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化解
也有歹人持刀说着：“你没有退路了。”
有瘆人的笑声从四周传来，有厮杀的刀剑之声犹在耳边，有楚千离手握滴血的长剑跪地，对云未染说道：“我不能护你了。”
有墨辞先生举了一杯鸩酒，看向云未染的神色中一片凄惨。
有姐姐云弄影突然出现，嘴角一抹惨笑：“我的命也就这样了，你又会哪般？。”
然后便是血的殷红，风的苍凉，那种彻骨的心痛之感再次袭来，云未染突然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来，这时候有一双温热的手拂上她的面颊，在柔声说着：“阿染，阿染？”
蓦地惊醒，云未染从睡梦中起身，却发现了在她身旁的楚世子在执着她的双手，问她道：“是有噩梦缠身？”
云未染看着面前这个鲜活的男子，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不由分说地扑在楚千离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喃喃道：“世子，你不要有事，不要。”
楚千离被她的举止所惊，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拍拍她的背部，安慰道：“我不会。”
“世子，我明白您心中对妙香娘子的执念，只是若四面受敌，孤立无援，世子能不能答应阿染，先保全自身，再去顾及您未完成的夙愿。”云未染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
楚千离的手臂悬在空中，迟疑了片刻，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放心。”
云未染直起身子，望向他的目光柔情似水。
楚千离和她四目相对。
“世子，墨辞先生曾是我的琴师。”云未染轻启朱唇，缓缓说着，“他与我的姐姐或有些许情缘。后来云家落败，家中亲眷各都四处为生，墨辞先生离开了我们姐妹，只身来到了皇宫，如今已是教坊司的大司乐。”
楚千离没有回话，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从前我以为，名利二字太小，远非先生格局。当日先生离我们而去，今日先生又身处大司乐的高位，我依旧不怀疑我曾经的信念，我知道他的心并不在仕途。”云未染双手紧握着楚千离的衣角，又道，“世子，先生进宫之意究竟为何，我不知道，倘若真的如同世子所想的那般，要将世子置于死地，要借助千凝郡主的势力报他之仇，您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楚千离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他起身带有怒气道：“你到底还是为了他。”
“世子，若真的如您所想，那么先生便是妙香娘子的亲弟弟，您既不忘她对您的恩情，为何不愿放过她的亲弟弟？若先生知道您对妙香娘子有同他一样的执着，他定然不会这样出手。若能同先生在宫里联手，胜过您以怨报怨啊。”云未染抓住他的手臂。
楚千离看着她神色中的渴盼，便问道：“倘若今日深陷我之境地的是你的墨辞先生，你会为我求情吗？”
“我会。”云未染没有含糊其辞，而是坚定地说道，“不是因为您是世子。”
“嗯？”楚千离投向她询问的目光。
“还记得那晚月色下的我们吗？”云未染突然起身搂住了他，“我记得这个拥抱。”
楚千离将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说：“我不会伤他。”
“那我在这里，等你从教坊司回来。”云未染回道。
今日的教坊司倒是格外冷清。
楚千离抬步踏进宫殿，只见墨辞大司乐泰然地坐在梨木桌后，桌面上温了一盏茶，并摆了两件茶具。
“我在等你。”墨辞抬眼看向款款而来的楚千离。
“你既然知道我要来，也必然知道我所为何事。”楚千离在他面前坐下。
墨辞把茶杯推到他的面前，说道：“不急，我也有话对你讲。”
“如你所想，妙香娘子是我的长姐，我和她自幼离散，所以她收留了那时和我眉目有三分像的你。”墨辞换了盏新茶，又说，“我进宫确实是有我的打算，我要查清当年妙香娘子失踪的真相。”
楚千离眉间微颤，说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楚王府义子，又不说破。你也知道我对妙香娘子的执念同你一样，所以不会拿雪上一枝嵩来害我。我想知道，你在我身上的谋划，始于何？”
墨辞放远了目光，缓缓道：“始于你从边地回来的那一晚。”
楚千离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天回来的时候他与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厮杀，后被一个蒙面人挥刀打伤，然而歹人在暗他在明，楚千离处于下风，差点送命。后来是因为他若骑的马儿受了一箭，惊动了那个蒙面人，所以楚千离才不至于死在歹人的刀下，之后的事楚千离都知道了，他被进京的云未染所救，他被使者们抬到了云家姐妹要去的玉楼阁，他的受伤被那些侍女们所知，他又被深夜赶来的花折影救走，故此，蒙面人更寻不得机会再次出手。
楚千离恍然大悟道：“原以为射在马上那一箭是要致我于死地，现在想来却不是这样，蒙面人用的是刀，而救我的，却是箭。”
“是我放的箭。蒙面人既然要暗地里除去你，他必然不敢轻易在他人面前出手，那一箭令蒙面人警觉，所以你没有死在他的刀下。”墨辞又说道，“所以要害你的，并不是你以为的我。”
楚千离目色泠冽地看向他，对他说道：“我懂了。”
蒙面人听从的主子另有其人，而且那人的权力和地位不下于我。楚千离这样想道，我只是楚王府的一枚棋子，若我被弃，谁得益最大？
不是王妃，不是楚湘王，不是楚千凝，而是他。
是当年用楚湘王军队夺胜姜国的先皇第十子，是如今开创姜国盛世的帝王。
功高盖主便是天大的罪过。
而如今即将弱冠之年的楚世子便是最大的威胁。
“你想知道我在皇宫多年，所查到的有关的卷宗吗？”墨辞问道。
楚千离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据史官记录，当年先帝新得妙香夫人，赐她专宠之喜，有一妃嫔渐生妒心，做些手段，怀了身孕，先帝厌她至极，直至生产那天，未见先帝去她寝宫。但念她难产而亡，生女有功，便追封为贵妃，葬于皇家墓园。后先帝逝去，新皇上位，那小女被封为公主，名为赤晴。”墨辞深深地看了楚千离一眼。
楚千离明白，墨辞没有说下去的是，当今皇帝是赤晴的亲哥哥，自然对其母的命运有所不甘，自然不会允许那位先帝的宠妃留下碍眼，自然有太多解决的手段。
“雪上一枝嵩，产自云南。”墨辞说道，“而姜国国力威望，有小国承诺了一年一朝贡，以求和平发展。其中缔结条约的便有号称灵山宝藏的云南一带。”
楚千离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又抬眼看他，问道：“前因后果你已然查清，你的筹划又是什么？不如，我助你如何？”
墨辞摇摇头，神色里似有惨淡的血光：“我等不到那天了，我今日将所有我知的前因后果告于你，所以有件事，你必须成全我。”
楚千离眉头紧皱，目光紧锁，后慎重地点点头。
楚千离离开教坊司，并没有选择回去玉清小筑。
墨辞与他的对话还犹在耳畔。
墨辞紧握他的手臂，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我进宫已有十年，没想过能与云家姐妹有重逢一日。如今她身为后宫的小主，我对她的情意却藏不住了。然皇帝多疑，我在一日，他对我的顾虑便会多一分。当日他把阿染当作还珠之妇，今日他把弄影关于掖庭，为的就是将我试探。若旧情证实，龙颜大怒，我和弄影都无法脱身，甚至会连累你的阿染。所以我要你楚世子，先出一步将我揭发，揭发我对弄影执迷不悟，旧情难改，若我的死能换来弄影的安然，我亦无怨。”
墨辞又上前一步道：“你必须这样做，就算是为了你的阿染。我们都没有余地了，十年前我为了我的私心抛下了她们云家姐妹，我以为我是对的，但我什么都没得到，斯人已去，家族未兴。如今十年之后再度重逢，我不会再错了。”
楚千离缓缓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皇宫的禁地—掖庭，门外的守卫笔直地站了一列，守在宫门前面。
有医官携了药箱从内殿而出，见着楚世子，便行了个礼道：“楚世子安。”
“宫外的疫情之风盛行，当日我把赤晴公主带回宫的时候便已经见识到了。宫里的掖庭，还好吗？”楚千离问他道。
医官垂首说：“一切尚可。皇家医馆的医者日夜奋战，终不负所望，研制成能有效缓解热风之病的医方。想不过多久，便能治于宫外，疫情便能缓解。”
“如此甚好。”楚千离没有多言，便同医官一起走了几步，又低声说道，“我身边的侍爱阿染，乃是云美人的亲妹妹，所以我想帮她多问一句，云美人近况如何，身体是否安康？”
“云美人有皇上的眷顾，吃穿用度自是小主中的最好，虽然不比从前自由，倒也不至于太过寒酸。”医官如实托出。
楚千离谢过医官，便折了方向，抬步向玉清小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