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新欢 2

  若是得以不提及所谓情义之深厚与否,便是在这世间,恐怕除却定王妃孟氏之外,再没有真正了解定王之人了。
  自嫁与喻和瀛以前,她便清楚地知晓,这位征战四方的定王殿下,对自己原是没有感情的。不过她倒是释然,二人未曾谋面,如何谈及感情?若说那时便已是情谊深厚,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那才是叫人好笑呢。
  据说这婚事,是定王的生母李贵妃特意向圣上点了名儿求来的。圣旨一下,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谁都逃不掉。孟氏试想过千百回,若是与丈夫和睦该如何,不睦又该如何,只是从未想过,会如现今这般,生疏到如此地步。
  不,或许也不该说是生疏,应当说从一开始,便未曾有过半分亲密。
  她嫁入王府时,便已听老妈妈提及,这王府里头,光是得了位分,封了夫人、姬妾的便有十余位,更莫要提那些无名无姓的小姐丫鬟,自然是数不胜数。新婚当日,喻和瀛不仅娶了孟氏这位正妃入府,更是紧连着还抬了两位侍妾进来,叫左右前来庆贺之人一时着了愣。
  当日夜间,还未等熄灯的时辰,便有喻和瀛的随侍来告,说是今晚不必久等,意思到了便是,定王早早便定了今夜是两位妾室服侍,不必劳动新王妃。
  于是便是这样,一夜之间府中上下便已传了个遍,人人都道那定王府新晋的王妃,是个不得宠还讨人嫌的。屈指数来几个好似懂些事儿的,也不过是不当着面提起这事罢了。就此熬了整整半年,直到某日从宫宴上回来,才被那醉了酒的喻和瀛强行圆了房。
  偏偏她是个有福气的,只这一回——恐怕这辈子便也只得这一回——便有了身孕。府中大夫想来也是妇科圣手,仅月余的胎也能辨识得出。次日禀明了喻和瀛,原是以为就要借着这个孩子彻底翻身,却未想到竟然当晚便是喻和瀛亲自带了堕胎药,生生灌进她嘴里。
  他说,他这一生,只愿与真心相爱之人孕育子嗣。
  真心相爱……之人……
  那么如今这位灀夫人,是否便是如他当时所说,是与他真心相爱的那一位?
  或许是吧。
  想到这里,孟氏提唇莞尔一笑,一时又觉荒谬——为何要说是“或许”?如今是可以肯定了的。她见过多少他不喜欢一个人的模样,神态、眼神、动作,只要入她的眼,她便能猜中八九分。今日他同她介绍那位灀夫人时,那样迷恋的眼神,是她从未有见过的。
  孟氏端起眼前茶盏,原是想斟杯茶,喝下去醒一醒脑子,可端起茶壶来,却是倒得一杯空。
  这一杯茶,便是压倒孟氏的最后一株稻草。
  只听得屋内响起一阵瓷碗砸碎了的声音,宫女们原以为没什么,便也在屋外嗑嗑瓜子儿、唠唠家常,知道听见屋内响起一阵尖锐的叫喊声,屋外几个伺候的才发觉不对。慌忙挤进屋内时,便见那原本在几上放得端正着的茶具,如今是一应在地上砸得粉碎。先进屋的宫女胆子大,传进卧房处,便见定王妃瘫倒在榻边,右手手腕处,一片碎瓷片正深深地扎在腕中,血流遍地。
  伺候定王妃的宫女儿中,大多是初初进宫不久,还在衍庆宫待着学规矩的。如今见了这般场面,哪里知道该如何处置,只顾着自己捂着眼,几个丫头挤攘着便夺命一般地逃出了殿去。
  正巧这时,定王妃身边伺候的丫头从内务府回来,见院中几个宫女哭成一团,便已察觉了几分不对。待闯入屋子时,见是这般景象,险些未当场昏厥过去。索性这丫头是个机敏的,探了探定王妃尚有鼻息,便是不敢再有半分耽搁,连忙跑出屋去,喊道:“来人,快去寻太医来!快去寻太医来!”
  方才逃至屋外的宫女慌忙又跑出屋子去,只留下一个略笨拙些的,被身旁同伴绊了一脚,好在只是个趔趄,未摔出事来。定王妃随侍丫头见状,连忙喊道:“你,对,就你,速速去一趟紫棠宫,告诉皇后娘娘和承王妃殿下,找她们帮忙救人!”
  宫女也不顾旁的礼仪规矩,一骨碌爬起来,便往院外跑去。定王妃的随侍丫头无暇他顾,便是急忙回了自家主子身边,眼看着主子的鼻息愈来愈弱,却又无可奈何。
  定王妃这会儿的面色已是惨白,两眼微睁,目光盯着眼前自己最亲近的丫头,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丫头满脸是泪,此时已是哽咽,但还是尽力安抚道:“主子莫怕,奴婢已经叫人去寻太医,去寻承王妃殿下。只要承王妃来了,咱们就没事了,咱们就能得救了主子……”
  定王妃尽了力,勾起一侧唇角,只是尽力笑了笑,半晌,便再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