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质子
“刚才千凝郡主来过了？”楚千离缓缓起身，望向门口。
云未染服侍着楚千离起身，并替他披上衣服后，说道：“说是前来探望，见世子没醒就离开了。”
云未染拖长了最后一句的音调。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楚千离抬眼看她，“郡主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日日都来看我？”
云未染低头不语，像是默认。
“我抢了她的地位和荣华，她自然是不甘心。”楚千离整理好衣服，目色悠远，“若是我变得痴傻了起来，以后对她构不成威胁。何况她是个不受宠的郡主，自然想要搏一把。”
“但是世子，千凝郡主忘了还有一个凉国的季蘅小公子呢，您不是说他已经做了府中的门客？”
“是，”楚千离应声道，“再怎么样，郡主一个女儿身，楚湘王自然不敢把楚王府交到她的手里。”
云未染心中一阵不平，喃喃道：就是因为是女儿身，就要如此不公正对待吗，他们对待亲生女儿这般严苛，这就就是郡主身为王侯之女的代价吗？
楚千离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古有木兰从军，武后称帝，女子自然不容小觑，可是楚湘王要的是兵马征戈，他想向西夏国借兵，向凉国抛枝，所以，他用不上一个被法师认定的天降灾星的女
儿。”
楚千离转身盯着她的眼睛，道：“又有谁知道，当初的灾星一局是何人所谋？”
何人所谋？云未染听到这里，心中一惊，想到了楚王妃那副刻薄的嘴脸，不由得低下头去。
“昨天晚上，你陪了我一夜？”楚千离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
云未染点点头，突然觉得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肩膀。楚千离的脸凑了过来，俯身想要吻云未染的脖颈。
云未染刚想挣扎开来，便听得耳边一声低语：“母妃来了。”
云未染不再挣扎，而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啊，小娘子，你的衣服好香啊，让千离闻一闻好不好？”楚千离紧紧搂住了云未染，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
楚王妃踱步到楚千离跟前，用力地扯开他，怜惜道：“千离，你怎么会这样啊？母妃求你了，你快好起来吧。”
楚千离仍是一副稚嫩的神情，喃喃道：“母妃，母妃来看我了吗。母妃，带孩儿去玩不好？”
不得不说，楚世子装的尤其像，没有丝毫破绽。连云未染自己也要被他那副神情感染了去。
楚王妃眉头紧锁，安慰了楚千离几句，便朝云未染吩咐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楚王妃把云未染带到了偏殿，避退了丫鬟们，低声说道：“宫里眼线来报，云美人已经有了身孕。这件事，你作为云弄影的妹妹，还不知道吧？”
云未染心中一惊，却强镇定了心神，说道：“回王妃，未染并不知情。”
此前已经有消息闻，云美人进宫以来，夜夜成宠，皇上已经有一月有余不再踏入其他宫殿半步。
云美人荣宠愈盛，她在后宫便愈寸步难行，那么其他嫔妃的冷眼相对，眼红妒忌，那些有权有势的世家大族不会想不到法子对付她。这些云未染已经可以想象的到。
那么姐姐今后的处境，还有她腹中的胎儿的安危，就全依赖着那个位高权重却又佳丽三千的君王了。
这样的盛宠久到几时？
云未染心中生出些许酸涩之情。
楚王妃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掩面作出愁苦的神情，叹道：“我们千离这个样子想必你也看到了，王爷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所以我想请云姑娘献个人情。”
请我吗？云未染默默地想道，她已经知道了楚王妃甚至楚世家和楚千离世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今楚王妃用王爷事务繁忙这一套说辞想请她，又是何故？
云未染抿紧了嘴唇，没有答话。
楚王妃拉起云未染的手，令云未染受宠若惊。
“明天我会把你送进宫里，接着探亲的名义。一来你可以和许久未见的云美人见一面，二来我想请未染帮忙请教皇宫里的大司乐墨辞关于楚千离的病情。”
云未染听到“墨辞”这里两个字的时候心中一惊，抬眼看着楚王妃的眼睛，然后意识到不妥，便又低下头去。
楚王妃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说道：“墨辞大司乐与宫里的医官关系亲近，他可以为你指点一二。何况未染你不是也对此人有些许情分吗？”
云未染勉强镇定了自己摇晃的手臂，吐出一句：“未染记得了。”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偏殿。
身后已经湿了一大片，云未染感到自己的冷汗浸湿了衣衫。
走在林荫的小道上，云未染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刚才楚王妃的话语还萦绕在耳畔，楚王妃的笑容还在她的眼前浮现。
自己，果真是嫩了点呢。云未染暗自思索，曾经是侧夫人的楚王妃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身居主位，可以令全府的人敬畏，不仅因为她的得宠，更是因为她的手段高明吧。
未染稍稍定了一下心神，楚王妃已经明确表明，她手下的眼线不比皇宫里的人少，所以楚王妃才会知道姐姐怀有身孕的消息，对了，还有当日自己入宫的时候和墨辞先生的对话，竟然也被她知道了去。
楚千离对她怀有戒意，所以任凭楚王妃再怎么表现出对他的亲近，也只是使这份关系稍稍不那么疏远而已，楚千离不可能把云未染的事情告诉楚王妃，如此看来，楚王妃要自己在皇宫办事，也是非应不可了。
云未染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处非常别致的小院，她抬头看向门上的匾额，上面挥洒着“苦寒香”三字及其飘逸。
“夜半吟寒切，不觉满衣雪。什么样的人，才会吟出苦寒这样的词句，最后一个‘香’字化解了一切呢？”云未染喃喃自语道。
云未染停了一会儿，然后抬脚踏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束发少年手提木桶正在一勺一勺地舀着水，浇灌着院子两侧种植的幽兰。
姜国的兰花甚是少见，只有凉国因为地势的缘故才会大片大片地种植兰花。
眼前的这位少年，脸上虽然没有任何神色，却给云未染一种别样的亲切感。云未染眼前一亮，想到了凉国的质子季蘅，他已经做了楚王府的门客。
“季蘅小公子？”云未染用一种轻软的语气问道。
一阵风吹来，少年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几根发丝垂落到他的眼睛处，弄得他的眼睛有些痒，所以他看得并不真切。
只是远远地，他看到了一抹淡青色的身影，轻扬的裙摆随着微风偏向一侧，白绿色的兰花在那抹青色身影周围忘我地盛开，宛如人间仙境一般，形成一处别样的美感。
近了，近了。近到只有三四步的距离的时候，少年才看清了眼前的这位姑娘，一对细长的眉目，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一头青丝用淡绿色的发带轻轻挽起，一支碧玉簪斜插在发髻上，她浅笑的嘴角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
宛若脱俗的仙子一般，一颦一笑，少年不由得看得痴了。
“你就是季蘅小公子吗？”云未染看着比她稍微高一点的少年，轻笑着问道。虽然听说凉国质子只有十三岁的年纪，可是长他三岁的云未染已经差不多要与他平视了。
少年眨动了一下双眼，木然地点点头。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云未染眉眼弯弯，笑意藏不住了。
季蘅的眼睛瞪大了一点，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女为何这样欣喜，他一片茫然，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未染拍拍头，说：“忘了告诉你，我……”云未染突然止住了口，想到了楚王妃的那副笑脸，不禁吸了一口凉气，道，“哦，小公子，我也是从凉国来的使者。”
季蘅的眼睛里绽放了光彩，他一把抓住云未染的手臂，激动地说：“是父王，是父王派你来接我的吗，我，我可以回到凉国了吗？”
听到季蘅这样急不可待的话语后，云未染又想到匾额上的“苦寒香”三个字，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孩子热切的眼神，云未染不忍心开口打破他的这份期待，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同样的独在异乡，云未染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苦难，所以面对季蘅，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怜惜之情。
季蘅看她许久都没有回答，目光渐渐黯淡下来，颓然放了紧抓着云未染的手，喃喃道：“我知道的，父王他们，是不会派人过来了。”
季蘅蹲下身躯，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腿，不再言语。
云未染见状，便俯下身去，牵起他的手，温声道：“小公子，我叫未染，我们都来自凉国，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季蘅不为所动。
云未染想了一会怎么安慰他，然后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强迫他盯着自己。
“小公子，”云未染用手指擦去季蘅脸上的泪珠，道，“这里的兰花很美，你可以给我一束吗，就作为我们成为好朋友的信物，如何？”
季蘅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吸了吸鼻子，然后呆呆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