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71 章

  凛是在青雉的背上醒来的,那只被缩小了的螃蟹只剩下一个钳子扒着他的腰带,随着他的走动晃荡一下秒就要被甩飞出去般,又神奇的荡回来。
  见她醒来,青雉很自然的将水囊递过来。
  凛小啜两口,脑袋有点闷闷的,她不太想动。一手垫在青雉肩上,将头搁在上面,就这样趴在青雉的背上打量着四周。
  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他们似乎已经走了很远了。水已不是纯粹的因光的作用而让人眼睛觉着的蓝,它失去了它本质的澄澈透明。此刻眼前的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蔚蓝的海”。
  蓝色疯狂的吞噬着入目可见的每一厘每一寸,如同病毒般所到之处寸色不生。
  众人举着的灯盏,闪着微黄的光,那照亮的方寸之地在这片被蓝色统治的天地显得若此渺小羸弱。
  这里像是一块巨大的深藏地下正历经岁月洗礼的绿色琥珀,而她们则是在被包裹在其脂液里的爬虫,插翅难逃。
  凛皱皱眉头,胸口钝钝的。
  “大小姐!”从旁边路过的马克洛夫同她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的就走了。他手上挂着好几个袋子,一面奋笔疾书,背上的包被塞得满满的,边上同样挂着许多袋子。紧跟着他的是一个腿受了伤的年轻人,身上同样挂着许多的袋子,其中一袋就是这诡异的蓝色的海水。这人往嘴里丢了东西,然后梗着脖子面部扭曲极为痛苦的表情。
  他俩上身都带了一截绿色的植物,仔细看来,所有人的身上都带着这么一截植物。
  青雉手上也吊着一根,一股子刺鼻的怪味。
  凛往旁边挪了挪,差不多可忽略不计,她想,“这水有点眼熟”。
  蓝色海水的可见度极低,即使提灯也只能大约看清周围三米左右的情况,之外完全都是蓝色的盲点,这点对于他们这种半水而居的人是从来没有过的。
  对多雷来说,前进的每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族长坚持自己提了一盏灯,他的背脊依旧挺直,越是往前越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无畏与迫切。
  族长突然停了下来,灯在他手中轻轻摇晃,目光透过微弱的光落在那片蓝色屏障的深处。“族长,可是……?”他似乎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步一步走进那片蓝色的未知之地,沉重而又坚定。
  微光在蓝色中一点点走远,带着一种稍纵即灭悲壮色彩。
  “族长!”多雷寻着微光追进去。
  那是一片珊瑚丛,湛蓝将片珊瑚被涂抹成更深一层高低起伏的诡秘暗影,更是隐藏的可能让人一脚踏进地狱的未知深渊。众人的闯入让深藏在其中的某种生物汹涌奔出,一时鬼影绰绰,“咯咯”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手杖靠在脚边放着,老族长站在一珊瑚石前,一手慢慢扯掉上面缠绕着的海藻杂物,灯火映照出珊瑚石上那斑驳陈旧的白色划痕。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在来到这里了。”
  平板无波的语调却让人听到无尽的沉痛与悲凉。
  那珊瑚石已碎了大半,被各种海生物占据,仅存的半扇上也印染这大片大片的蓝,看不得清原本的模样。
  多雷将手里攥着的清心糖收起来,上前帮着把石上的苔草抹掉,勉强从伤的厉害的划痕中辨别它原本的模样——
  ……性凉干火……制……
  “你们都没来过这里吧,恩,是了,再几年能知道这里的也不多了。”满是褶皱的手抚摸着石碑上残缺的字迹,感叹,“你们还小呢。”
  不知不觉都五十年了啊,他的这一生都即将走到尽头。
  午夜梦回,他曾无数次回到这片珊瑚林,那时他们都还年轻,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与叛逆。汉斯还是个因为背不出医书躲在珊瑚洞里哭的书呆子,莫伽娜最爱藏在这里偷偷抹上她最爱的指甲油。至于他,就蹲在汉斯哭的那个珊瑚顶上,将自己最讨厌数学本撕得粉碎。
  真是快活啊。
  这块石碑上的,是他们为了帮汉斯背书,合力默写下来的药材炮制篇,上面还留着莫伽娜没干的红指甲油。
  只是,也寻不着了。
  “穿过这片珊瑚林往前三个时辰,我们就到了。”族长拒绝多雷的搀扶,摸索着自己的手杖慢慢站起来,他指着珊瑚群间还隐约可见的小路。
  在那前方就是菊生最初的族居地,他相信,那也是所有灾难的最初源头
  “多雷——”
  希望有生之年他还能…….
  还能什么……
  他到底没说,只是用力的拍了拍多雷的肩膀。
  多雷攥着“清心糖”狠狠的吸了口气,呛鼻的味道直冲肺腑,压制住他蠢蠢欲动的理智线,“兄弟们!”声音依然不自主的带着狂喜的颤音,“稳住。”
  即使他这样说,这一群人哪里又真能稳得住,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里“三个时辰”上,叽叽喳喳,个个喜不胜收的模样。
  就是严谨的马克洛夫都忍不住跟凛搭腔,分享喜悦,“大小姐,您听到了吗,我们就快到了,水华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
  凛的脑袋还搁在青雉肩上,看着众人欢喜的模样,犹豫着扯了扯青雉的耳朵。
  “嘛嘛,”被扯醒的青雉有点为难的抓抓头,“这样说好像不太好,不过嘛,额,也没办法,那个谁。”他没想起来多雷的名字,“就是有点问题。”
  冷不丁被点到的多雷,当下一凛,心里的欢喜瞬间跑得精光,“大人?”
  “恩,是吧。”青雉偏偏头,像是在听什么,“有点麻烦,还是你们自己看比较清楚呐。”
  手里的灯不受控制的脱开他的手,然后慢慢飞起来,像是小孩子蹒跚学步的,在空中跌跌撞撞的往前。
  灯火闪闪烁烁,照亮前方那片蓝色的迷障。
  血红的眼,深藏在迷障后成千上万闪着暗红的眼。
  它们在盯着他们,盯着它们的血,它们的肉,要在瞬间将他们撕的粉碎。
  黝黑的犄角锋利又尖锐,它们将用它刺穿他们的肚皮,刨开他们的心肺。
  前——后——左——右
  头顶——
  密密麻麻,皆是血红的眼。
  形似青蛇,背上双翅锋利无比,额尖一乌黑犄角,坚硬如铁无坚不摧。
  菊生!
  数不清的菊生,将他们包围了。
  指尖青色的翅膀划过,半空的灯瞬间被削成两半,摔了下来。
  那一翅膀更像是削在人心口,“咕咕”的冒血。
  凛遥看着将他们视为盘中之餐的菊生,缠着手尖的气散开。
  啧,脾气真坏。
  “警戒——”
  多雷的心头猛然就涌现出“绝望”两个字,那么清晰,那么明白,沉重的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上一次他们遇见菊生是什么时候,是五十只还是一百只,让他们疲于奔命,甚至差点送进去两条人命。
  现在这里多少,入眼可见的所有,千还是万,源源不断涌来的红点,它们涌动着跃跃欲试,就连那片蓝色的水雾都叫逼退了数尺。
  “怕什么,站起来。”多雷怒喝着,一把拽起脚软的瘫到地上的人,“我多雷手下没有孬种,拿起你们的武器。”
  “是!”
  一队的人率先反应过来,面对着如此压倒性恐怖基数的菊生,他们苍白着脸,握着武器的手在抖,依旧选择挡在最前方。
  有点可爱。
  凛瞧着青雉略带肯定的点点头,悄悄凑近,“怎么,想起你的海军小崽子,这就是你犯蠢跟着来的原因?”
  “额,凛,你不觉得这个……这个谁,额,有点像斯摩格!”
  “一队上前,三队补位。”多雷站在中心一号一令铿锵有力,他冷着脸,此般阵仗仿佛都不叫他放在眼里,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他在这就仿若一根定海神针,牢牢的镇守住人心。
  “他可比斯摩格聪明多了。”凛道。
  斯摩格可没他这心眼。
  在多雷的指挥下,一队的人在最外侧形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三队的边侧辅助,伤弱的被保护在中心位置。
  只见他们将□□置于胸前,双手握在中间位置,然后开始交错旋转。就是小时男孩子最喜欢拿着棍子在空中转来转去,舞的呼呼作响那样。
  武器在水中循环的画着圈,它越来越快,水中的圈还未散去新的圈已经覆盖,它更快了,两端如生出股蓝色的水流,一遍遍加深着那微弱的圈痕。
  神色一凛,气流变了,凛的目光一刻不停的落在那旋转的圈上。
  它们已经不是一个虚无的圈,高速的震荡让它们凝成一道有形的水屏,以此为中心,周围的水流被抽调,它们源源不断的被注入圈中。凛能清楚地看清气流汇入那个圈,然后又有气流不断的被排出,它们自动补足屏障的空隙,在上空形成了一个毫无破绽的弧形水屏障。
  它是活的,那个圈如一个生与息的轮回,生生不息,那里孕生的生机与律动,如此炫目,叫人沉迷。
  菊生似乎也感受到水流中涌动的力量,它们变得躁动不安,喉头发出“咕咕”的震慑声。
  终于,有一只扬起锋锐的犄角,对着突然出现的屏障俯冲而来,那双翅飞扬,在两侧因高速震动而形成的旋涡清晰可见。
  众人屏住呼吸紧盯着那只急速袭来的菊生,只见黑色的犄角刚靠近屏障,就叫外层急速旋转的水流绞杀了干净。
  多雷松了口气,他也明白这口气并不能维持多久。这只是一只探路的,紧接着一、二、三不断的有菊生俯冲着扎进那激荡的水花之中。、
  多雷径直来到青雉前面,深深一鞠躬,“请大人相助。”
  青雉活动活动手腕,第一次不再敷衍的“哦哦”回答,他偏过头,“嘛,有点多。”
  如果同时从四面八方攻过来的话……额,还有这么多人……如果一下冻上很简单。
  现在嘛,还蛮麻烦的。
  “呐,你们能坚持多久呢?”
  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发展到数十只菊生一同自杀式的俯冲,耳边“簌簌”的尽是它们砸进水屏障的撞击声。
  有能冒出头的就叫三队候着的人放出水箭一一击落。
  这样能坚持多久?
  人有限,但菊生看不到头。
  上次他们他们坚持了多久?
  “一刻钟。”掷地有声。
  凛转了一圈,有些意犹未尽,这种无形化有形的本事,的确不错,她对此也很有兴趣。不过可惜,这里的人如果换做多雷,或许能支撑更长一点的时间。
  “不可能,上次最少有三个时辰。”并且他们还赢了,多雷了解他们的实力,再加上那位大人,侥幸的话……
  “他们很疲惫。”
  所以很可惜。
  在他们身后,菊生转变单一的策略,它们分散开来从各个角落,成群结队的发起猛烈的攻击。坚硬的犄角一次又一次的砸在屏障之上,密集的“簌簌”声,让人耳膜都在发颤。
  青雉眯起眼,瞧着那水屏上水花四溅,黝黑的尖角差点凿了个对穿跟他眼珠子对个正着,“啊呐呐,这可不行。”
  他挥手一拳,猛烈的冲击力让对眼的菊生即刻晕死,以其点辐射出的力道硬是让密集的菊生圈被轰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整个水屏也被这股力道冲撞的几乎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