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底离情三月雨 一

  陈安快马加鞭,赶回白玉城,一路思绪扰扰如飞絮蒙蒙。
  事到如今,已是绝路一条,找是肯定找不出姑娘所在,就算有缘,找到了姑娘,难不成告诉姑娘“我要把你抓到都护府”?陈安也并不怪自己没有听徐押吏的劝告,将任务送达是自己身为镖队领头的责任,将少女放走是受救命之恩的回报。
  而今僵局,全是因为自己撒了一个不圆满的谎。
  陈安嗤笑两声,马蹄飞尘扬沙。
  只怕是,别的借口连回乡的余地都没有。
  一鞭子猛地甩出,“啪!”一声,快马绝尘而去。
  自己的命运难道只配别人一言两语,便须以性命为证?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陈安想不明白,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大义当先,为何会陷入这般田地,难道是天要绝我陈某吗!
  带着怒火,陈安的马匹在天鹰堂前停下,嘶鸣声长啸整个白玉街,陈安一步下马,两步过门,带着发酵数日的血腥气,步履大堂,如同无常行夜,目中无人。
  “白大人。”
  天鹰堂白玉城分局堂主,白行。
  此时正手捧书卷,唇占茶水,微嘶一口,目露惊疑。
  “你可回来了!”白堂即刻丢下书卷茶杯,关切询问。
  “你这一去便是十日之久,听别的镖局的小吏说怕是遇到了山洪。”白堂主接着一笑,如释重负,“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安横眉冷色,说道:“别的镖局?”
  白堂主疑惑,“怎么?”
  陈安不语片刻,轻声说道:“难道真的没有一人生还。”
  白堂主神色骤冰,问道:“什么?”
  “白堂主。”陈安双手抱拳,正言说道:“镖队遇到山洪,陈安侥幸得生,只怕是无人生还。”
  白堂主一怔,“啪嗒”一声落在木椅上,两眼失神望着陈安。
  这才发现陈安身上的血污气,正是此言最好的证明。
  “那可是都护府的镖!为了稳妥才托给你!”
  白堂主深吸一口气,捂住胸口,差点背过去。
  “白堂主,气大伤身。”陈安伸手扶住白行,“此事我已经和都护府李大人说过了,不必担心。”
  白堂主颤抖着右手,在茶桌上一阵摸索,好不容易捏住杯柄,哆哆嗦嗦送往嘴边。
  “李李大人怎么说”
  陈安将来来去去告诉了白行,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与蓝发少女的故事。
  “那你!速速派人去找!”
  “能将一整个镖队的兄弟淹没的山洪,岂是几天内能找出来的?”,镖队遇山洪,显然错误只能怪罪陈安安排不当,可陈安此时眼神毫无悔改过错之意,反而理直气壮。
  “我的错,自然由我来抵,白堂主不必担心。”说罢,陈安转身而去。
  白堂主双手打颤,茶杯哆嗦到嘴边,却“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与此同时,天鹰堂的红木门也“哐当”一声闭上了。
  陈半书正在门口逗着虫子玩,小木枝在地上比划,左一个圈右一个圆的,落笔时,看到不远处一熟悉的身影牵着一匹长鬃马向他走来。
  “爹爹!”
  陈安朝他挥挥手,笑着回应一声,“唉!”
  陈半书丢下圆圆圈圈的心思,奔了过去。
  陈安摸摸它的头,两人回了家,妻子爱心芳从井里打上两桶水,两人相视一眼。
  “你回来了,吃饭吧。”
  “好。”
  两人并无二言,陈安用凉水洗了个澡,换下衣裳,仔细嗅嗅肩膀袖口,并无血污气,这才上桌。
  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听着春来复苏的虫儿在月底下欢呼新生,大姐陈半礼坐在铜镜前打理她的长发,陈半书将馒头伸进菜汤里,小妹陈半诗将头伸出窗外,打量星星微小的偏移。
  待月明风清,三个孩子睡去了。
  云破月,花弄影,陈安和爱新芳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天上是冷冷的蓝,井里是暖暖的海。
  “孩子都睡了,你说吧。”
  陈安低下头,月光洒不到坚毅的双眸,阴影因此更加立体,他说的无声无息,正如所有春后的枝桠。
  “这次任务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爱心芳轻声询问,她所知的陈安无所不能,押镖从来没有失败过。
  此时月明风清,是有多大的心事,不赏心悦目说尽风流情,尽然放任良宵虚度?
  “你明天就带着孩子逃吧,就去你以前的主子家,不然。”陈安犹豫说道,“你就去青城山老家那里吧,也不知道爹娘是否安康。”
  “你这是什么话!”
  陈安赶紧做一个小声的手势,瞥向屋子里头。
  爱心芳细眉颦颦,低声接着说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月亮落了一寸,陈安将故事娓娓道来。
  第二日清晨
  户户相通的鸡鸣声里,陈半书很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此时大姐正在对镜梳妆,小妹还赖在床上。
  他坐在泥炕沿上,看母亲从眼前来回穿过。
  “半礼,快收拾一下,别打扮了!”
  “把你妹妹叫你来。”
  “半书自己穿好衣服!”
  今天这是怎么了?陈半书扭头看着挂在晨昏线上睡意悠悠的太阳,很能体谅它不愿抛头露面的慵懒。
  花底凝结露水,欲坠不坠,牵连不断。
  “砰砰!”一声未止,又传来三声,木门被敲的晃动,露水“吧嗒”一声,被惊吓得赶紧躲藏到泥土里。
  “开门!”
  陈安失色,赶紧前去招呼,刚走到门后,却听得一声惊雷,下意识退后两步躲开。
  整扇木门垂直倒在陈安眼前,烟尘散开,两穿着天鹰堂黑长衫的小吏手里拿着棍棒,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后。
  陈安一瞧,是两张生面孔,应是新招的押吏。
  那押吏身后是两名身穿白玉城护卫队白长衫的男子,两人目中无人叉着胳膊,宝剑亮堂地别在腰间。
  好一对黑白双煞!
  陈安深感不妙,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天鹰堂可以就事论事,只是为何,连官府的护卫都一同前来,难道此事连官府都要插手?
  “你们这是?”
  两名天鹰堂押吏上前一步,抬脚跺在木门上,裂纹“嘶啦”一声,极快撕开一口子。
  “吆!这一大早的,陈大哥这是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