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猎园各展英雄技 家宴席上竞文章

  秋日阳光柔洒山野树丛,绚丽多姿。四王子一行不紧不慢,夕阳落山时分,抵达雪都城外。
  雪都,这座雪国的都城,宏伟之至。
  到了!到了!众皆欢呼。而四王子沉默不语,眼前这座雪国之都,三年才一进,可不知怎的,四王子就是高兴不起来。
  前方有人小跑过来,至王子马前,跪拜于地:“启禀王子殿下,太子派小人在此恭候,太子有事务缠身,不能亲自前来迎接,特嘱咐小人温酒前来向四王子问好。”四王子认得那人,正是太子府中从事,于是接酒饮下,道:“劳烦。转请太子贵安!待收拾停当,自当入府拜见太子。”四王子吩咐身旁背银袋的军士打发些许银两,那人千恩万谢而去。
  早有四王子王府管家带数人在城门外恭候,见王子归来,管家等人激动流泪。进至王府,见井院梯檐、花丛树栏皆整齐有序、明净无尘,王子稍显宽心。打发坚一、霍特等有家室之人回家省亲,其余随从安排至别院住下。
  四王子沐浴更衣,其必须要见的第一人,是雪主。
  夜晚进宫。四王子拾阶而上,恭候于舒心殿外。内官章福大步来迎,道:“四王子远来劳顿!雪主正在等候,快请入见”四王子贴身塞给章福一个银袋,点头示意,章福点头致谢。
  进得舒心殿,四王子附身便拜:“儿臣拜见父主,父主圣安!”雪主朗声大笑,起身过来将四王子扶起,细眼一看,道:“百川镇守边关,肤色已糙,着实辛苦!来,来,容父主再细看。”于是手挽四王子走两步,然后赐座。两父子谈约一个时辰。四王子见父主双鬓已白,感叹年华易逝、岁月刃锋。
  次日清晨,三王子和四王子相约至后山母后陵祭拜母后。母后三年前病逝。两位王子焚香九拜后,坐在草地上谈心。时隔三年才见着三王子,四王子视之:
  脸长鼻尖唇薄,道骨隐现,体形显胖。
  四王子暗想,三哥镇守西关,西方蛮族三年前叛乱,父主亲领大军镇住,眼下西线无战事,这算是三哥之福。
  忽听得一声:“雪主驾到。”二王子忙起身问安。雪主道:“孤前来看看,两位王子借回来祭雪神之机祭拜母后,大慰孤心!”雪主面向后陵,道:“梅后啊——,汝几位儿子镇守边关,无痕东面拒冯,千寻西方镇蛮,百川北疆擒狼,皆能独挡一面,实为天朝之幸,万民之福!”停了一下,又对两位王子道:“哎——,汝等母后已仙逝,杂事繁多,孤还未新立后。算了,不必多言,汝等战事要紧,这等事说来烦心。”两位王子不便多言,低头不语。
  出得后山,三王子告诉四王子,自己先于四王子一日回雪都,回都后方知二王子已于一月前回雪都养病。四王子听知二王子带病回雪都,暗自吃惊。三王子说,这应是父主担心吾二人知道后不放心,故不传谕。两兄弟商议,先拜见太子,再探视二王子。议毕一同前往太子府。
  太子府很是热闹。太子召集十余位文书院学究商议事宜。大部分学究头发花白,摇头晃脑,指手画脚,悠哉乐哉。见三王子、四王子到,一个个颤悠悠地给两位王子请安,退至别屋等候。太子招呼两位王子入堂分坐,自居中央,哈哈大笑:“哎呀呀,好好好!千寻及百川均到了,三年才一见,好生想念。父主差吾主持修订《雪国录》,自接重任以来,日思夜想,生怕有半点闪失。是故,轮换大学士商讨,望早日完成,不负雪主及万民重托!”言罢,腆着大肚,抚掌摇首,眼睛笑成一条缝,半晌方开。三王子待其眼开,生怕其又眯上半天,立即道:“太子何其操劳!期盼早日完成,吾等好一睹风采!”太子自顾鼓掌:“好好!”四王子诺诺而应。左右看茶不表。这太子生得:
  面方唇厚,浓眉细眼,鼻扁孔大。
  辞了太子,直奔二王子王府。二王子卧床不起,太医在侧药侍。四王子直视,但见二王子鹰眼不睁,燕眉紧锁,虎口微张,面色少光,呼吸不匀,神采全无。太医拜见二位王子,低声道:“二王子此疾应是感染风寒所致,伤及内腑,唯有细养以待。”二位王子叹气不已。
  是日,雪主升朝议事。
  上问奏本,太师上官云青:“启奏陛下,七日之后便是祭雪神之日,众王子归来,俱为此事。云青受命任祭祀仪式主事,已准备完毕,请陛下移驾查看。”雪主道:“太师主事,素来安稳,改日前往便是。”
  大司马封昂执笏启奏:“陛下,二王子染病于身,东面战将无首,冯人虽然不敢大肆进犯,但小打小闹不断,向来奸猾,应及时差人换上,以稳军心。”雪主便问:“卿可有人选?”封昂接奏:“臣以为能换之人,必勇冠三军,智谋超群。惜朗月大将军将退,余将皆各有所命,一时不好调节。”雪主道:“朗月将军年事已高,退隐之心已决,孤已准,不复再提。现正处于用人之际,众爱卿举贤荐良,不必忌讳。”
  太子接奏:“父主,南田郡人傅南田三年前随父主兵出西线,可圈可点,其人智勇兼备,现任雪都禁卫军将领。儿臣以为其可堪此任。”上官云青第一个表示赞同,部分臣公立即参奏雪主启用傅南田。雪主思索片刻,道“傅南田,忠勇可嘉,着即调任镇东将军,换下无痕,即日赴任。另,禁卫军副统领曹卫暂代统领之职,待有人选,再议统领职位。”众齐声:“陛下英明。”
  奏本毕。章福尖声传话:“陛下口谕:明日辰时起,陛下率太子及诸王子于猎园狩猎,其后设家宴为诸王子接风,满朝文武皆陪同前往。”传完退朝。
  从头至尾,三王子和四王子只是随声附和,未发一言。
  猎园位于都城外,离都城十里路程,围数山而成,内有猛禽走兽。于内选一高地,砌成平台,名唤观猎台。雪主中间坐定,文武分坐两边。
  狩猎规则:成年王子得以参与狩猎,身带紧急信号器,分不同方位入园,以三个时辰为限,按斩获行赏。
  二王子养病缺席。
  太子红袍赤马,肩挂强弓,手提长矛,当先出发,一阵骤奔,渐至猎园腹地。四下里草茂树密,于是放慢马步,以观动静。细眼到处,明察秋毫,张弓放箭,须臾得一兔一雉。纵马往前,地面稍显宽阔,于是拴马于树,坐在一石上休息,长矛放在身旁。这时雾起,林中湿气重,起身捡拾干柴枯叶,想生火取暖,烘烘身子再作行动。环顾四周,猎园面广,视线不清。持矛拨林开路拾柴。行得一刻,捡得枯枝一捆,正欲回身,忽听得前方叮咚有声,于是放下枯柴寻声前往。穿出一丛密林,一条山涧呈现眼前。涧宽几尺,自山顶而下,走势曲折,水小清澈。看罢心喜,将长矛靠在树上,以手试水,冰凉刺骨。坐于涧边一处裸石休息。
  太子心想在都城之内,何时见得如此佳景,觉得心旷神怡,伸腰撑腿,舒坦之至。忽地,听得林叶作响,眨眼间,山涧对面闪出一头黑熊!太子一惊,深知熊为何物,陡地一跃起身,顺势手提长矛,四目相对。黑熊站稳身脚,观察片刻,猛然长嚎一声,震得林叶闪落。太子心惧,倒退半步,用力站稳,摆出姿势,据矛相持。黑熊嚎完,静视少息,又仰头向上,咧开大嘴,横牙尽露,摇头晃首。太子见其状甚怪,疑是作势,于是细眼圆睁,运气用劲,手起矛落,身旁一拳头粗细的树干应声而断,实为作势!黑熊静看一下,缓缓转过身子,看其情形,是要离开。太子暗喜,以为黑熊已被唬住,准备逃走。于是稍稍松气,欲待其离开再做定夺。
  怎料就是那一瞬!
  黑熊忽然扭转身子,平地起身,凌空呼啸,越过山涧,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如晴空一声霹雳,直往太子扑来!太子大惊失色,撤退已晚,躲避不及,忙双手举矛,脚下用劲,倾力一扛!黑熊体重千斤,如巨石滚山,砸向太子,瞬间即至。万幸其未扑向正面,只扑向左肩,太子借力往右一偏,黑熊扑空,按落于地。太子被来势冲滚于一旁,逢树挡住,头盔掉落,帽缨折断,披头散发,长矛脱手弹出几尺开外,紧急信号器撞飞不知去向。那熊乃庞然大物,落地之后,竟能旋即立地而起,矫健异常!太子见熊立地而起,面如土色,忙欲起身,不料皮靴被盘根错枝夹住,急不得脱,好不容易才起个半身,暗自叫苦。黑熊后肢蹬地,前脚抬起如人手臂般在空中乱舞,又长嚎一声,震得太子全身发麻。边嚎边大步迈向太子,挥动右臂,抡起大掌,力注千钧,直向太子拍来!慌乱之中,太子硬生生将脚从皮靴里拔了出来,皮靴仍夹在盘根之内。此刻已是躲闪不及!太子大叫:“凌峰今日命葬于此!”这时听得“咔嚓”一声,如响雷劈石、惊涛拍岸!视之,原来拍过来的熊掌正被太子身旁的树挡住,大盘粗细的树干已被拦腰击断!太子以手抚头,头颅还在。不容喘气,右掌未中,黑熊咆哮着左掌又来!太子早已魂飞天外,无力闪避,只是无奈地闭上双眼,等待命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嗤”的一声,但见一支利箭撕裂长空、穿透密林、破出杂叶,呼啸迅至,如天外飞星,力道万钧,又如蟾蛙捕食,舌无虚发,正中黑熊心部,熊应声倒地,挣扎一下便不再动弹。
  太子惶恐睁眼,林中闪出一人,白袍银铠,视之正是四王子。四王子拱手行礼:“太子无碍甚好!头猪二熊三老虎,小心为上。百川另处有收获,就此别过。”言罢纵身入林不见。
  太子惊魂未定,确定熊不能动弹后,咬牙切齿,拾起长矛往熊身上猛戳。发泄完后,砍断盘根错枝,取出皮靴穿上,扯树藤捆系帽缨,复戴上头盔,整顿好衣着,精疲力尽也要腰板挺直了休息。
  却说三王子青袍黑马,斜挂强弓,右手握五尺狼牙棒,左手提三尺铁揪,观察山势,警觉前行。行至一峰脚,拴住黑马,绕峰转望。这山峰险峻非常,三王子转望停当,于峰脚择一地,挥动铁揪挖坑,袋烟功夫,挖出一个七尺见方土坑,于马鞍内取出深藏的铁齿砸数个,放进坑内。
  然后,束紧腰带,只挂强弓,开始攀爬悬崖。峰崖险且滑,石缝中老树横生,三王子借助树力,才得以艰难往上。爬得半晌,除了吓得鹰飞蛋打外,并不见它物。继续爬至适当高处,放慢脚步,双眼在山崖石壁反复搜索,细蚁屁虫,尽入眼底。忽然,一堆动物粪便呈现眼前,三王子细瞧,暗道:“功成也!”再轻爬几步,见头顶上方五米处有物晃动,一看是一只小羊摇晃于石上,三王子见之大喜,轻轻以腿盘树,找准方位,拈弓搭箭,“嗖”地一声,小羊应声落下山崖。于是不再攀爬,费力下得山崖来。
  小羊掉于土坑旁,刚才那箭射穿后腿。三王子见是白雪羊,心中不免遗憾,此行目标本是雪国最珍贵的羊种——红雪羊,但一想这白雪羊乃仅次于红雪羊的珍品,以喜居险峰、徒步绝壁、行踪无常著称,能斩获已算不错。小羊哀嚎不止,几次忍痛起身,几次摔倒不起。三王子一把扯将过来,用一个铁齿砸砸住前脚,那铁齿砸坚硬齿利,一下砸穿脚骨,脆然有声,血流不止,小羊大声哀嚎。三王子将小羊扔进土坑,又将余下的铁齿砸全数抛进坑里,从马背上解下酒袋,钻进里土坑最近的树丛,弓箭和狼牙棒放在一旁,以小羊的哀嚎声下酒。
  少顷,山崖上树木依次颤动,有蹄声自上而下,三王子暗叫一声:“来也!”刚吸进嘴里的一口酒还未吞下,一头羊转眼奔至峰脚。定睛一看,惊叹不已:高大、筋壮,清一色白毛,天生一动情活物!如此美丽的白雪羊,还是少时随父主出征时偶然见过。雪国本不缺羊,平常见的都是些杂毛羊,但只是这些杂毛羊,也让雪国的羊肉鲜美味远近闻名,那雪国的白雪羊当是盘中山珍,至于红雪羊,就更是无上妙品了。
  白雪羊天性机警,常居高险之处,精通飞崖走壁之术。这只白雪母羊,回来时发现小羊不在,峰脚传来的小羊哀嚎声像针一般刺进心窝,已经顾不上安全与否了,径直从悬崖上寻声飞驰而来。其没有多想:大自然的峰奇崖险,造就羊飞崖窜壁的神奇技能;大自然的峰奇崖险,让人类畏惧不能前往,大多只是叹为止步,想徒步攀越的莽夫,失足跌落粉身脆骨的危险远大于侥幸成功的希望。大自然本来的想法很简单,让不同的物种于各自的圈子里规律生长而又互补互益,直至颐养天年,闲时来看草自上长鹰自飞、云自轻舒风自逸。但现实是:大自然一言不得发,眼睁睁地任凭这只羊母亲用练就的飞崖走壁如履平地之术往刀口上撞。其来不及多想:小羊在哀嚎,心窝在滴血,前方有多危险,都要接小羊回家。其其实懂不了多想:其就是一只羊。
  白雪母羊径直奔到土坑边上,小羊无助地望着母羊眼角哗哗流淌的泪。三王子对母羊毫不顾忌周围环境感到大为吃惊,正要拈弓引箭,不料母羊纵身跳进土坑,可以清晰地听见铁齿砸砸穿母羊骨头的脆然响声,却听不见母羊的哀嚎声,一时间连小羊的哀嚎声也没有了。
  见捕杀成功,三王子提起狼牙棒钻出树丛准备前往看过究竟,刚踏出一步,忽听得“轰”地一声响,又一头羊自崖上跳落于地,视之:个头高出白雪母羊一截,雄角弯长,毛白刺眼,健肌尽露,挺胸抬头,威风凛凛。三王子大喜过望,好一头白雪公羊!白雪公羊极难觅见,是白雪羊中的极品。
  三王子还未做出反应,白雪公羊无视其存在,三两步奔至坑边。母羊和小羊依偎在一起,小羊已不再动弹。公羊围着坑转了一圈,然后跪了下来,俯身引颈伸舌不停地舔小羊受伤处。三王子走近,公羊全然不顾。手起处,狼牙棒闪落,公羊毙命。
  三王子满心欢喜,口哨连连,饮酒作乐。
  四王子别过太子后,回到自己存放活雉的地方,怎料不见活雉,却见几处血迹及几片羽毛,知道情况不妙,立即奔向拴马之地。只见:四只狼围住白马!一狼近身攻击,白马倒踢一脚,那狼闪过。另一只狼一个纵身,意欲抓住马臀部,白马长嘶一声,后脚双双腾空飞踢,该狼急速转体落地。情急之下,四王子大喝一声,引弓出箭,射杀一狼。余下三狼见状弃了白马,合力攻击四王子。为首一只,径直冲来,距离数步即一跃而起,腾空飞扑,说时迟、那时快,四王子急抽腰间金蛇剑,马步用劲,奋力一扬,剑起处,凌空剖腹,那狼扑地一堆肉。剩余二狼不见后退,四王子瞄准空当,迅疾斜身往前一挺,刺翻一狼。最后一狼惊叫着落荒而逃。
  四王子寻思,三只雉换三只狼,倒也划算,只是惊了白马。以手抚马首,赞白马英勇敌狼,白马竟点点头,似有所懂。
  时辰到了,曹卫领禁卫军进园运送斩获之物。众聚齐后,军士清点登记。章福逐一高唱:
  太子有黑熊一头,兔雉各一——
  三王子有白雪羊三只——
  四王子有狼三只。
  所在文武皆恭贺雪主,称有英勇的诸位王子,雪国天朝千秋万代、永岁无期。雪主着实欢喜,吩咐先罗列记录,回都城领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