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背篓公子

  泰山背阴山间的夜晚,这是萧潜这辈子少有见到的深蓝色夜空,明月高悬,许多不明所以的东西穿过树梢,月光倾洒在悠悠古道,虫儿低语,宁静迷人的山中月景。
  十刑能认出眼前的空闻和尚,这空闻和尚却是认不出眼前的故人来,当十刑拿起那一半的木鱼之后,空闻和尚认得十刑的耳朵,因为少年时候的十刑就是如此双耳没有一点佛气,而满五岁的萧潜却被一个老算命的算了算,那老算命的也不知是否是唬人,说萧潜的两只耳朵长的不一样,一只是世上的晦气大凶器,一只却是那天上的菩萨安上的,十刑只是递过那半木鱼的酒,“空闻师父可还认得我这个背篓小鬼头。”
  空闻和尚年纪虽大了些,但是眼睛锐利,记的东西也是许久不会忘,在这个守着石桥的和尚来说,这辈子不用记几个人,几件事,自然记得清楚,“小鬼头,现在还叫背篓要跌份了吧……”
  十刑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一直没有名字,在这山里倒是度过了一些放牛听风的时光,空闻和尚一直将十刑放于身后的草篓子里,屠鸿盟主一直不同意十刑剃度出家,空闻和尚也一直没为十刑取个法号。
  日落,羊牛归,空闻和尚只需远远喊上一句背篓……那满地爬的小十刑便乖乖的爬进了放在树荫下的背篓之中,时到日落人方归,现在看来却是人到日落一般了。
  十刑感慨的哈哈一笑,见到曾经养育过自己的空闻和尚,十刑一路上难得的淡然正经,像是个唯唯诺诺的书生一般,“护盟右使,十刑。”
  萧潜等人只是觉得这几个字份量十足,尽在心里荡起海浪般的涟漪,若问江湖上有谁没有听说过护盟十刑这个称号,也便不是江湖人了。
  何为痴道长似乎如喝醉了一般靠在那巨佛像身边痴痴的笑着,萧潜只见过醉酒靠着勾栏的风情巧女,可没见过醉酒靠着佛像的清虚道长,啥也不沾边,至少何为痴道长见过这十刑,却是没什么交集。
  空闻和尚淡然一笑,笑这名字无名无姓,笑那屠鸿还是那么个性十足,想叫什么便叫什么,甚是撒泼欢闹,笑着笑着空闻和尚便忽然间泪眼朦胧,但或许空闻和尚并没有哭泣,只是萧潜的出现便已然说明屠鸿盟主已然是这辈子的过客了,死生在所难免,佛曰超度不过是些十足的屁话,死了两只蛐蛐日后会再有两只蛐蛐,“敢情这位小施主便是新的武林盟主。”
  萧潜受宠若惊的看着那满脸慈笑的空闻和尚,自己身上的回天玉露神功自然是不假,可这盟主还是一句空话,这江湖恐怕无人敢认。
  十刑知道萧潜不敢妄自菲薄便如公子一般拦在了萧潜这个大姑娘身前自信的坦白道,“他便是新的武林盟主,只是这世间暂且无人信服罢了……”
  萧潜已然快与那十刑一般高了,底气却还是不足,萧潜改掉偶尔那没有底气的习惯才是成为武林盟主的第一步。
  “江湖路远,皆付笑谈。”
  何为痴道长看着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倾不起多大的风浪,却想长江后浪推那前浪,简直是笑话。
  空闻和尚已然知道十刑带着萧潜来的意思,不知多少年前,一位故人也是带着一个满脸胡茬的不是年轻人的年轻人来到这里,那便是屠鸿,空闻和尚哈哈一笑,想不到故境重演,那座石桥还能过人。
  萧潜挺直了本没有弯下的腰板,摆了摆腰间的青龙短刀,“还请空闻师父指点迷津。”
  空闻和尚的一身邋遢样倒是不比往常了,这庙里皆是些破罐子,自己便也是,萧潜众人的眼神这一看,却变成了刚出土的值钱宝贝,空闻和尚倒是有点不适应起来,“这把半截入土的老骨头还是不能安宁……”
  十刑见这空闻和尚应了这一句话,心里便踏实了许多,空闻和尚算是答应了下来,这周围已然是夜色空蒙,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了,南宫翎只是下雨等着过路伞,还没等过这雨停,南宫翎已然在这几间破庙房里四处看了一圈,也没个能避风安睡的地方,南宫翔看着天色已然不允许众人下山了,这样崎岖难走的山路,青天白日的便难行,更何况走夜路,南宫翔便看向那空闻和尚,“空闻师父,这庙宇可有容我们栖身的地方……”
  空闻和尚只是起了身子,拍拍身子上的灰尘,朝着那身后的佛像拜了一通,今日的朝拜到此结束,钟声悠然的在外传来,该是那两位形影不离的老僧侣敲打着一天的时光,伴着朦胧的夜色,伴着清凉的夜风,众人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萧潜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有淡淡的花香……
  钟声落幕,空闻和尚扯开了那微微靠佛身而睡的何为痴道长,佛像处藏有机关,空闻和尚一旋那一小片莲花座,那佛像前被打开了一头布满野草的门来,像极了孔雀山庄的地下暗道。
  何为痴道长哼了一声便甩甩道袍首当其冲的走了下去,大概是嫌弃萧潜等人打扰了二人世界,南宫翎也只是白了白眼睛,众人跟着空闻和尚轮番下去之前也都朝着这尊佛像拜了一拜,这深山老林之中好在还有一个可以朝拜的信仰,这江湖上接纳人最多的也便是这样的寺庙了……
  骤然月影晃过这缓缓盖上的平齐石门口,这大雄宝殿里已然空无一人,月光照亮了佛像眼中的那一丝笑意,佛像眼旁的泪滴始终还是干了。
  霞每每有些不敢面对这空闻和尚,萧潜只是轻轻抓住霞在黑色甬道里的小手,霞的手先是不自觉的缩了缩,感受到萧潜的气息之后便安心了下来,黑色或许不是最糟糕的颜色,直到空闻和尚点起了墙边的一盏昏黄烛灯,这洞里才觉亮了一番,也为胡乱撞着人的众人摸清了一点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