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经年

  认识江澄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他手持紫电,鞭打着某些被怀疑是夷陵老祖的家伙,毫不留情的样子,已经深深印进了莲花坞众人的脑子里。
  时常大家做事都很是毕恭毕敬,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自己也就成了夷陵老祖的嫌疑人了。
  眼瞧着他近年来越发放肆,也没人来管管他。众人腹诽着腹诽着,时间也就过去了。
  直到某一日,江湖上盛传夷陵老祖魏无羡重回江湖,才让众人大骇,尤其是江澄,每一次夜猎回来,脸色都是铁青,害的众人都诚惶诚恐,生怕又惹了他。
  倒是蓝曦臣时常会来府邸拜访,也只有他制得住江澄的脾气。
  说实话,当江澄第一次看见莫玄羽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了这肯定是魏无羡。
  那副臭屁的样子,拽的五万八万随手削根竹子就能当笛子吹,还能召过来鬼将军的,不是他夷陵老祖还能是谁?
  他又发扬了自己看见魏无羡就得灭了免得他为祸人间的思想,没多想一鞭子就过去了,刚准备收了这家伙阴魂不散的魂魄,却见他硬生生受下了一鞭子,身子却只微微一颤,下一秒,便有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江澄只抬眼一瞧,便知是姑苏蓝氏的含光君了。蓝家近几年重修之后,也算是风头很盛,只是不知道,这莫玄羽原是被金家赶出去的人,又怎么和蓝家攀上的关系。
  瞧着他找到靠山就屁颠屁颠跑到蓝湛身后的样子,江澄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谁敢告诉他这不是魏无羡?
  江澄看了眼手里的紫电,心里只有一百一千万个不可能。如若是夺舍,紫电怎么可能会失手?只有一个可能,他并没有被夺舍。
  他眼睁睁看着莫玄羽跟着蓝忘机回了姑苏,眼底满是恨意。
  算了,大概是他太草木皆兵了。他悻悻地将紫电收了回去,黑着一张脸招呼身边的小辈们回去从长计议。
  毕竟这鬼将军突然出来,实在不是一般的诡异,当年血洗不夜天再到后来的围剿乱葬岗,魏无羡的魔鬼形象都已经深深印在了各位同道心里,尤其是他手里的温宁,更是杀人不眨眼。
  如若当年在乱葬岗,温宁还在,魏无羡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他们剿灭。他越想越笃定,这绝对就是魏无羡!
  之后的日子里,江澄实在不止一次想要直接从蓝家手里把人夺回来,看他那副抹的脸花花白白天天腰间插个竹笛还一副悠哉溜驴的样子,云深不知处在刻在门口的几千条家规都喂狗了吗?
  还有那个蓝湛,明明看起来挺正派作风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和一个断袖乱搞在一起?
  他每天听着下人们回报回来的消息,就已经炸毛了。他身上明明背负着自家爹娘和师姐的命,竟然还敢维护着温狗,难道一点良心都没有吗,之前说的江家双杰闯天下的话也不作数了吗!
  只可惜这含光君每日领着他四处打打怪,调戏调戏自家侄儿金陵,又十分维护着他,他连问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很是懊恼。
  那日金陵又灰头土脸地回来,听说清河聂家的先人墓又出了点什么问题,他进去一看,差点没出来。
  江澄以一种关爱侄儿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听说他在那儿碰到了蓝忘机和魏无羡,二话不说起身就走。真是时候正好,他们还未出手,这魏无羡就撞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也没有手下留情,二话不说一鞭子留下了人。
  江澄见到他之后,其实心里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惜一想想这个发小以前干过的那么多破事,他就没好气,刚想把以前所有事情扯一遍,再把魏无羡好好带回去教训一顿以正门风,结果下一秒金陵这小子就进来通报他见到了鬼将军。
  得了,要抓就抓一双吧,他想着反正魏无羡也翻不出什么天了,就出去巡了一遭,可结果呢!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哪来的鬼将军?
  他悻悻回去之后,魏无羡竟然跑了,跑了!江澄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好容易撞到自己手里的待宰羔羊,又跑了!他看着金陵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差点将屋顶掀了。
  明明是自己一手养起来的亲侄子,怎么到头来帮起来杀了自己双亲的仇人了?江澄心里实在是苦不堪言。
  果然,之后再怎么见到魏无羡,蓝忘机都紧紧跟着,就连金陵这小子叛变阵营都好像翻书一样快。
  他就想不明白了,小时候明明死也不对头天天搞起来的人,怎么突然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一样!明明小时候和他一起放风筝,替他背锅,挡下母亲责骂的是他啊!
  其实他心里并不是不想放魏无羡一马的,当年虽然是他害了江家,可好歹还救过自己一命。
  当年和他演决裂的时候,他就没想过他害死金陵的父亲之后,他还会跑过来血洗不夜天还害死了自己的师姐。可如今他见到自己就跑,还怎么好好认真交流交流感情了哦?
  之后魏无羡竟然还敢跑去义庄,搅得那里鸡犬不宁,还美其名曰什么查案,真的是臭不要脸。
  更可气的是,各家的小辈们都跟在他们后面,不但不与邪门歪道决裂,还在后面拍手鼓掌就差给个么么哒,最后还杀了个什么劳甚子薛洋。
  这各家的家风该正正了啊,这是魏无羡啊你们该和他划清距离的,金陵你怎么还跟着他啊,你快回来啊!江澄几乎快要疯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别回来祸害我家金陵了啊。
  不过还真给他查出来了什么名堂,他看着聂明玦的尸体在自己眼前重现的那一刻,实在是难以置信。
  谁都知道聂明玦是当时爆体身亡,天晓得如今扯出来什么他杀,江澄实在是受不了他再继续蒙蔽无知群众了,可又偏偏找不出来什么反驳的理由,结果还把脏水都泼到人金光瑶身上。
  江澄默默为魏无羡点个蜡,以为这次世家总该看出来他是魏无羡了,结果又是一次大逆转。
  江澄踏上乱葬岗的那一刻,就好像世隔经年。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和魏无羡打了一架,虽说是作秀,好歹打了个痛快。
  后来又召集所有人来了一趟乱葬岗围剿,不能不说他心里不痛快,但是当看到自己的仇人被人碎尸万段血肉无存还要被重重封印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是哽咽了。
  没想到,如今这样的围剿还要再来一次。
  只是刚刚到,就发现一屋子的人被封在那,其中还有金陵的身影,他就火了。
  魏无羡你他妈还有良心吗?你侄子你都绑起来?他刚想救下金陵,就发现自己灵力尽失,门外还有一波一波的凶尸。
  完蛋,完蛋,我们这一帮子人都能葬送在这了。大家都这么想。
  江澄心里厌恶魏无羡,你要打架就堂堂正正打啊,把阴虎符拿出来啊搞得好像我怕你一样,用歪门邪道搞得我手无缚鸡之力算什么本事啊。
  却见他和蓝忘机偏要装的好像两袖清风的样子,站在众人面前,一张嘴巧舌如簧的,真是烦啊。
  这蓝忘机滥用禁言术,蓝曦臣你也不管管?他一边说的振振有词,一边又有蓝忘机保驾护航,这苏涉还能做什么。
  他无力望天,想驱动紫电又无能为力,眼瞧着他把众人说的哑口无声后,又掏出旗子来上面画点什么,然后就要去普度众生的样子。
  什么引凶尸走啊,什么舍生取义啊,你以为你这么牛逼吗,还这么喜欢逞英雄,受过的苦还是不够多吗。
  江澄实在是咬牙切齿就想拦住他,可惜拦不住了,他脑子里就想着魏无羡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回来,然后他们新帐旧账一起算得了。
  算了算了,怎么又开始担心起来他了,人家有了含光君,日日有情饮水暖,怎么可能会死?
  之后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死皮赖脸蹦跶去了莲花坞。
  什么,莲花坞也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江澄不许,可人家根本无视了他,到底谁是江家家主啊,你早就被我赶出去了好吗怎么还进来的这么心安理得啊!
  进来就进来,江澄本想找个机会和魏无羡好好聊一聊,结果呢,就又看见他们俩腻在一起。他的心里不知该作何感受,带着你的相好把莲花坞当景区玩了啊,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他刚回去商量大事,就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偏偏还是批斗金光瑶的,和魏无羡嘴里所说的金光瑶无二,他心里大斥他糊涂,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一方面又因为魏无羡的洗白心里不爽,本来想着能避开就避开,哪知道他得寸进尺胆子越来越大,跑去自家爹娘的排位前拉着蓝湛跪拜磕首了。
  这他就不能忍了,没吵几句他就晕了?我的妈,他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蓝二你该节制了。
  不过晕归晕,帐还是要算的,他晕了正好,免得怎么怎么翻天,他刚想抓着蓝二不放,哪知道这鬼将军直接闯了进来。
  什么,你一个杀了我师姐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蹦跶,还敢编故事吓唬我,我江澄就是被魏无羡骗大了才落的今天的下场。
  等等,鬼将军说的故事好像和他记忆里的无疑,不对,是一模一样。
  江澄一愣,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不得不痛苦承认一个事实,他身上的金丹是魏无羡的。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眼前的魏无羡了,明明什么错事都是他干的,可他偏偏又一副哟呵我才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
  就你最能逞英雄。江澄心里嘀咕这句话嘀咕了不知道多久,还是放了他们走,明明要大仇得报就刚刚那么几秒的事情,各个世家都住在这,这里也不是魏无羡的老巢,抓他易如反掌,可我为什么又把他给放了啊。
  什么破金丹,老子不需要!
  江澄几乎想把身体里这颗金丹直接挖出来塞到魏无羡嘴里,然后继续和他为敌,可这金丹要怎么剖出来啊,为什么他要把这玩意塞给我我还没法还给他,然后我接下来是不是该感恩戴德他?
  不,不可能,江澄又想起了那天父母惨死的景象,还有母亲将紫电交给他时的眼神,师姐死前都仍然记挂着他,甚至连嫁衣都想穿给他看,为什么啊,他怎么下得去手把金陵双亲杀害!
  不止,绝对不止,还有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在他的手上,江澄怎么能不报仇呢,怎么能啊!魏无羡,你真他妈就是个祸害。
  对,可狠话说的再多,江澄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魏无羡还是有情分在的。
  当年在姑苏蓝氏的时候,就他能惹事,可是没了他好像就少了点什么,后来被派去岐山的时候,如果不是他,自己也就差不多命丧黄泉,再后来莲花坞一日之间被灭,自己仓皇出逃,如果不是他,江澄绝对不可能是今天的江澄。
  当年他们一起射风筝,爬树的日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在的,也是真的快乐过。可如今,他身边也换了一个人,再也不会是自己。
  他当年说什么江家双杰,说什么要辅佐自己重振江家,都是什么狗屁。
  他果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把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
  后来金光瑶事情败露,要出逃的时候,也不忘要拉几个垫背。
  一听金陵那小子又屁颠屁颠凑热闹,他就立马跑了过去,没想到见到的还是魏无羡。
  魏无羡,魏无羡,什么都是魏无羡!他见金陵在金光瑶手里命悬一线,他们俩还在谈情说爱,就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这两个连体婴儿分开。
  算了算了,先对付眼前的敌人再说。他早就识破了这什么术法,想起来上次在魏无羡面前丢的脸就忍不住想杀了自己,二话不说操起来两把剑就把金光瑶的琴声破了。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过,昔日称兄道弟的金光瑶会是这样一个人,他想起来过往彼此之间的情谊,就难以置信,就像他曾经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和魏无羡决裂一样。
  他已经是亡命之徒了,可他就是不死心,他还在说,该死,怎么可能是江澄背叛了魏无羡呢,明明不是的,都是他将一切搞得一团乱麻,都是他搅得江家鸡犬不宁。
  江澄心里越来越乱,突然一具走尸闯入所有人的视线,偏偏这走尸还很不普通,是消失已久的聂明玦。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身上怨气重的不行,明摆着是来找金光瑶麻烦的,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他现在失去了理智,见人就要砍。
  一看金陵还在人家手里,江澄只觉得棘手的不得了,最后还是得靠魏无羡啊。
  江澄心里千万个心不甘情不愿都没有用了,人家好歹帮忙救下了金陵,他咬咬牙把陈情扔出去的那一刻,差点就又把它收回来,我呸,我为什么还得靠你魏无羡和温宁。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澄不得不忍受和魏无羡还有温宁共处一室的美好时光,一旁金陵亦如是。
  两个人摆着一副傲娇表情,眼睁睁看着他们琴笛和鸣又收了一boss。
  真是了不得了,这两个人。江澄不得已,除了带着金陵离开,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是很想和魏无羡说说话的,可他看见了自己就满脸戒备的样子实在让江澄心里塞。
  说好的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属呢,我们不是要组云梦双杰出道完虐蓝氏双璧的呢,我有那么凶神恶煞吗,江澄心很塞,后果很严重。
  于是他开始了经常往金鳞台跑一趟两趟的日子。至于为什么要去金鳞台呢,当然是为了监督金凌这个臭小子。
  平常有些对金凌颇有微词的人,看见了他,当然主要还是看见了他手里的紫电,也就不敢造次了。
  只是苦了金凌,出去夜猎被鬼将军跟踪就算了,自家舅舅在身后和鬼将军干瞪眼打打骂骂的是什么意思啊,这让金凌十分悲伤的意识到,不成,得给舅舅找个对象了。
  但想想终归是想想,就他那样子,自己不被剥层皮下来就是命大了,于是,金凌只能冷眼旁观舅舅的唧唧歪歪,并且一次又一次试图赶走鬼将军证明自己的存在,却又一次又一次看见鬼将军要大打出手的模样,然后在他扯上自己之前,迅速跑路。
  几次三番下来,江澄还是决定回他的莲花坞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外甥实在要不得啊。
  只有蓝曦臣偶尔造访的时候,江澄的臭脾气才能改改。
  蓝曦臣始终走不出那件事,自家弟弟也无能为力,他只有来见见故人音貌,才能找到心里方寸的慰藉。
  于是他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务之后,就会抽出来那么个几天,潇洒来莲花坞坐一坐,运气好点的时候,还能看见天天跟着魏无羡云游四方的傻弟弟,然后陷入无限循环心酸,为什么人家就是终成眷属啊啊啊自己凄凄惨惨对愁眠。
  于是景致正好,人也正好,俩单身狗对愁喝酒,连仙子都要被冷落,别问蓝曦臣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那时候曹操不是有一句话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至于为什么愁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总而言之,这俩人算是凑一块了。
  气得蓝启仁那可叫一个胡子都歪了,自家的骄傲如今一个两个没一个着调的,他只能愤愤地折磨小金凌了。
  哦我忘了说,由于江澄被外甥气得要死,出了重金把他扔进了云深不知处,由蓝启仁前辈亲自贴身不离的管教,虽说金凌早已过了当学生的年龄,但蓝启仁还没从蓝二的事情里缓过神来,急需一个人来好好管教以证明自己的家风高洁,很不幸的是,金凌就成了这个人。
  至于他每天在云深不知处干什么,那就不是江澄能管的了,反正有蓝思追在,他也死不了,江澄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一万个赞。
  于是把盏与蓝大,醉后共赏月,闲来无事划个地方领着小辈去夜猎,没有看见魏无羡的时候,整个一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啊。
  其实江澄一直是不承认他对蓝曦臣有什么感情的。甚至他一开始对他很有敌意,只因为他是蓝家人,仅此而已。
  直至那日他听闻了附近又出了一处水行渊,愣了半晌,决心带着金凌去看个情况。
  有了水行渊的地界,肯定是不太平的,那儿的百姓们都盛传湖上有一处什么妖怪,吃人不吐骨头,渔民们不敢靠近,入夜后更是无人敢上街,家家点灯,生怕妖怪来到自己家里。
  这水行渊已经多年未见,偏偏又出现在江家的地界,必然是不好处置的。
  江澄不屑于将它赶到其他地方,把湖水抽干之类的也不过是天方夜谭,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他选了个晴明些的日子过去,倒是金凌抱着佩剑,十分轻蔑嘲笑自己的舅舅太过胆小。
  江澄突然想起了他的当年,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恨不得斩尽所有邪祟以正江家威名,如今,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拍了一下金凌的头:“臭小子,别把自己给搭进去,这东西,难除。”
  他到的时候,湖面一片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有邪祟兴风作浪的迹象。
  他只划了只船,想引出那东西,再看着办,手却不离佩剑。倒是金凌站在船上,十分不耐烦的,甚至想驱剑入水,都被江澄拦住了。
  他看着江澄,一脸无奈,还是不顾阻拦直接将佩剑驱入水中,经过这些年夜猎的磨砺,他也斩过一些厉害的东西,有些东西听着是厉害了些,只不过是人们不敢杀而已,他也没觉得多厉害,所以对舅舅的一再警告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只是他就在那一瞬间,明显感到自己的船沉了沉,于是想用剑风扫去扒在船底下的东西,却发现佩剑几乎动弹不得,他一再驱动指决,却发现连自己都要被牢牢牵制住。
  江澄见不对劲,几番想要打走那拽着金凌的东西,却发现紫电的功用几乎微乎其微,他御剑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金凌。
  金凌平常胆识也算过人,如今却有些慌了,连脚下的步子都乱了起来,江澄死死扯住他的衣角,三毒的力量却怎么也无法将金凌拉上来。
  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一个画面,骂了一句:“说了这不是什么简单就能对付的东西,你给我稳住,别慌,老子硬拉死拽也给你拉上来。”
  江澄如今已经腾不出手来发个信号给在附近的人求援了,他必须死死拉住金凌,否则水行渊一定会把他连带这船一起带下水去,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就无人知晓了。
  他只能死死拉着金凌,而他根本无法拉起,彻底陷入了个死局。
  江澄不是不知道水行渊的利害,只是他未曾想过短短几年它竟已经到了自己无法对付的地步,他艰难驱动着腰间的紫电,如果久不摆脱,想必他和金凌都得完蛋,江澄很懊恼,自己干嘛非得拉着侄子以身涉险,他可是师姐唯一留下的子嗣了啊,他无论如何也得保住他。
  这时却有阵阵笛音传来,很是悦耳,江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他当然不会不认得蓝家人的笛音,只是,自己这副狼狈样子,还是不想给人看的。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蓝曦臣和身后跟随的几个小辈,怕也是听说了这水行渊之事而来。
  也是,这水行渊从蓝家地界跑到江家地盘来了,他们不过来看看也说不过去,蓝家也算有良心,是真来帮忙的,不像其他世家随便派个小辈就来敷衍人。
  有了蓝曦臣在,江澄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能够动了动。
  蓝曦臣一身白衣,很是风雅,将手中白玉笛横在嘴边,那水行渊便再无抗衡之力,暂时退缩。
  金凌感觉到手上巨大的拉力一送,差点摔了下去,却被江澄一把扯起来,摇摇晃晃站在了三毒上,江澄对那人点头致意,便搂着金凌离开。
  毕竟人家救了金凌一命,他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只好请那几位去莲花坞一坐,共同商讨对付水行渊一事,否则,凭他一人之力,也干不了什么。
  蓝曦臣一直很是彬彬有礼,先是上达歉意,又提出了一些很新颖的见解,听的江澄也无法反驳什么。
  这些年来蓝家也一直在想办法对付这水行渊,却没想到,它竟挣脱跑到了这里来作祟,险些害了金凌。
  “蓝某顾虑不周,先向金公子赔礼。”蓝曦臣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若是来晚了,可就是一桩罪孽。
  他知道江澄一向不喜欢自己,却不想两家为此结仇。对于金凌,江澄看的有多重,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江澄也没再理会他,只是吩咐下人多多照看,便兀自离去,他几乎没有力气再说什么话了,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他知道这件事并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他想晚上自己一个人再去看看情况。
  就算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会把事情办好的,他想。
  夜半,他拎着一壶酒就去了那湖边,如白日一样静,只是夜里多了几分寒意。
  他也不废话,直接布下几个阵法,无论有没有用,布着也好安几分心。他一个人忙活,进展极慢,却又看见了那个白衣的人,江澄没想到,他也会夜里来一探究竟。
  蓝曦臣见到江澄,也没有多惊讶,只是问了声好,便凝神于江澄正布置的阵法,摇了摇头,“这水行渊与湖内,湖上的阵法,怕是没有什么效力。”
  江澄没停下手中的活,笑了笑:“泽芜君这话差矣,万一还有哪个不怕死的要过来收妖的,好歹这阵法能把一般人困进去,免得又多几条人命。至于修为还行能出来的,那就是他们不知好歹自己要找死,我可救不了。”
  蓝曦臣也只是掏出笛子,吹了段江澄未听过的,反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信心除了这水行渊?”
  江澄一愣,若是能除,这么多仙门世家,这么多年,人才辈出,都奈何不了他。
  他泽芜君是有些名气,可未免太过自信,他嘲讽了句:“泽芜君,想除,便去吧。只是,我布我的阵,恐怕你还管不得江家的地界。”
  蓝曦臣也不愿意和他废话,只是吹着自己的笛子。
  晚上风大,他的白衣被风吹起,却有几分仙风道骨。
  几曲琴音下来,江澄明显感到这儿的怨气轻了不少,他不由得向蓝曦臣看了过去,“你有办法?”
  “自然,只要江宗主祝我一臂之力。蓝某愿试上一试。”他说完这话,干咳了几声,江澄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头,“云梦地界可不比姑苏,晚上冷起来也是真的冷。”
  他将身上带的酒扔了过去,“喝口酒暖暖身。”蓝曦臣却未接下,“蓝家禁酒。”
  还真是忘了,蓝家是怎样的名门正派。
  接下来数天,江澄每晚来都能碰见蓝曦臣。他依旧只是吹着自己的笛子,江澄可以感受到水行渊的力量在一天天被削减,加上他有意无意布下的几个阵法,它几乎不敢出来作祟了。
  他不由得对蓝曦臣有些刮目相看,却未敢放松警惕,弱是弱了,可没有根除,就还有伤人的一天。我数次想要驱剑看个情况,却被拦住。
  “你可见过忘机?”也许是沉默太磨人,蓝曦臣过了几日,才开口,想与江澄搭搭话,可出口了,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跟魏无羡搭边的人,我一概不理。”江澄坐在湖边饮酒,听罢,用手擦了擦嘴,“他们也倒真敢来莲花坞转悠,吃准了我心软。”
  蓝曦臣犹豫片刻,随他坐下,“魏公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坏。”他放下手中的笛子,坐得端正,聊起蓝忘机与魏无羡前些年的事情。
  江澄面上虽是冷了几分,可听罢,也有些心酸,那人的未来,他无法参与了。
  蓝曦臣说,江澄听,他难得没有说点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倒也令人惊奇。
  一来二去,江澄便习惯了靠着蓝曦臣听他絮絮叨叨,他甚至觉得,这蓝家家主是不是个话痨,怎么故事这么多,可他听着开心。
  蓝曦臣有意无意的温柔和理解,几乎让他已经将心上的锁解开。
  经过江澄多次撺掇,那日蓝曦臣终于小心抿了几口酒,脸却是泛着红晕的,没有醉,眼神看起来清明的很,他一改往日常态,不再说话,却吹起了笛子,不是什么生僻的曲子,恰恰是首江澄耳熟能详的曲子,大意是讲,思慕不得的悲哀。
  江澄一愣,却听到他生硬说了句:“我该回去了,如今水行渊威力大不如前,晚吟之力,可镇压数百年。”
  蓝曦臣摇摇晃晃站起身,江澄才知道他醉了,若是他没醉,泽芜君怎么会容许自己这样没有仪态的走路。
  江澄想出口的话还是没有出口,急忙几步上去扶住他,回了莲花坞。
  第二日起来,两人再见,相处如初。
  江澄郑重其事地与他道别,并约定互通书信,俩人就像是相交已久的知己,江澄看着他,如今已是顺眼极了。
  久而久之,他也不觉得蓝忘机和魏无羡多碍眼了。
  至少他能看着魏无羡懒洋洋躺蓝忘机怀里让他夹菜让他抱,还有时有时无不堪入耳的挑逗,全然当做充耳未闻,反而淡定举起筷子,夹几个清淡的小菜给蓝曦臣,然后笑着看着他,莲花坞很少做这么清淡的菜,只是怕蓝曦臣不适应不来了,江澄才特地吩咐底下的厨子的。
  反而是魏无羡喜欢臭屁地打断他,嚷嚷着这菜太清淡了。
  江澄不能不怒,夷陵老祖做出来的菜那叫能吃吗!但是看了眼温淡笑着缓和气氛的蓝曦臣,他还是忍下了。
  江澄就知道,无论如何,他们四个都不可能其乐融融相处的。
  大部分时候,还是他砸吧砸吧嘴,努力忍住自己将要脱口的那句话,然后扯着蓝曦臣的袖子说,想出去散散步,然后款款随身边人而去。
  魏无羡看着他,几乎要被吓死,骄傲的江澄几时能忍这委屈,该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可也不像啊,谈吐举止还是眉间遮不住的怒意,怎么看都是他了。
  他只能一边让蓝忘机给他夹菜,一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蓝忘机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缓缓答了一句:“兄长,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
  为了当时观音庙那事,这些年几乎就没见蓝曦臣展露过几次笑脸,一开始更是闭关不见人,要是魏无羡看不出蓝忘机心中的担心,那绝对是假的。
  况且蓝曦臣一向待他很好,魏无羡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自然希望他好,蓝忘机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着的去找江澄谈话,待会铁定得给他用紫电打回来。于是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没有说话。
  只是他实在很奇怪,江澄这家伙不是最见不得断袖吗。
  哎呀管他那么多的,他很识相的抱起小苹果就走了。
  可不能打扰人家俩人你侬我侬的时间啊,江澄这个脸皮薄的,肯定得害羞。
  只是,江澄这个脾气,蓝大忍得了吗?
  其实说是散步,还真就是散步,往这莲花坞周围逛一逛,仅此而已。
  江澄不知道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总不会跟女人帮一样扯家里的家长里短吧?谈仙器和修炼,你当这是论道呢吧?下次要去哪夜猎?这不早就规划好了,一家圈一块地啊。
  江澄很懊恼,只能左看看又看看,不发一言。
  倒是这样也就好了。只可惜那魏无羡或许是故意来搅局,拉着蓝忘机来逛什么集市,看这个看那个的,虽然听不清他说的话,可看见他那幅样子江澄就得一次又一次汗颜不已,恨不得扯着蓝曦臣的袖子直接跑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可他不能。
  他得看着蓝曦臣一步步走向蓝忘机,嘘寒问暖几句,然后随即准备找个地方坐坐,关心关心弟弟的近况。
  这时候就连魏无羡都会大手一挥,不去插手他们之间的谈话,他又怎么好意思插嘴呢?
  他只能恹恹跟着魏无羡了。因为他知道,蓝曦臣一定会跟着蓝忘机回来,蓝忘机回来了就能见到蓝曦臣。他只但愿魏无羡不要烦他,就谢天谢地。
  哪知道魏无羡今天却一反常态,嘴里嚼着个草根,随便找了处屋檐就席地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面,招呼着他坐下,又摇了摇头:“不成不成,你现在是家主了,不能这么随便。”
  江澄不是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臭着一张脸就坐下,就好像他们都回到了小时候,闹腾够了就爱直接往地上一坐,把衣服搅的灰扑扑的,直到师姐过来,才不好意思地换下脏衣服。
  这可真是糟糕,干什么都能勾起一些回忆啊,江澄的脸色依旧没变,眼神却迷茫地看着眼前一片地,魏无羡叹了口气,知道他是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谁又不贪慕过去呢。
  只是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这个道理,江澄不会不明白。
  可能是环境使然,他突然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不如……我们,握手言和。”
  他突然不是那么恨魏无羡了,即使自己的家人都因他而死,即使他至今仍旧是护着温家余孽的,可魏无羡也救过自己一命,甚至给了他的今天,他还可以自如使用出紫电,说起来,还是靠他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可他实在不想再像往日一样,见面就眼红,哪怕只是平静坐下喝一碗酒,哪怕不再提过去。
  魏无羡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澄的身子一颤,怔在原地,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坐下过好好谈谈心,是否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蛮不讲理,以至于有今日,彼此的渐行渐远。
  江澄自问,确实从来没有认真去听过魏无羡的心声,他一直以来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将他列入异族之列对待。
  他们的观点向来是背道而驰的,可却偏偏又天真的以为对方可以理解自己,于是乎陌路。
  “你放下了?”魏无羡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反问了那么一句,仍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没有用惯用的插科打诨把话题绕过去。
  江澄和魏无羡假如想要握手言和,总归是绕不开这么个问题的,除非江澄心里真的释怀了。
  对此,魏无羡不强求,可他心里也期待这么一天,他和江澄可以好好坐下,谈天说地不必心存芥蒂,那一定是江枫眠夫妇愿意看到的一天。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
  江澄沉默的那一刻,魏无羡已经知道了结果,他不在意地拍拍衣服站起来,往远处走去,江澄没有追上去,他知道没有这个必要。
  什么叫真正的释怀呢?对过去绝口不谈,难道不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吗?他冷笑着,心内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快要把他击垮。
  他在那一直坐着,直到夕阳西下,蓝曦臣踏着满地金辉而来,向他伸出了手,“走吧,该回去了。”
  江澄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忽视了蓝曦臣伸出的手。
  江澄手中有千千结,大多数是由他自己锁上的,谁也解不开。
  谁也不知道蓝曦臣究竟和蓝忘机说了点什么,蓝湛回来的时候,神色间一直很是严肃。
  任凭魏无羡在他面前如何作妖,也只不过是抬头向他那儿望了几眼,晚饭时席间气氛十分不对江澄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早早借了个缘由离席,只留下那三人相对无言。江澄想他大概是想明白了,这世间得不到的,就莫强求吧。
  魏无羡给了他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蓝曦臣给了他一个看似温和却不过满带疏离的微笑,他突然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用的事情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江澄参不透,也不想参,他在屋内看着随门而入的月色,起了一盆火在烧些什么。
  那是年少时魏无羡曾誊抄过的已经辨认不清字迹的一些古籍,是蓝曦臣寄予他的书信。都被妥帖小心珍藏了起来,这么久了,纸张也不过泛黄而已。
  他以为,留着的这些东西,总会带着他找回些什么的,可是他不曾想过,也许自己站错了位置,这个地方,从来等不到他想等的人。
  于是他的守望都是无用的,他就算等,等暗了天,等灭了地,也终究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如今他明白了,原来的人却已经不需要他的等候了。
  他从未觉得这随着火盆翻涌上来的烟这么呛人,呛得他眼睛都红了。
  蓝曦臣依旧向之前来莲花坞那几次一样,小住了几天就要与江澄辞别。
  他本就是蓝家家主,时常出来散心,已是逾矩,叔父纵着他,大多是因为无奈,管也管不得,不如任由自己去,但他心里肯定是要失望一番的。
  蓝曦臣不是那样不知道分寸的人,见得弟弟一面,实属运气,让他很是宽慰。
  加上他们兄弟二人近年来鲜少谈心,如今一见,竟生的万般感慨。
  忘机仍旧少言,幸得一志同道合之人相伴,才不至于孤独一人,至此,他也放了不少心。
  他乘着船回去了,只是没有见到江澄前来送别,几个没有规矩的下人没大没小地说:“我们家宗主还在睡呢,怕是昨晚辗转难眠。”
  蓝曦臣笑笑,留了些赏钱给下人,他一向宽和大方,因此莲花坞中人都十分喜欢蓝曦臣来,他来了,江澄也好静心几日,何况,他还时不时会给些赏钱。
  其实江澄并没有睡着,他不过小憩了一会,便起来了,只是他如照常一般到书房磨蹭些什么,下人们觉得奇怪,有个胆大的便过去提醒了声:“宗主,今天是泽芜君归家的日子。”
  江澄不但无动于衷,反而斥责了那人一句:“莲花坞活儿太少了?怎么多嘴的跟个长舌妇一样。”吓得那人连连退出书房,只怕被罚去干点什么脏话累活。
  江澄黑脸起来,脾气臭的无人能敌。
  直到蓝曦臣走了,魏无羡才敢拽着蓝忘机的袖子,小声问了句:“你怎么几天脸都沉着,怪吓人的啊。”
  蓝忘机似是想起了一点什么,反握住魏无羡的手,叹了声:“兄长想择个小辈,来做这家主。”
  魏无羡一愣,想问的话还是没有出口。
  其实江澄也是个有小心思的人,他们总说他不懂别人,却没有去探访过他的内心。
  他厌烦断袖,也不过因为别人可以终成眷属,而他不可能。他晚了一步,就一辈子也没可能了。
  他会在赴金鳞台清谈会的时候,捎带上一些时令物品,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给金光瑶和蓝曦臣一起准备,即使他一直粗枝大叶,这点东西他却没忘过。
  他会在蓝曦臣来莲花坞作客时,精心安排好最舒适的卧房,知道他有入寝前读书的习惯,便吩咐下人在床边留几盏亮堂的烛,再堆上几本他爱看的书,来了两次之后,江澄就把那间房特地留给了蓝曦臣,每日让人精心打扫,偶尔进去了若发现有什么没有打扫干净的地方,那日轮值的下人定要受重罚。
  每次蓝曦臣回去时,他都要好好相送一番。江澄也曾一次又一次想要去云深不知处,却想起他素来与魏无羡不合,况且魏无羡常年也不会回云深不知处贸然前去,若以此做借口,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拖到现在,他也没敢去过。
  其实他与蓝曦臣接触也不多,他如兄长,与江家来往不多,可偏偏每次见面,他都能给他一种难以掩饰的感觉,他已经多久没有被人理解过了,连他自己都忘了,世人都谴责他如何如何,有那么一份和风细雨般的慰藉与信任,他是贪恋的。
  就像他贪恋师姐的一碗莲藕排骨汤,愿意用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回到那些平凡的日子,再和魏无羡打打闹闹,然后看着师姐出来打圆场。母亲领着金珠银珠,板着脸骂他不成器,父亲在一旁,沉默不语。
  可如今他已经是家主了啊,已经担当起一个家了啊,温家之仇也报完了,江家的名号在云梦响当当,他们为什么都看不见了啊,江澄多么希望他们能醒过来,看着他创出的江家,哪怕挨骂挨打也不怕。
  他也并非毫无感情的木头人,难道就他活该万世孤苦么?
  只是如今,蓝曦臣也走了。
  他心里的位置给的是另一个人,而他取代不了。
  他再怎么犯贱跑过去,也就是饮鸩止渴。
  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难道还熬不过剩下的那么那么多年吗?江澄继续提笔写些什么,饱蘸浓墨,挥笔乱舞一通,他的字确实也不怎么好看,只是比魏无羡的字端正些而已,以前江枫眠总爱让他执笔写几个字给他看看,他却觉着将字写的端方便可,到如今,字迹还有些退步。
  他誊抄的是蓝曦臣常翻阅的几部书,书籍被翻阅过好几遍,仍旧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折角,就像蓝曦臣的行事一样,一尘不染。
  他看见了里面有那么一句话,"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苦笑几声,放下了笔,将与蓝家的往来都托付给一位有能的晚辈。
  要断就断,他江澄可不稀罕什么。
  各人都惊诧,接到泽芜君的信就眉飞色舞的江澄怎么一瞬间改性子了,却没人敢问什么,除了魏无羡那天死不要脸跑过来,拍了拍他的头:“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真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喊我就行了。”
  话里虽是玩笑,可江澄却恶狠狠拍开了他的手:“让你来莲花坞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滚滚滚,真以为自己是救世英雄啊。”
  魏无羡无奈摊摊手,江澄总是倔的要死。
  只是江澄没有想到,这蓝曦臣一声不响就把家主移交了,还是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本以为,好歹也是蓝忘机接手的啊,蓝曦臣没给他通过气,直接爽快扔了张交接仪式的请柬过来,让他爱去不去。
  江澄当然要去了,憋了几个月没看见那个人,还真他妈自虐啊。算了算了,还是看看吧,蓝家这样的大门派下请柬,不去也怪没有礼数的。
  于是江澄那日认认真真整理了下行装,跑去了姑苏。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偶尔不多的几次进云深不知处,规矩比他小时候在这求学还多,呆个几天就能闷死人,也不知道蓝曦臣怎么在这呆了这么久还处处做的滴水不漏的。
  蓝曦臣也算是够意思,亲自来迎接,给足了江澄面子。江澄心安理得住了几日,等待仪式开始,安安分分。
  蓝曦臣几次邀他品茶,下棋,都被他极有骨气的拒绝了,虽然他心里很想去,但他就是不去,就是不去。
  直到仪式那天,他也就是干坐着,看那些没有用的繁文缛节,然后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却没想到没蓝曦臣拦住了脚步,江澄自知避不开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蓝曦臣不气不恼,只是有些疑惑,“随你走啊。”
  江澄一愣,继续走自己的路,蓝曦臣却也不紧不慢跟着。
  “你究竟想做什么?”江澄对他的行为很是费解。
  “如果我说,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艳羡忘机,想与汝共度漫漫岁月。可允否?”
  蓝曦臣一本正经,没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
  他一向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江澄突然难以自禁地牵住了他的手,哎,这个人啊,真是受不了。
  人家勾勾手,自己就屁颠屁颠跟上去了,算了,犯贱就犯贱吧。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直接简单利落牵起蓝曦臣的手走,哎,之前立下的什么誓言啊,江澄已经忘了。
  管他的呢,这一刻先牵着这个人再说,免得他又反悔跑了。
  “好,你说的。”江澄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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