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回来了

  悠长的官道上,四匹壮硕的马儿正星奔电迈着,此时已到连州地界,雪虽不及昆仑高寒之地的那般深厚,但道路两旁的树枝上也是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银装,道路空旷没有多少行人,四匹马儿也是卖力的迈着步子,向前疾驰着。
  马上的四人就是陈珩师兄弟和大太监陈吉了,一眼望去,四人此时满面风霜,似是赶了很久的路,陈珩眉头紧锁着,似有什么事情,让他很是担忧。四人早就在前边儿的市集换了快马,陈吉也已经换下了他礼制的大太监服,这样行路方便很多。
  马鞭飞扬,四人都是一言不发,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家冒着热气的驿站,一马当先的陈珩勒了勒缰绳,减缓了速度,对着身后三人吩咐道:“前方的驿站,我们休整一下,给马儿喂些草料。”也不等三人回应,向着驿站疾驰而去。
  钱三儿和他的婆娘早些年在城内做着小买卖,日子也算过得去,哪知前两年城内的官家看上了自己家的俏丽婆娘,想要把自己的婆娘抓去当他的姨太太,钱三儿又是送礼又是走关系,好在小舅子认识一个京都里的大官儿,这才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只是经过此事,城里算是待不得了,托关系和婆娘进了这家驿站,加上还剩下的些许积蓄,也才算勉强营生。
  最近可是天寒地冻的,官道上也没多少人,钱三儿正默默盘算着,这个年怕是不怎么好过了,但是看了看正屋前屋后忙碌着的俏丽婆娘,心里也是满足得,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是钱三儿也还知道,夫复何求这词儿形容自己现在也算贴切。
  正兀自想着,突然听见一声长长的马斯声,钱三儿想着可能是有人来了,从驿站内走了出来,便看到四骑大马停在门口,乖乖,以钱三儿这几年看过的马来说,这几匹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啊,少说也得一百两一匹了,再看看为首的那位大人,虽然有些许风尘仆仆,但也掩盖不了他举手间的贵气,那身后的几人也是一看便不是简单的人物,钱三儿脸上的笑容越发得热烈了些,满面春光的迎了上去吆喝道:“大人里面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啊。”
  陈珩此时也是下了马牵着缰绳,顺手的便把缰绳递给钱三儿,身后的颜戟走过来开口道:“来些吃食,要八人份的,再来三斤好酒,备好几日的干粮,也要八人份的,给马儿喂些上等的草料,不要喂太饱。”随手扔了锭金子给他,钱三儿先是一愣,随即不禁都快哭出来了,这等阔绰的大人,真的从未遇见过,就这金锭也是见得不多,这下可直接就给钱三儿弄得手足无措。
  大山见他一脸呆滞,不耐烦的说道:“搞快些,完了我们还要赶路。”
  钱三儿这才如梦初醒般,脚底抹油的牵起马便开始向着自己婆娘招呼起来。
  陈珩四人找了个靠着外面的地儿坐下,不一会儿,便有个小娘子上来倒茶,众人也没有多言,只是看着她一碗碗倒好离去,气氛还是有些压抑,陈珩望着茶凝视良久,对着陈吉开口道:“按照我们的脚程,还要有十日才能到达成都,最近可有收到回信?”
  陈吉也是皱着眉头道:“不知是何缘故,刚出昆仑时还收到传书,但近几日似乎音讯全无,我感觉是京都现在出现了一些变故。”
  陈珩只是漠然道:“是什么变故,让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啸云卫都陷入瘫痪?”
  陈吉不禁心头一震,最近的隐忧在此时都迸发而出,怕是京都出现了危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转而求助般望向了陈珩。
  陈珩不再言语,只是望着茶汤的眼神更是深邃了,似是在暗暗推演此时京都的变故,不觉得眉头更紧了几分。当年自己一手创办凌云卫,分为三司十二部,把整个帝国乃至天下的情报网络都规划的十分隐秘透彻,但是如今竟然一丝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南朝已经打到了京都?不应该,没有那么快,大军行军肯定比不上我们的脚程。那么是成都内部出现了问题,也不对,陈祁不至于如此昏庸无能,那是怎么回事,京都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得快点回去才行。
  陈珩转头对着颜戟道:“你嫂子那里有收到回信吗?”
  颜戟摇头道:“也是没有,青城离成都很近,怕是如果成都有变,青城也会有所牵连,但按照嫂子的脚程,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陈珩抚了抚鬓发,有些烦躁。此时钱三儿刚好把吃食酒水端到了桌前,陈珩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吃得快些,我看我们有必要再快些了,后面我们弃马奔袭吧,少休息一些,我总是有些不太安心。”颜戟大山两人点头称是,陈珩随即对着陈吉道:“子息,你这身子骨可还禁得住折腾?”
  陈吉正颜道:“殿下您放心,我这身子虽然老了不中用,但也还吃得住的。”
  “那便吃饭吧。”陈珩淡淡道。
  四人开始一阵的吞咽,连日的兼程赶路,四人都没有好好吃上过一顿好的,虽然山野粗食,但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大山,他可是一顿饭顶五个人的口粮,吃得也是格外的肆意朵欣。
  钱三儿手里捧着那一锭金子,想着是可以过个好年了,但随即一想,似乎前些日子听小舅子口中那大官说,京都似乎有一场大变化,满是风雨欲来的紧迫感,看着此行四人似乎是往那边赶得,是了,除了那儿的大官儿们有谁有这般的贵气。随即又捏了捏手中的金锭,恩,这般的阔气。钱三儿觉得有必要给几位大人透个气,免得这样几个好人,到时候出些状况。便弓着身子像陈珩那桌走去。
  陈珩一早便发现这小厮往这边走了过来,等临得近了,问道:“何事?”
  钱三儿恭敬的一个欠身作辑,开口道:“大人,此去可是朝着京都?”
  陈珩不以为然的点头说道:“是的,所为何事?”
  钱三儿继续道:“小的听说,最近京都那边可不怎么太平,几位爷还得小心了些。”
  陈珩有些迷惑,继而问道:“你可知是何变故?”
  钱三儿诺诺答道:“是何小人便不知了,这种事情以小的这庶民之身怎能得知,只是想着几位爷可以多注意些。”
  陈珩点头道:“恩,多谢了,下去吧。”
  钱三儿也不多言去找自己婆娘商量怎么购置年货去了,陈珩神色中忧虑更胜,叮嘱道:“吃得快些,我们得快些了。”
  成都,西蜀国都,此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且有着蜀道天险,是以古来此地都很少有大的仗势,西蜀建国至今已有一百余年,历经四位统治者,如今高坐之人便是陈珩的胞弟陈祁,号蜀宣王。
  陈祁此时端坐在上书房内,桌前一摞摞明黄黄的奏章,是边关的军情战事,下方跪着个身穿暗红色朝服的官员。陈祁也不过而立之年,正当年壮,和陈珩也是有六分相似,只是没有陈珩那般清瘦罢了,一样的薄唇似是体现出了帝王家的无情,眉眼间自有山河,似是天下都井然于手一般,一头黑发被一块明玉制的发髻整齐的梳理起来,远远观去,无处不彰显着王朝统治者的威严与凌厉。
  此时蜀都的雪早已停了,外面一片湿漉漉,化雪的时候格外的冷,陈祁指尖在一本奏章上轻轻摩擦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跪着的那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整个房间里充满着压抑的寂静之感。
  “凌云卫,控制住了吗?”过了许久,陈祁淡然开口道。
  匍匐那人回答道:“回禀陛下,凌云卫三司十二部已经尽数被内卫控制住了,包括李显致也被臣等控制捕获。”
  陈祁微微点头,说道:“很好,元锡那厮可有动作?”
  那位官员颤声答道:“陛下,臣依照陛下所说,臣已经假意允诺元锡那厮的要求,这厮应该近几日就会有所动作了。”
  陈祁微微翘起他的薄唇,冷笑道:“很好,关久了的狗子,现在想出来咬人了,只是狗怎么可能做主人呢?乘着这次,也是时候换一换血了。”接而看着下面那人说道:“你下去吧,告诉张书成,我允诺他的机会来了,叫他撤掉守城的内卫。”
  那人是,后退着出了殿门。陈祁缓缓起身,对着书架后轻声说道:“先生,你觉得,元锡会反吗?”
  此时书架后有一袭白衣踱步而出,全天下能被陈祁称作先生的,真的不多,此人便是当得起的其中之一,青城山掌门,道号青城子,莫留痕。此人传说出生时便引得天地失色,有凤自九天而下,祥瑞之至,犹若谪仙之人,青城子三岁入山,二十岁下山游历,遍败群雄,是以一人之力光亮了青城山的门楣,而后回广收徒弟,渐渐成为天下第一大门派,是以当时人都说,青城有仙,剑踏天下,莫留痕。年岁太久的事情我们也不作以深究,只知青城子此时也已经年过七十的老人了,身穿墨色长袍,手握一尊拂尘,可谓是卖相极佳,飘然若仙。
  青城子笑道:“陛下早就计算好了,何必再问老道呢。”
  陈祁玩味的笑了笑:“先生,我那嫂子可是已经回到了山上?”
  青城子说道:“恩,嫣儿前两日已经回了山,只是传信的鸿雁被我截住了。”
  陈祁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先生了。”
  青城子叹道:“陛下,休怪老道多言,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陈祁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看身穿的墨绿色皇袍,有些无奈的道:“先生,有些事情,没有对错的,我也是没有选择。”
  老道也不再多言,对着陈祁打了个揖手道:“老道便先走了,青城能做的已经做了,此事青城不会再插手分毫。”
  陈祁微微拱手道:“谢先生,青城今日之恩,寡人日后定有重谢。”
  老道一转眼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所谓仙人也许就如此般吧,陈祁也并未多留意,只是目送着青城子离去。
  青城子走了,偌大的上书房也就只剩下陈祁一个人,突然感觉心头再次有些烦闷,便怔怔的朝着门外飞檐琼瓦望去,记得许多年前有两个少年会在入夜爬上去一起数过天上的星星,皇兄总会倒腾出他在昆仑学到的星象学说来教他,那些年皇兄每次从昆仑回来都会带很多好玩儿的东西,每年都会盼着皇兄早些回来。
  那些年的烂漫岁月,就是一片片房瓦和一颗颗星辰堆积出来的啊……
  “皇兄,你要回来了吗?寡人这次给你备了份大礼,你可得接得住才行啊。”陈祁自言自语的说道,继而有些伤感的说道:“你可不要怪我,我没有办法的,这天下,只有变得更好,天下人才会更快乐,我答应过父王的,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有一口饭吃。所以,你不要怪我,也不能怨我。”
  这一日,临闻名天下的破天一战还有两个月,后世史书记载,此日,蜀宣王陈祁在上书房内站了整整一日,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只是有小太监听到蜀宣王自言自语着,像是在和某人对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