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动容

  “今夜是月中十五,所以有极美的月色。”云未染轻咳了一声,从远处走来,与楚千离并肩站在亭阁之下,“世子,我也想看看月亮。”
  “还有呢?”楚千离转过身去,“总不会是只为了月亮。”
  楚千离扯了一把她的衣袖,令他们的距离更加近了些,又看向她的眼眸,缓缓说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云未染将白玉佩饰置于月光之下,那美玉在银辉的光泽之下更加透亮纯粹。
  “我知道这块玉于世子而言意义非凡,那次去见筱香宫的十娘,她就是凭此玉佩而识得你,此物的价值便可见一斑。”云未染向前递了递,又道:“若在我手上,岂非太引人注目?”
  “有何不可?”楚千离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之上,用力推了推,说道,“如此,便没有人会轻看你,没有人会打你的主意,明日入宫,你务必要佩戴在最显眼的地方。”
  “世子,楚湘王也在宴席之上。”云未染的目光低垂了下去,说:“世子,楚湘王之意您已是违背了,如此,便更是没有退路了。”
  楚千离眸似剑光,沉声道:“我的退路不在于楚湘王。”
  他的眼神这般凌厉,令云未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却听得楚千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自我被楚王府收养之后,便没有退路了。身为楚王府的棋子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的,但我不能就此沉沦。楚湘王倘若真的借兵成功,那么我的身份便没有了价值,我和楚王妃之约便也不复存在,毫无意义了。”
  “所以世子,您拒绝和西夏小公主的结亲,是为了遏制楚湘王的野心?”
  “还有你的存在。”楚千离靠近了云未染一些,便执了她的手,语气放得平缓了些:“不可否认的是我有我的执念,但对于你,我已是没有隐瞒。”
  云未染想起了他曾经提到过的妙香娘子,那个已经下落不明许久的女人,楚千离仍旧没有放弃探寻其中真相的决心,也便不会舍弃他世子的身份。楚湘王野心勃勃,想与西夏国交好却得不到世子的支持,必然会心有不甘,那么世子今后的处境更是如临深渊了。
  “阿染,如今楚王府依旧需要世子来维护其颜面,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出手。只是如今我的处境,也没有比你好过半分,你还是否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楚千离顿了顿,将她的手覆于自己胸前,低声问道:“我的心意你已然知晓,可我想知道,我于你而言,是良人,或是退路,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会离开。”云未染垂眸道,又沉默了好久,刚想开口便咳了起来,起风了,树影婆娑,叶子沙沙作响。
  楚千离紧了紧她的披风,听得她说不会离开后便喜上眉梢,想要拥她入怀,云未染退了一步,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云未染抬眼望去,是那蓝多小公主迎面跑来。
  “让我好找。楚千离,你给我打猎的那只灰白相间的兔子偷偷跑没影了,你要再赔我一只。”那蓝多停在他们面前,穿着粗气说。
  楚千离上前一步,俯身正色说道:“那塔卡王子的箭术比我高出很多,想必这种野兔更是不在话下。”
  “那不一样,那塔卡的箭术自然数一数二,而你送的意义就不同了。怎么,你拒绝了和我回西夏,就连打只兔子这点要求都不肯吗?”那蓝多扬眉说道,“在我入宫之前,我一定要得到兔子!”那蓝多绕到云未染身边,朝她笑道:“看来你的气色好多啦,楚千离也就不用担心了。那塔卡总是要我不去打扰你,可是你一个人待在屋里肯定也会闷的呀,那塔卡那样一个呆木头,我才不要听他的话。”
  那蓝多撅着嘴说:“我们进宫后,一定沉闷无比,我又不认识其他的什么人,所以你一定要多去陪陪我。”
  “记住哦,你要赔我一只兔子,你要多去找我解闷,好了,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那蓝多打着哈欠走远了。
  “世子,我也有点累了。”云未染俯身道。
  “我送你回去。”楚千离牵起她的手,走在了她的前边。
  “这样的时刻,若是能够久一点就好了。”楚千离叹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我是说,属于我们这样安然静好的时刻。”
  云未染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宽大的背影,有一丝动容。
  “我好像,我好像在害怕辜负了他的期盼,辜负了与他相处的时光。云未染,你要就此变得不再清醒了。”云未染对自己说道。
  翌日,皇宫马车前来玉楼阁接应,那蓝多怀抱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兴高采烈地踏上了马车,便对云未染招手道:“快来快来,我跟你坐一起。哎,这次不能骑我的小青马可真是无趣,昨天我早早地喂饱了我的小青马,可是却不能策马扬鞭,真是难过,中原的皇宫规矩可真多!”
  那蓝多朝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那塔卡却大步地向这里走来,一跃上了她们的马车。那蓝多瞬时皱起眉头问道:“那塔卡,我的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性子顽劣,我来盯着你。”那塔卡坐在她们对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哼!”那蓝多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脑袋偏向一旁,“你太烦人啦。”
  马车在颠簸中缓缓前进。
  “楚千离对你好吗?”那蓝多问道,抬眼看向云未染。
  云未染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世子待我不薄。”
  “哎,你还要称呼他为‘世子’吗,你们中原的礼节太过繁琐了,成亲也是,来中原前阿妈告诉我,在中原如果两个人要结为夫妻的话,是要经过纳采,纳吉,纳征啊那么多的步骤和礼数的,哪像我们西夏,两位有情人只要在草原上一起骑马奔跑,向古树许下誓言,再共饮一杯浓郁的羊奶酒就算礼成了。”那蓝多嘟囔道,又朝那塔卡看去,“对吧那塔卡,就算你是我的哥哥我都会直呼他的大名的。”
  那塔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那蓝多又滔滔不绝地说道:“那塔卡,你可是要娶中原的姑娘的,你必是要学习这些繁多的中原礼数了,或许你该向中原的皇帝求一位性子像风一般潇洒的姑娘,这样你们相好后以后总不至于生活得太过于单调和乏味,她也可以和你并肩骑马射箭,看你健壮的身躯在阳光下奔跑,岂不快活?”
  那塔卡厚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说话:“那蓝多,前往皇宫,你还是少言为妙。”那塔卡投给她一个严肃的眼神。
  “哦,知道了。”那蓝多不满道,但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怀抱中的野兔身上,便逗弄起兔子来,“这个兔子的花色不似楚千离之前送给我的那一只好看……”
  云未染有些忍俊不禁,便掀起帘子欲看外面风景,却对上了楚世子看向这里的眼眸。
  云未染朝他点点头,脸有些微微发烫。
  皇帝设了含元殿宴席,西夏来的使者和姜国的王公贵臣相对而坐。
  云未染站在楚千离的身侧,看到了身处高位却一脸愁容的赤晴公主,看到了因国事烦忧却强颜欢笑的君王。云未染环顾一周,却不见姐姐云弄影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许是云美人因怀有身孕身子不便,所以未能前来。”楚千离在她耳边提点了一句,云未染这才稍稍安了心。
  宴席的时间持续的并不久,皇帝匆匆安置了西夏使者便不见了身影,赤晴公主小跑到楚世子身边,避退了女婢们,便犹犹豫豫地说到:“世子哥哥,如今宫里染上时疫了。今早有人来报,云美人的寝宫里好似有疫病之风,所以都被隔离在掖庭了。”
  “什么?姐姐她,是有身孕的啊!她有没有事?”云未染不顾冲到楚千离的前面,不顾他的阻拦,恳请赤晴道:“赤晴公主,带我去看她。”
  “皇兄有旨,任何人不可踏入掖庭半步。”赤晴为难地说道,“宫中太医都在为此奔波,一定会研制出治疗时疫的良方的。皇兄那样爱护云美人,定是不忍她受苦,何况她怀有身孕,自然是会好好照拂的。”
  赤晴退后一步,又道:“古诺被扔在赤梅园里危在旦夕,很多人都认为他是罪有应得,可太医说他患的病并不是时疫,而是一种和她的姐姐梅妃一样的病疾,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好想去陪着他,可是,我就要嫁人了,我就要远嫁西夏了。皇兄在我的身边安插了太多的人,所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世子哥哥,很感谢你在城门之外帮我带回了古诺,他曾说过赤梅园是他最好的安身之所,如今他的心愿已是完成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望着赤晴远去的身影,楚千离拉过云未染的手臂,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云美人,你的身子也未完全大愈,还是不要莽撞。皇上那般重情,且疫情乃为国事,若在宫里蔓延开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我明白,于姐姐而言,隔离也是一种很好的保护。”云未染垂下眼帘,靠近了楚千离一些,又道,“南方有太多的州郡已有疫病之风,不要再多长安城一个。希望医官能够早日调制出良方来拯救这些难民。”
  楚千离点点头,便执了她的手,与云未染并肩走在宫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