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卷 所缘
俯首含風，青丝绻慕
一些个漂泊的传说，萦绕在我的前方，不期而遇，悄然邂逅，有时是流人的闲话、有时是诗人采撷的天光云影、有时竟是来自公文案牍的，字里行间
是，肸虹知道这种感觉
一场席卷嵓野的甄选御婕女官征令传至蓟城，西渡家族的西滽时任延庆散骑牕尉，也是大肆寻访地方郡望，山野室女，竟是遣使来到嬀水上游的东湖庄園，征召碧鲁家族季女为婕妤人选，也是冥冥之中吉人自有天相，前来宣召的乃是南廱别驾东方裕，青州人氏，出自青州槐荫世家郡望的一介书生，当时与西滽同属幽州云中侯元崇麾下阶次
想是天女清誉，不胫而走，播於庙堂沧野之遐
后来发生了什么，似乎语焉不详、无从知晓，总之他们携手開启了一段东巡鯷瀛，乘桴浮于海的绝世之恋
会稽海外乃东鯷人之嵎嶌，分二十馀叶，祀江神殷禾以岁时旷敟，世称丹萤女神，又有軕洲、颐洲之淼峙嶋城，闾传庶佡麇昉引童男女数千俜伶入海，访蓬來仙舆不得，遂止与茕淼之洲，累世相承，衍数万家，肸虹长袖善舞如数家珍
传说殷禾乃是西王母第十三女，自小活泼幻蕴，身轻如雁，这一晌她自行出宫逄落浮亘，游历龙王庙之后，来到巫山下，忽见得乌云滚滚，一獱孽尨遽尔现世，兴风作浪、雷激电掣，劈倒了无数瓦屋，打翻了多少行船，村民好似蝼蚁一般，随风飘零、葬身湍流
东海蠉蛟的化身，好生无礼
萤姀登临巫山之巅，一声娇叱、只手撩天，孽龙嗤嗤潇吟、翻云覆雨，竟是欺身过来，欲擒仙姝，萤姀手歛一支碧玉簪，天际一刬，顷刻雨消風歇，云散天开，孽龙坠落天堑，化作薨陨，堰塞了滔滔东逝之水，大陆一蘋尽化泽国，直到夏禹奉帝舜之诰亲赴鸿蒙治水，萤姀下界赋予一卷幻綾宝帙，这才開山廓流，浚淤大化，巫山天門外的授枢台，乃当年丹萤女神传道之地
翠屏、朝云、峦岏、凌仙、鹤帔、素净、猱升、起云、风箒、圣泉、载弄、丹萤妙帘巫山十二峤，倚照楚天丽水的丹萤峯，长年缭绕澹澹煙云，一蘺云崦徘泋、青騈巡弋的神女，曼游在天街又或人间世，那就是殷禾啊
二人泛舶东海，周游化外诸嶋之意境，终于在大洋深处，颐洲嶋的暁庈湾停留下来，田园牧歌、躬耕鸣禽，那是他们最甯宓安稳的岁月之遇了罢
颐卦初九爻之应时欤，灵龜伏气行食，无求于世，无求故无欲，辄灵験也，若是初体震动，不自养而求养于人，嗜欲深者天机浅也，丧其灵淵之美质，仰观上九，岂贪形骸之欲，熄本体之艷以致凶险乎哉
咦，妙解洗心经之卦象哟，都说花仙兒天纵奇英、漱衔綿藏，果然是信手拈来、慧眼无遮
一点雕虫小技，岂敢在殷墟文世家面前班门弄斧邪
嘿嘿，殷墟世家乎，娭毑闵然吟唱，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肸虹戋戋唱和，共鸣籥契，帝国之密钥也
说的是宗室后裔至于故国宫阙之圮，满目所见昔日宫阙灵壁街市华宇，尽作凐墟荼葭、残垣断阢，一爿茂密的黍禾尽情地疯长，偶尔传来几声野雉清咻，如此图景如此路，流亡的伊人悲从中来、涕落轻衫
又过了几年，我在西域加入鸁村骊戎人家信奉的祆教，世称拜火教，乃是光明神教的前身，原始赤鴉祆灵教，时序前往瀎岩修道院参拜圣父，修炼缘于拜占庭的魔戒，在白驹过郄的云翳之隙，亦不时飘来小姐的片羽濯光
太婆矫夭蜕变、情深意长
那一年听闻小姐在携手鸳侣多年之后，终于诞下麟儿，唤作星戍公子小白，原来二人隐居孤悬海外的颐洲嶋暁庈湾的星戍嶯，我自是为她高兴，平日里时时祈祷小姐芳龄永续、仙缘浩荡，小公子茁壮儁雅、福泽无穷
肸虹钗鬓凌煙，歛躬礼拜
可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未与闻有关小姐的只言片语
那是重溟之渺天琴屿岛链之变
世人皆知天琴屿海难，似乎并不尽晓其中的真相
请太婆垂示
欤，娭毑仰天长叹，清澹的目光撒落些许涔麪，续道，我也是在官府公文的牃函之间，细加揣摩，才略解其中要害
瑟瑟泠風
原来在海难抚恤名册中有西疆儊河人氏，乃是混迹于鮂溟之峳的海盗，后来投入帝国水師北麂山舰队，最是擅长海上追踪鵾鲸异部，说是在一次搜捕叛乱海民的巡航中，作为导航遭遇异度飓风的袭击，导致舰队全员失踪、至今毫无音讯，今授以海难殉国牙将予以抚恤慰唁
嘤嘤啜泣而已
在梦中，我见到了那一场災躔，据占星家推筭，此次飓风来自天外星沸之变，偏离原来的轨迹，天琴座数阁星宿出现异常爆发，导致人类空前未遇的大洋涡輪级风洞，卷走了所有的舰船生灵
是她，把舰队引向浩瀚旋涡的中心
在颐洲嶋生活的这些岁月，她已然把东鳀海民当作自己的亲人
肸虹翘首沔望，沉浸在往事的波澜之碣，二人一时无话，但见小囡妹乙速的身影，该自飘忽在疏林之野
我小时候游历东海诸嶌，拜谒丹萤女神殷禾的的庙宇，却见女神年貌甚轻，眉眼温宛，竟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原来，是他姆妈的模样儿呀，肸虹续话前缘
那次所谓海难，后来我听说，其实完全是地方乱政，当时会稽刺史商洪以海盗滋扰为名，擅自禁海渔猎，遣使传谕东鳀诸嶋时序隶捐特产财物，又索要鳁鲸、小须鲸、抹香鲸、独角鲸作为饕餮之飨，索要驯养成熟的沙捞越海豚、猎乌贼海豚作为巡海水族，索要天琴屿羶羊作为祭祀靈物，这才导致东鳀岛民划海自守，缔盟嵥峙，终于爆发所谓天琴屿岛链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