杯言欢,郁昱只觉得四周声音嗡嗡的,听也听不清。
  青雀把郁昱扶到旁边的蒲团上歇息,对贺六笑道:“六爷,郁小爷怕是醉的不轻呢。”
  贺六不以为意道:“想不到才饮了几杯,竟醉成这样,你们都下去吧。”
  三音和青雀互看了一眼,便伏身恭敬地退下了,将门轻轻关好。
  贺六走到郁昱面前,顺手把那碍眼的竹苙从头上取下来,她也不反抗,反倒傻傻地握着对方的一只手。
  贺六忍俊不禁:“真就这么好摸?”
  见她迷迷糊糊摸索到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贺六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哄道:“乖,这个可不能送给你。”
  郁昱砸了咂嘴,像是听懂了,往贺六身边靠了靠,乖乖不动了。
  贺六伸手解下她的面纱,一双眼神慢慢深邃起来。
  她眉眼柔软,像无知孩童般傻傻地看着贺六,浑身只一件白色衣袍,除了头上的黑玉簪子,再无半分点缀。
  因多饮了酒,平日雪一般冷淡的神情如今却桃腮带笑,眼眸波光粼粼水汽湿润,唇不点而朱,脖间露出一小片肌肤胜雪,更是惹人心动怜爱。两种奇妙的气质混合起来,纯洁中无声透露出一种妖娆。
  贺六摸了摸她乌黑柔顺的发髻,这哪里是个小兄弟,分明是个绝色少女。如此出尘绝艳,便是素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柳姝含,怕也是要让步三分。
  他微微一笑,仔细拿起轻纱帮她戴好,随后便安排了两个丫头仔细照顾郁昱,留下封书信转身离开了汇贤雅阁。
  ……
  郁昱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懵懂懂的,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和脸上的面纱,便抱着剑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分钟,忽然又清醒过来,这是哪儿?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
  旁边一直有个小丫头守着,见她醒了便递上一盏茶,轻声软语道:“公子,您醒了。六爷嘱咐了,若是您醒了,定要您饮了这杯解酒茶才行。”
  “六爷……”郁昱皱着眉,这才回想起之前的事情,那什么香葡酒实在清凉甜口,只是没想到后劲这么大,喝了几杯便觉得天旋地转。
  刚要起身,差点一个踉跄,小丫头连忙扶她坐好,递上了茶盏。
  这醒酒茶闻着香,回味却有些苦,喝了之后头却没有那么晕了,郁昱舒了一口气,问道:“请问姑娘,这里是?”
  “这里是汇贤雅阁的厢房,您是六爷的客人,尽管放心在此歇息便是。”
  “真是麻烦了。”郁昱有些不好意思,此行倒是沾了那人不少的光。
  小丫头递上一封信,郁昱一看落款正是贺六二字,便拆开来看。信上言辞恳切,字迹倒是和他本人一样十分潇洒写意,大意是他有事先走一步,若是自己没事,几日后汇贤雅阁有花魁大会,邀她一同来看。
  “花魁大会?”郁昱有些疑惑。
  小丫头便机灵地答了话:“公子怕是不知道吧,这花魁大会便是咱们汇贤雅阁三年一度的盛会了,可遇不可求,每到这时,咱们阁里都会竞选出一位最美丽的花魁娘子呢。这可是清堰城里除了当今陛下出巡以外,最热闹的事了。”
  “难道比武林大会更有意思吗?”
  小丫头道:“今年说来也是巧了,风剑山庄举办的武林大会,和咱们的花魁大会都挤在一处了,所以最近来城里的人特别多,客栈都住不下了。若不是六爷,这整个清堰城也找不出几间空余的厢房来。”
  郁昱点头,顺手戴上了被放在旁边的竹笠,起身道:“如此真是多谢你们家六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