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卷 谧境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也乎，肸虹清泪莹然、浅吟低唱
翌日大早，我俩悄然出来庄園，来到杙界之外，我转身在陂前望北跪倒，磕头拜别这个收留了我的地方，却听得琴音飘来，乃是一曲蔚輪海，天幕之光、倏尔降下，單嶢也是稽首祈祷、拜别东家，一伋马弁牵了两匹阳山轻逐驵，又一付盘缠，说是小姐相赠，二位一路保重、万事顺緒，我二人这才牵马下坂，打马径向北国而往
肸虹垂睑吐纳、如是我闻
却说我二人这一天来到蓟城，原是燕纪的故都，如今虽说街市繁茂、人来人往，可是全然不仿从前的燕人了，人群中倒是穿梭着不少蛮族汉子，匈奴、粟特、大食、碎叶、鲜卑、高句丽、柔然、乌桓各色人等，但见他们身披便服、雅驯从容，可是毕竟异域族类，眉眼之间、闪烁游弋，凶悍深邃之流荡，器宇轩昂之勃发，竟是难以徒自掩藏、呼之欲出
自元崇兵败巨鹿之野，元仲浦退守辽东柳城大凌河一带，这幽州大蓟蚒城便落入西渡家族了罢
这西渡家，乃是九锡太师虞后氏八姓部渠之一，西滽、西畼、西鑑，号称西渡三聿烏，乃屏藩太昊帝国上京之北防也
欸，肸虹幽幽一声叹息
我俩尚自闲逛之时，忽听得一声召唤，單大爷，抬头望去，只见一纚书生凭栏拱手、笑靥可掬，竟从左首酒肆二楼靸屦下街，汲汲厮见，單嶢故友相逢，也是喜不自胜，忙向我引见道，这位是当年闾巷的小友，令名唤作澹台芝朮，那澹台芝朮也是知趣之人，嘻嘻笑道，这位是大嫂罢，小弟烦请二位上楼一叙
那小囡孩乙速竟是毫无睡意，犹自听得津津有味
我俩欣然上楼就坐，叙起别来之情，澹台芝朮这才说起他方从西域归来，手携嘉峪关游颿将軍邬锦侂所颁招贤令，原来澹台早年投笔从戎，加入凿空西域的蕃旅，开拓疆畎、驿路飘摇，如今已然屯田疏勒河流域的瓜洲旂尉，也是烟云际会，得见昔年乡佬现身闹市，宽夫雀跃之余，力邀加盟都护府序列，以为他日之远图
澹台芝朮，倒也听说过此人的名頭，肸虹片言点缀
听闻骊戎一脉已然西迁，或许，我也是旁敲侧击、自说自话，这些时候寄居东湖庄園，伴小姐读书之余，亦稍解山戎形迹，他终于不再犹豫、长笑声中抬酒碗一饮而尽，与澹台芝朮击掌相约、开辟一维丝路新天伬，澹台大喜之下抬酒碗敬我二人，我也是浅斟低酌，聊以平添傑侪酒兴，酒局散后，澹台或有公务，我二人便先行告辞，相携径往西疆而来
我西疆天高水阔、风物泼洒，正是英雄侠女用武之地，肸虹随隙妙应
我俩一路游山玩水、陶遨大漠，终于来到嘉峪关，正好邬锦侂招揽贤才，我俩商量还是他先去投石问路，我在客舍等他，直到天黑他才返归小店，说是将軍见他弓马娴熟、刀法魔昳，又得知乃是澹台芝朮的朋友，自是着意延揽、觞宴尽欢，与此次招募的十余勇武智沉的雋士共进晚餐、勾画前途，搉是一迩麾鉞上将的气度
二人梦游前尘之时，也是夜深人静，一旁灯火爆裂、奄奄一息，肸虹见小囡眉乙速伏在娭毑怀中，悄然入梦、鼾声浅浅，只怕太婆长途跋涉、或有不适，便挽了她的胳膊，亲热唤几声太婆，小女子不敢请教芳名徵号，明儿再来拜会瞻侍
太婆笑而不答，却说，以后你自然知道，无须牵挂
肸虹这才提了鴈灯，旋踵告退
翌日又有病人入住营地，肸虹与几笄婺女药房煎酴洗涤、忙的不可开交，直到午后时分安顿条鬯，这才略下汤食，出来阳光下呼吸草野的气息，正要漫步前往一囲毡帐，蓦地见到一丱小囡妹的身影，迳自栅栏外面的路边采撷野花
小姝妮采了几支雏蘜，便望左首一陇山坡蹀去，肸虹莫名好奇欢喜，不禁悄悄跟在她身后，一路来到厓下，直见娭毑嫺踞磐石，阖目养神，小妮子唤一声，娭毑，老娭毑開眼微笑，温言道，好孩子，你且去草丛间玩耍罢，娭毑和郎中姊姊说几句话，乙速回眸张望，见肸虹也不诧异，颔首一笑，径望一爿乔木疏林宕去
肸虹凐凐落坐太婆右首一堵磐石之上，螓首燕侍
你来啦
是
何有於我邪
礼拜
听闻你拒绝了釦墀大司録仙阶
是
西姥震怒
叩
良久，皓风款款、撩动裠裾，一声吁吁兴叹
你起来，且陪我坐坐
肸虹起身危坐
老拙也是糊涂健忘，昨儿说到哪儿啦
太婆说到嘉峪关投宿轶事
还是年轻人神采敏利、例无虚发，也是蜉蝣之羽、鬼使神差，将軍大人恰好一封密函亟待送往北庭都护府，乃是伊犁河流域的坎巨提城，嘱意於單嶢，我二人又领了数匹陇西滄耳駮，携小姐所赠阳山轻逐驵，一路飘渺朔望之际，终于来到烏弋厳下的幕府，乃是勾筑在坎巨提西郊流晖山麓，一擎天然陨星烏弋厳之
坎巨提，那是斋湖畔的小城，烏弋星陨，传说甚为靈异
都护府大人乃是温嶠，桐珪拜将号曰，熹綸将軍使持节、衔翦疆侯，温嶠亲自接见作为信使的單嶢，一番嘉勉之余，竟是擢升他为門下督佐，以为微服巡察各地僚蹟民情，至于嘉峪关邬锦侂那边，他自有铺緒，單嶢也是恭敬不如从命，就此在伊犁河下游的坎巨提郊外筑屋住了下来，我也是闲来无事，便四下游历兼该寻访西迁骊戎的下落
却不知后来怎样
后来在阿尔泰山系一叶唤作鸁村的地方，只见一些边氓膜拜天晷炎魂，每到节气齐聚公舍祈祷火神，自取米面饮食，乃是出自地方祭酒廏尹募集所致，又身佩护身符阇、之上镌又螭骖图象，我自是追随他们朝圣之旅，这一路竟来到撒马尔干地界向西的大漠戈壁之中，一个叫复活谷的地方，漫山遍野的复活草海之墟，星星点点开放着凄艳的海星花，他们在这里采撷复活草茎，编织成海星花冠，献给任何一个冲他微笑的族人，拥抱、歌唱、篝火、角嬉、哭泣、散发、衔泥、望东方礼拜
肸虹仰望苍穹、莫名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