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无关 6

  “所以你……你听明白了吗?”
  闻声,白望染抬起头,对上喻和潋的双眼。若是以往如此,白望染八成是羞红了脸,低下头去。而今日,便是连害羞的心情也没有,只是低下了头,用手中玉筷夹起盘中肉,但也只是看了看,无甚胃口。
  喻和潋以为她是吃得有些腻,便动筷给她夹了些素菜,放进她碗里。却不料,白望染干脆放下了筷子,端坐着,盯着面前的珍馐,不再说话。
  见自家王妃这般模样,喻和潋这才惊觉事情不对,可又不知哪儿错了,错了哪里,只能也跟着放下筷子,探着头,悄声而又带怯意地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白望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些事情,与她并无甚关系,但是她却还是觉得,心里似乎是被什么塞着,整件事情,甚至于仅仅是安远郡主这个人,都可以噎得她看着眼前满桌全羊宴却没有胃口,也能让她不由自主封住鼻腔,一时吐不出气来。
  那么,关于喻和潋御前求娶,是不是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摆脱那位安远郡主而已?
  喻和潋眼看着白望染渐渐变了脸色,心里发着慌。或许是昨儿夜里着了凉?还是方才吃得快害了肚子?喻和潋伸过手想触到白望染的额,却在那人儿的双眉之前,被重重地拍回了手。
  “染儿,我……”喻和潋终究还是欲言又止,收回了手来,但目光还是紧紧随着她,生怕她出了半分差错。
  他单枪匹马杀过敌军军营,唇角舌枪斗过文武百官,可只要卸下承王的身份,当他只是喻和潋的时候,当他在她眼前的时候,他却除了她以外,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可眼前女孩还是那般阴郁,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喻和潋没再说话,只是又拿起竹筷,如最初一般,给白望染夹了些羊肉。而后又放下,道:“再吃一些。”
  “阿潋。”
  喻和潋闻声抬头,瞧着眼前的白望染。却见她双目通红,两行清泪许是再忍耐不住,从双目之中溢了出来,划过她的脸,滴在了裙上。
  白望染紧咬着牙关,抽噎了许久,才又勾起嘴角,苦笑着问道:“阿潋,所以,你求父皇赐婚,只是为了……为了借我之名,摆脱安远郡主的追求么?”
  “本王……本王求……”喻和潋眉头微皱,右拳轻轻握紧,心里暗恨是谁人这般嘴碎,把求赐婚这事说了出去。
  还未等喻和潋回过神解释另一件事,白望染却是一声冷笑,心里更是一阵刺骨的寒,道:“殿下未否认,想来,便当真是如此了。臣妾知道您无意娶安远郡主为妻,但您终究也是不必,让臣妾这么一个与此事完全无关的人也被拉入这场水里来。您可曾想过,若是赐婚以前,臣妾已有了心许之人,甚至,臣妾已与他人私定了终身,这段姻缘,臣妾又是应该许了您,还是顺从本心,许了心上的人?”
  喻和潋便如受了当头一棒,双目紧锁着白望染的双瞳。他确实没有想过,在接受赐婚以前的她,究竟是如何处境。更是没有问过,她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嫁与他为妻。他只是因着自己所遇之事,就让她……
  就让她……
  归根结底,这桩婚姻,不过是他喻和潋一厢情愿,只为得到她而已。
  可是,当时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为她所留的王妃宝座,被她人轻易夺走。
  他绝做不到。
  喻和潋心上被揪得生疼,却还是佯装镇定自若,启唇问道:“那……在父皇赐婚以前,你……可有心许于哪家公子,或是与谁家公子许过姻缘么。”
  “臣妾年幼,眼中男子,只有家父一人。至于旁人,不值一提。”白望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神色却是格外淡然。“臣妾知道,嫁与殿下,是蒙殿下垂青,更是父皇与母后的深恩浩荡。可殿下您却不曾晓得,臣妾自幼便是看着臣妾的阿爹与阿娘,他们恩恩爱爱、琴瑟和鸣,臣妾以为,这才是夫妻应有的样子。臣妾虽无甚过人之处,但臣妾还是期望,臣妾能有福气,嫁得一位真心疼爱臣妾、心里只有臣妾的男子。可若是殿下您只是因着安远郡主……臣妾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您断断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喻和潋忍着心上的疼痛,继又问道。“本王……不必如何?”
  “您不必去向父皇求来这桩您并不情愿、甚至只是为了躲避另一桩姻缘的荒唐婚事。”白望染咬着下唇,齿痕在唇上刻下深深的印痕。口中渐有咸味,混着滚入双唇之间的泪,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白望染无暇再顾及其他,只是此时心灰意冷,心里有如针刺一般。
  “殿下,算是臣妾求您,若是您只是为了逃避安远郡主与那桩婚事,臣妾求您……臣妾求您,放过臣妾吧。”
  白望染言罢,才意识到自己似是放肆得过了头。看着满桌的佳肴珍馐,看着对面皱着眉却无言的喻和潋,白望染一时无地自容。
  或许这样做是错了。
  是错了。
  白望染不愿再久留在这里半刻,即便是此处蔓延在空气中的淡淡檀香,也已无法让她的心境安静下来。
  喻和潋抬眼,下唇微微有些颤抖着,启唇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染……染儿……”
  “恳请殿下恕罪,臣妾失礼了。”
  白望染没再多说,只是道了这最后一句话,便夺门而出,留下满桌的狼藉,还有那为掩盖满屋羊骚味而点的香,以及这时最是手足无措的喻和潋。
  喻和潋站起身便要追上去,可走了两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他侧目看着白望染用过的餐盘,那只白瓷碗上,还留有她双唇的印记。他紧紧攥着双拳,终还是单手重重地砸在了茶几之上,震得满桌佳肴为之一颤。
  喻和潋扯了扯两边的嘴角,露出一脸苦笑,不知在同谁说道:
  “是,荒唐,实在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