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值得等五百年的姑娘

  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正是一年好时节,微寒的山间小屋对清修的僧人们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馈赠,这小屋便是山人最好的道侣。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守着山门的老僧侣问着另一个赶巧的老僧侣道,“小施主们可出了山?”
  另一位老僧侣只是摇摇头,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下了,这石桥也是好久没人经过了。
  佛像下面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外面下着绵绵细细的小雨,即使下上绵延不绝几月的雨,空闻和尚也能在这地下只打坐,一日又一日,度年如日。
  空闻和尚在墙上拿下了火种,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整个甬道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好似有水浪拍打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晰.……
  这甬道不是很长,走了几步便到了地方,何为痴道长磕到了那熟悉的桌角,甚至连磕到的地方都一样,即使知道这桌子摆放的地方不会变,何为痴道长也不会记这几步路,空闻和尚在桌上点起烛火,随即这屋子亮了起来,墙上的花烛火依次被点起,这间一览无余的栖身之地便显现在了众人面前,只有两张床,一张桌案,一个柜子,几条散落的香垫。
  空闻和尚将脖子上的佛串取下放在了石墙桌上,那枚铜镜放的恰到好处,恰好照亮了烛火中的众人,特别明显的还是萧潜与霞,空闻和尚挪开了拿着佛珠的手,淡然无奈的笑着,“出家之人本就一生苦旅,还请各位小施主不要嫌弃才是……”
  “嫌弃什么呀,我还嫌弃呢……”
  何为痴道长借着身上的酒劲替萧潜众人回应了下来,直倒向了自己那张熟悉的床,只此一瞬之间便占了一张大床,四脚朝天,睡意昏沉的何为痴道长打起了呼噜。
  “这臭道士。”南宫翎一跺脚,那何为痴道长转了个身装作没有听见,众人便任由他睡去,老年人犯困总是比年轻人早一些。
  萧潜看这空闻和尚看着那枚铜镜总是无法回头,便走上前去看着镜中的空闻和尚有些沧桑,“空闻师父,你有多钟意那桥上走过的姑娘……”
  空闻和尚只是一怔看着身后的萧潜小鬼头,本想教训萧潜一顿,却不想这空闻和尚却是洋溢着略显平淡的笑容,似看破红尘一般,空闻和尚自那铜镜后取出了一张画像。
  这是一张枯黄的画像,上面没有灰尘,距今不知多少年,这纸只留下岁月的染色,却没有留下岁月的刻痕,萧潜众人好奇的围了过来,空闻和尚将这画卷缓缓摊开,画中的女子只有半身,这画卷自那衣角缓缓向上摊开,直到那张俊俏的脸,众人只是吃惊的看着霞,空闻和尚虽然不是一个出色的画师,但是一眼便能认出画中的女子便是霞,这江湖可真是弄人。
  霞看着这画中的自己,脑海空空,霞一直不信这天地间的弄人造化,不明白这世人为何信佛,霞心情趋于平静,看着如释重负的空闻和尚,“师父,这便是值得让你等五百年风吹雨打的女子?”
  昏黄烛光下的空闻和尚点点头,“便是……”
  落日下,红霞愧叹,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
  清风中,佳人成对,看到意绵绵,润了艳衣吊坠雀发簪……
  缘字最难说,别一语道破,坠入凡尘,几人能看透,暗室里的气氛忽然间凝重了起来,只剩的这红烛渐渐的燃烧,灯油低落下来,飞蛾扑火,萧潜看着那空闻和尚撇嘴像是使坏,“空闻师父,佛曰色即是空,老前辈可也不能见色起意。”
  萧潜心里自然有点慌,即使他知道霞并不是那年走过石桥的姑娘,只见空闻和尚摆摆手摇摇头,可笑着自己道,“行天下之人,有所得,有所不得,有所归,有所不归。那日石桥上擦肩而过,那姑娘便已然不属于我了……”
  佛曰人的生死看呼吸,空闻和尚见到霞时已然死了一次,真正的钟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想得到的不是占有,而是再一次的擦肩而过,见一面便满足了,空闻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声,这或许是佛祖见着自己可怜吧。
  一丝难得的荡漾烛光打在了霞的脸上,那抹纯真美丽的微笑印在了空闻和尚的瞳孔里,久久无法忘却……
  黑暗中空闻和尚的脸庞已经是释然中荡漾着闭眼神色,空闻和尚每天都受着非常人能忍受的寂寞,但他炽热的胸膛里不断的流着血,若是一天血停住了,那姑娘或许在另一座桥上等着与他的擦肩而过。
  “空闻师父,这酒可不能剩着……”
  十刑一直拿着那半片木鱼,酒香除去了一些这暗房里的潮湿腐味道,空闻和尚又是一声常挂嘴边的阿弥陀佛,接过那酒淡然一说,“好……”
  这一杯酒下肚,谁都没有酒杯与他敬上一杯酒,却与这不饶人的年岁敬了一杯,一晃几十年余载,岁月蹉跎,斑白了鬓角,苍老了额头,佝偻了脊背,终生守着这石桥并非理所当然,为卿寡言望穿却也感恩于心,佛曰,大道也,痴道也。
  好酒下肚,这往事如梦,一杯酒咽到了肚里,空闻和尚将这卷泛黄的画像安然卷好,系上黄丝佛绳,空闻和尚不出意料的将这一笔一划画的画像送给了霞,在这位洞里腐烂甚是可惜,也带去外面见见世面,霞接过了这略显脆弱的画像,似乎有点神圣,心结扎着天启师的心。
  今晚的夜空没有繁星,只有几颗孤单的星星,努力地在发光,零星地分布着,像是被人丢弃的翡翠珠子,和独行客一样,孤独,整个夜空如一墨盘,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蒙。
  几扇昏黄的灯光,像垂死的老人最后的呻吟般微弱,众人坐在那床上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