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卷 天炉星宿系

  那一天午后,萨厎坐在禁室嬛窗,谛听狄婵的呓语
  利卮、迦密山及梭烈谷,命中注定吔、邂逅所缘
  树上人,萨厎点破
  站在向东山厓之上,我看见西陌边缘利卮盆地那惊悚的一幕,传説中的黑衣大食与白衣大食在此拉開最后戰决
  茂密玫瑰木丛林,见证了一场修羅之戦
  噫,你怎么知道的,真的是玫瑰树,落英缤纷、天衣裂郄
  怎麽了
  天空飃来一曲,玫瑰颂,白衣大食的楔形雾餮阵开始启动,大馬仕閣玫瑰树,颤抖不已,一道閃电划破天幕之披,堡状层积云翻滚扑来,冥冥飓风呼啸席卷而至,原本孤军奋战的白衣大食鵚骑,好似驭風狂飙,一举撕裂黑衣大食的重盾步兵本防龏鸮阵,也不知何人弯弓搭箭,流星赶月之际,黑衣大食龙纛轰然倒地,直见辕门甲士簇拥黑衣君主向西遁去
  听闻此役捕获大批俘虏,白衣大食接到敕令,非但没有按惯例将俘虏钤上烙印,投入拜占庭东部重镇安条克城的奴隶拍卖市场,收取不菲的赎金,而是发放一枚银币,让他们重返故乡
  是,从此没有人可以,与他为敌
  聽說接到了拜占庭皇帝的手谕,册封他为荼林大教主
  这意味着什么呢
  亜述之王
  欤
  祆靈教、摩尼神教、天主盟、葉路撒冷派、真传会等西方所有教派门徒,皆奉教主之敕
  也涵盖西域或东方教民麽
  是
  可是,可是
  可是一纸诏書可以号令天下吗
  所以
  所以他来了
  沉吟半晌,狄婵悠悠叙话,你知道傼虚子老爷现在何处么
  遮莫
  康居一条无名巷闾,与天涯棋客凌煙捉狐
  妙哉、妙哉
  一句话,烦请师哥转告吾家爹爹
  嗟
  奴家无女主之命,几个堂兄之中,惟二哥仁义稳重、亦不乏应变之谋,当可守护宗庙焉
  妹子或将远行,不才又一物相赠吤,萨厎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窗棂缝隙间递入
  呵,鵾吾姬
  望你,随遇而安、称心如意
  默然,俄而一曲笛籁,蝶之颂,乃是帝国乐圣之作
  缘此弄凤蝶
  双双陌上飞
  映泊相知语
  河汉照我心
  清越步调,传得很远很远
  在匈奴联军的帅帐中,一阶年轻人兀自把玩伊塔木手串,盍目冥想、袖手止观
  没有侍女,随军女眷一律留守后方
  沙场没有眼泪,没有不羁的自由,没有醪和燕舞
  这是一场没有人输得起的,游戏,没有人可以天马行空
  随心所欲、放马星河,那是文人骚客的梦话,就让他们,游荡在梦里罢,他们也只能在梦中游飏
  如果你要把一个人,打入地狱,就把他送到戦场上去罢
  如果你要把一个人引向天堂,就把他,也送到戦场上去就好啦
  以百万之众,投之於险,何人之所为邪
  一张軍用地图铺展在案前,他在试图探测对方的破绽,没有人没有破绽,没有人可以修炼到毫无破绽,这是神的界面,甚至神祗也不能,因为,没有人类的参与裁判,神祗与魔,其实并无差别
  这一切,仅仅取决於渺小如蚁的人类,这是多么地悲哀
  神祗与惡魔,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人类,可是,祂們存在的全部意义,却仅仅只是为了,为了追逐,人类的注视
  最弱小的人类,决定神魔之鉴,或供奉在凌煙之阁、封禅之巅,或钉在永远的耻辱柱上
  当然,他从不担心匈奴的戦意,对一个迁徙迁徙迁徙,在梦中都在迁徙的民族来説,为生存而戦,是作为天之骄子的自由意志,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图腾之火,对一个匈奴人来説,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不是一首歌,而是灵魂的悲鳴,是命运的椎心之痛、彻骨之寒,所以,无须怀疑整个匈奴的戦决意志
  那么,他担心的是什麽呢
  随军策巫,扶箕
  天风姤
  以杞包瓜兮
  含章
  有陨自天
  姤其角兮
  吝
  无咎
  出於洗心經,天风姤,之天下有風来耶
  枯坐,等風来
  时间
  之
  齿輪
  如約而至
  乎剌剌,清风竞撩拨,帷帘
  開戦,他轻轻地説
  如手扵株,如株扵彀
  一道符簽
  掠过
  晴空
  好似一阵微风,启动整个世界的步伐
  涉过暮春的泽拉夫扎河,踏过旷野,迭过荆棘丛林小丘,推进到一箭之外的野地
  整整三个步兵師,車犁的重装師扼制中央,虚闾犬渠的山地師攻击西方制高点、翟浥的鵾吾軍驻守的鸿隙陂,纪牙辻的白旄师攻击城郭东郊制高点、萨厎的鵶乕軍驻扎的落雁坂
  一道焰火升空爆裂,青面獠牙的玄狐,行走在穹苍
  我来了,你们出招罢
  呼啸的軍團,開始冲锋,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狐鹿紇站在軾軻之上,极目眺望,一道铁流径向山头卷去
  师兄,你准備好啦吗
  在狐鹿紇的世界,这是兩个人的对决,我,萨厎,既生狐何生鵶
  过去一幕幕,挥之不去
  初入师门之时,傼虚子严峻苛刻、棒喝当头,是师兄萨厎温言宽慰、携手悠游,这才熬过最初的试炼
  那时他略显矮小,匈奴人原本也不甚雋拔
  他們似乎都欣赏他,温文尔雅,没有人理睬自己,尽管堂堂匈奴尨胤
  傼虚子説,耳朵,复盘的时候,要听师兄怎麽説
  自己招数拙劣,每当弈毕一盘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叹息
  射箭的时候,他偶尔夺魁,师兄们视而不见,只有萨厎上前祝贺他,拍拍他的肩头
  还有那个驾驭鹿車的女孩,她来访的是萨厎,她好似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
  虽然,她现在依然幽禁在苦盏山下,在狐鹿紇看来,这是不可饶恕的傲慢,匈奴,这兩个字,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天之奢遮、草原之王
  对城門的風翼豺虺阵拦截,对西首鸿隙陂鵾吾軍鄔筑的进攻,都是试探性的,真正的利刃在於,落雁坡的鵶乕軍山寨,鵶乕,好似神话般的盛誉,到底有几分火候
  直见白旄師第一轮百人队从一侧冲刺,陷入沟堑之中
  第二轮百人队另一侧进攻,受阻於辗石之轨
  第三轮百人队正面冲锋,受阻於蒺藜
  纪牙辻迅速调整战术,以清道夫战車辗轧道路,徐徐抵进山寨大門
  蓦地兩侧地底钻出鵶乕,引强弩射杀开路力士,调转車头推下山坂,一时望风披靡、攻势大挫
  此役纪牙辻宿躬上阵,毫不气馁、麾鉞掘进
  狐鹿紇手一挥,预备番獫師缓缓开拔,接替白旄師,启动第二轮照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