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庶出
也不知出了这事，那红绫女子会否现身。孟邦彦心中想着，加快了脚步。对于这个拔刀相助的女中豪杰，即使对方身法路数不与家师相似，孟邦彦也是对其格外注意的。说到底舞刀弄剑的男人他见的不少，可姑娘家确实不多。再者行侠仗义与她那“事了拂衣去”的态度，也不像第一次为敢怒不敢言的寻常百姓打抱不平了。
“若有机会，定要结识。说不定，还能得知那位故人的消息呢。”
孟邦彦还在想着，便听得嘈嘈市集里，一串碎步踏着屋檐翩然掠过。只是抬眼凝神的片刻，檐上之人便一个腾身落入有着高低差的另一间屋檐之上，姑苏城的屋子鳞次栉比，轻功稍好些便能半天不走街绕远，踩着屋檐便能从一处地方到另一处地方。孟邦彦初学会轻功之时也是借此之便，省去了不少路上的麻烦。当然，也只是在夜间，白日里他还是个温煦的公子哥。
不过虽然只是一撇，那飘摇在青丝之间的红绫还是被孟邦彦看到了。那红绫女子果然还是去了，孟邦彦心中倒是一喜。抛头露面毫不避讳，看来这位姑娘孑然一身，不怕什么仇家找家里人寻仇，这倒很洒脱。走在街上自然要慢上许多，虽然孟邦彦有意加快了步子，奈何街上人群拥挤摩肩擦踵，几个避身稍稍躲过几人，接着就又被人给拦住了去路。“若是我也是飞过去的便好了。”孟邦彦叹了口气，此时面对不少同样是去看热闹的百姓，孟邦彦也只得噫吁嚱一番。
早有官兵在王运奎的府上戒烟，虽然看似半城百姓都来看这热闹，可以府门为中心的方圆十丈之内都空无一人。苏紫衣在对面屋檐上，她一只脚踏在飞檐走兽之上，觉得有些棘手。自己这时进到府中未免太招摇了。且不说得到过多关注，若是一个不慎被误以为凶手，那就更糟糕了。于是她便侧身滑下屋檐，攀着墙轻巧地落到地上，然后便挤进了人群之中。
负责戒严的三班领队清了清嗓，说道：“诸位不用担心，我们定会将凶手缉拿归案。”可话音未落下，本来还窃窃私语的人群反倒提高了声音，皆是惊疑自危之语。虽然为亲眼所见现场，可坊间关于王运奎死状之惨早已传的栩栩如生，饶是让闻者不禁汗毛倒竖。
苏紫衣也清楚，更细节的内容这人是不会再透露的，一是为了不让围观之中陷入恐慌，再者于情于理都不该他来公布。她知道一个叫林长安的三班，是父亲的得力干将。正想着，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苏紫衣转过头便看见一个人正冲自己微笑着。有些脸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
“姑娘也许行侠仗义得多了，忘了昨日所救的在下。”孟邦彦抬起手说道，他身子微倾，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孟名邦彦，金陵而来。”听孟邦彦这么一说，苏紫衣才回过神来，她记得这个人，一出手便是一块上等玉佩，是个富家子弟。
“如何，追着想要道谢不成？”苏紫衣转过身来，问道。孟邦彦摆了摆手道：“巧合巧合，我初来姑苏便遭逢如此大案，自然是要来看一下的。”“哦？看一下？”苏紫衣语调上扬，眯起眼睛看着孟邦彦，孟邦彦心道：可别会错了意。“来看下热闹看下热闹，我以往也没见过如此场面，心中难免好奇。来的时候还在想姑娘会不会也来，果然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你。”
苏紫衣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和他说下去，孟邦彦也觉得有些尴尬，便随她的目光一道关注来来往往的衙役。不多时，林长安提着刀领着人匆匆赶来，与门口看管的头头一阵交流后便一挥手领着人进了府中。苏紫衣见正主到了，心念一动，便逆着人群向后退去。孟邦彦见状嘴上虽没说话，可待到苏紫衣转过身离去时，也默默跟了上去。
等离了人群，苏紫衣便转头向王府侧面而去，她身形轻盈，一阵小跑之后借着冲刺的劲攀着墙垣便翻过了高墙，落在地上就地一滚躲进了灌木之中，与一个小孩撞了个正着。小孩刚要大喊出声便被苏紫衣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冷不防地被捂住了嘴，小孩叫也叫不出声来，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苏紫衣。苏紫衣低声道：“首先，我可不是坏人。”小孩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苏紫衣见他仍要大喊大叫，继续说道：“我是来查明内情的，你若是能不发出声音，我便把你放开。”小孩又点了点头，嗓间低低地嗯了一声。苏紫衣手上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些，见小孩没有了反抗的意思，便松开了手。
“你突然跳进草丛来，我还以为我被发现了呢。”他特别懂事地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对苏紫衣说道，“你是衙门的人么？”苏紫衣嘴角上扬，温柔的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道：“那些穿着丑陋缁衣的家伙才是衙门的人，姐姐我可不是。”
“那你是何人，既然不是衙差，为何要调查此事？”小孩一本正经了起来，端起小手质问道。苏紫衣给了他一个毛栗子说道：“对你客客气气的你还顺杆爬了，我是姑苏鼎鼎有名的大侠。遇到这种事当然要来调查了。”苏紫衣一亮佩剑，得意洋洋地小声说道。
“你是…红绫女？啊你果然是红绫女！”小孩半信半疑地看着苏紫衣，他微微偏过头，看见苏紫衣一条红巾束着一股青丝垂向身后，于是一拍手喊了一声。苏紫衣忙又把她的嘴捂了起来，半晌，见确实未被人发现才放开了他，可她还是给了这孩子一个毛栗子，小声怒骂道：“你要躲便老老实实躲好，一惊一乍作甚！”
“你可…”小孩调整了一下音量重新说道，“你可不知道你有多出名，姑苏城里谁不知道红绫女剑绝江南，嫉恶如仇啊！”
“那剑绝江南有些夸张了吧……真是三人成虎，所以我才不愿和你们这群小孩一起玩。”苏紫衣嘴上嫌弃得很，可是满脸得意洋洋。她格外温柔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道：“外面都传了些什么事迹啊？”
“我倒不是听外面传，都是我娘亲提起，说那红绫女剑绝江南，嫉恶如仇，若是遇见那些不听话的小孩子便会把他们抓走关起来。”话音刚落小孩便收获了见面的第三个毛栗子，她揪着小孩的领子说道：“你倒是很机灵啊？”
“好啦好啦，其实我昨晚看见那个凶手了。”苏紫衣闻言松开了手，小孩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摸着屁股蹲好道：“你能不能好好地把我松开，把我丢地上作甚？”
苏紫衣没有搭理他，问道：“那你可有看见那人的相貌？”
“若是再看见我便能认出来个大概，我昨晚出来尿尿，看见那人提着一杆看起来很重的刀走了出来，满脸满身皆是血。我被他那个像阎罗王一样的恐怖笑容吓得在草丛里躲了一夜，连裤子都没来得及脱掉。”
“难怪有股奇怪的味道。”苏紫衣这才发现那小孩的裤子湿了一滩，于是便捂起了鼻子退到一边，“那你是何人？”
“我的话，或许算是那个人的儿子吧。”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大房子，小声说道。可说话间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神气模样，“我叫王灵修，我娘是府上的丫鬟，娘过世以后王大老爷才同意让我进府当一个小家仆。”
“哦……”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突然有一个家伙一个落地滚进了草丛。苏紫衣正要出手，发现那人是方才遇见的孟邦彦，孟邦彦满脸笑盈盈地看着苏紫衣说道：“女侠，这高墙，看您爬起来可没这么费劲啊。”
“你来作甚？”苏紫衣没搭理他，冷冷地问道。孟邦彦一拱手道：“在下从小也想当个快意恩仇的侠客，可偏偏最终选择了念书这条路。遇见女侠后，我从小的侠客梦恍然回转，于是便想跟着女侠看个究竟。”
“真是幼稚，亏你念了这么些书。”苏紫衣翻了个白眼，“这小草堆可藏不住我们三个人，我们先出去吧。”说罢，苏紫衣站起身来，一手拽着孟邦彦一手拎着王灵修，腾地起身跃过了高墙跳到了墙外。
孟邦彦哈哈一笑道：“果然女侠翻起墙来格外轻松呢，佩服佩服。”苏紫衣和王灵修皆是冲他翻了个白眼，苏紫衣说道，“你先带这孩子去前面那家店坐一会，我再进府中看看。”孟邦彦说道好的，苏紫衣便转过身来，踩着墙几步便上了墙垣，一个翻身落入院中。孟邦彦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叹道：“这已经是第三种翻墙方式了，像是故意卖弄一般。”王灵修在一边赞许的点了点头，道：“我看多半是卖弄，那剑绝江南的红绫女，爱听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