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沉底之沙
哪吒一时愣住了。
“父王的真正用意”
哪吒思量起来。
“父王让我跑这么一趟，绝不是为了送还这个酒壶，内里有什么深意吗？”
见哪吒久久不出声，一旁的谛听侧过身子，将手一抬，“三太子，师祖有请。”
“师祖？”
哪吒霎时间便反应过来，谛听的师祖是谁？这个答案恐怕三界之内无人不知。
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
哪吒在谛听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一座莲花池内。
池里的莲花尽数绽放，只是都为墨色。
哪吒祭出神力，与谛听一同踏水而行。池水深黑，不时鼓动着一团团水花，只是看不真切。
行不多时，前方出现一朵硕大的墨莲，地藏王菩萨端坐其上。
哪吒即刻停住步子，深施一礼，“小儿见过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浅浅一笑，开口传出一道轻灵之声。
“三太子，不必多礼。”
哪吒站直身子，而后又施一礼。
“真是折煞小儿了！”
哪吒盘坐在地藏王菩萨身前，浑身有些不自在。
一是因为坐在长辈面前，二是因为这周边的莲花让哪吒有些恍惚。
哪吒乃是莲花化身，若是平日里路过莲花池，池里的莲花都会把花枝低垂，意为臣服。而哪吒只需微微散出神识，便能探知到所有莲花的喜怒哀乐。
可这里的莲花让哪吒摸不透，一丝丝都摸不透。
“三太子，此番前来有何心得？”
哪吒垂首听讲。
“酆都城确实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是如此欢庆的景象。”
“那三太子觉得，如今的地府和天庭，哪个好？”
哪吒心中一紧，地藏王菩萨明显是话中有话。
哪吒张了张嘴，可随即又深施一礼。
“菩萨，可否恕罪？”
“三太子，何罪之有？”
“恕我妄语之罪。”
“三太子不必担忧，今日之语说完便散，安心便是。”
地藏王菩萨说完，哪吒这才抬起头来。
“菩萨，如今的天庭宛如一江浊水，让人捉摸不透。无有静谧，无有安宁，无有清心，比不过如今的地府。”
哪吒说出心中所想。
“一江浊水。”地藏王菩萨不置可否的重复一句，再道“水，为何会浊？”
哪吒一思量，道“因为有泥沙。”
“若将天庭的仙神比作无数泥沙，那江水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哪吒皱起了眉头。
“玉帝？”哪吒给了一个答案。
地藏王菩萨轻轻一笑，道“如若玉帝也不过是一粒泥沙，那江水是什么？”
哪吒开始仔细思考，脑子里出现一幅画面。
一湾江水裹挟着大量的泥沙向前奔流而去，那是一种推动的力量。
如果江水就是玉帝，那便是玉帝推动着漫天仙神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地藏王菩萨却说玉帝也是一粒泥沙，那是谁在暗中推动呢？又有谁能推动玉帝这位主宰者呢？
“大道。”地藏王菩萨给出了答案。
哪吒瞪起了双眼，道“您是说演化之力？！”
地藏王菩萨轻笑起来，“看来你父王看得比你透彻。”
哪吒垂首，道“确实是父王告诉我的，说天庭变成如今的模样，是因为演化之力。但父王从不与我细说。”
“那是因为你父王不想掺和其中。”地藏王菩萨颇为赞赏，“此是明智之举。”
“真能逃得过？”哪吒心中忐忑。
“江水虽浊，却也有泥沙会沉入江底，你父王便是那沉底之沙。”地藏王菩萨看得通透，“而你父王也会将你一起带入江底。”
“那真是妙极，多亏了爹爹的提点。”哪吒终于明白了李靖为何不参与任何派别之争。
“太好了？”地藏王菩萨问道，“你将大道的推动视为‘坏事’？”
“这”哪吒一时间哑口无言，按照自己的说法，还真是把大道当成了恶鬼猛虎。
“没有好坏之分，只是选择不同。”地藏王菩萨看向哪吒，“沉底之沙虽未随波逐流，却依然浸泡在江水之中。”
哪吒开始躁动起来。地藏王菩萨的意思很明显，虽然李靖可以不去掺和任何事，但却无法阻止事情找上门来。
“还望菩萨指点迷津！”哪吒磕了个头。
“三太子。”地藏王菩萨向前一指，一副画面如墨汁一般晕染开来。
哪吒心中满是疑惑。
哪吒的疑惑并不是因为画面的内容，而是因为并未感受到任何神力的散发，就连气息的波动也未曾紊乱分毫。
哪吒瞬间想出两个解释。
一是，地藏王菩萨神通广大，自己没办法察觉到菩萨的神力和气息。
二是，地藏王菩萨无需动用任何神力，便能运用神通。
这第一点还说得过去，但第二点未免太匪夷所思。无需动用神力便能运用神通，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万丈高楼，要有木材构筑！饕餮盛宴，要有食材烹饪！汪洋大海，要有江河融汇！
无中生有可能吗？
画面晕染开来，出现了一个樵夫。
樵夫从山中走来，挑着一担木柴。
樵夫来到一条小溪边，走上小桥。
这时，一只水鬼变作一个小娇娘，从河里现身而出，手里捧着一块金子。
“壮士，能否下水与我玩耍一番？”
樵夫并不害怕，笑道“姑娘自行玩耍便罢。”
水鬼不依不饶，再道“你这一担木柴，不过一吊钱，何时才能挣够这一块金子？”
樵夫又是一笑，道“我虽贫穷，却自食其力，姑娘无需多言。”
水鬼是第一次遇见不为财色所动的人，心中一动，又道“大富大贵，你不想？佳人相伴，你不想？”
“行了，你别费力了。”
樵夫停下脚步，道出实情。
“我早知道这里闹鬼，每每以财色相诱，得手之后便吸人魂魄。我虽想大富大贵，也想佳人相伴，可我知道你是水鬼，罢了罢了。你还是换个地界吧，我会将你的事情告诉所有人，没人再会上当了。”
水鬼一听，气得将金子一扔，消散而去。
樵夫看着那块在溪水中闪闪发亮的金子，快步离去了。
而后的几天，樵夫每次路过都会看见那块发亮的金子，心思开始躁动起来。
樵夫每日里坐立难安，无事之时就会来到溪边，看看那块金子消失没有，或者被其他人捡走没有。
那可是一大块金子啊！自己恐怕穷尽一生也挣不到这些钱财。
终于有一天，樵夫忍不住了，在正午时分一头扎进了小溪。
金子被樵夫握在了手中，可樵夫的脚踝却被水草死死缠住，最终一命呜呼
画面到这里便停止了。
地藏王菩萨将手一挥，画面消失。这一次，哪吒依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神力与气息的波动。
“还望菩萨解答一二。”哪吒有些看不懂这个故事。
“贫僧问你，樵夫为何会拒绝？”地藏王菩萨如是问。
哪吒早就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因为佛家的教义都是以一问一答的形式流传开来，从不会立刻将其中的道理直白说出。
“因为若是答应了水鬼，便会丧命。”哪吒如是说。
“可最后那位樵夫还是丧命了，不是吗？”地藏王菩萨如是问。
“这”哪吒不知如何作答。
“水鬼本想利用樵夫的贪念来加害樵夫，可樵夫止住了贪念。”地藏王菩萨换了个方式提问，“可樵夫最后还是因为贪念丧了命，这二者有何区别？”
“先前是因为知道有危险，后来樵夫觉得没有危险了，因为水鬼已经不在了。”
地藏王菩萨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换了一个问题。
“有主之物，放在水中，你会取吗？”
“不会，因为那是别人的。”
“无主之物，放在水中，你会取吗？”
哪吒犹豫一会儿，答道“会！无主之物，得之我幸。”
“罢罢罢！”地藏王菩萨的话语忽而充满悲怆，“三太子，你命休矣！”
“呀！”哪吒变了脸色，“菩萨何出此言？！”
“水鬼手中的金子，乃是有主之物。得之，必死。”地藏王菩萨紧闭双目，“溪水中的金子，乃是无主之物。得之，亦是一死。”
哪吒明白了，自己和樵夫作出了同样的选择。自己刚刚还在惋惜樵夫的性命，怎么自己又马上变成了樵夫
“看来托塔天王并能完全抓紧你。”地藏王菩萨睁开了双眼，眼中是无限的惋惜。
“还望菩萨指点迷津！”哪吒深施一礼，“救小儿一命罢！”
“大道演化便是那湾溪水，其中邪心作祟、祸心纵横。成圣之机，便是那溪中金银，触之即死。”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话语铿锵。
“小儿并无成圣之想。”
“那若是成圣之机摆在眼前呢？无人抢夺，无人看守，无人得知，你会作何区处？”
哪吒听闻此语，浑身战栗，心中惊惧。要是真如菩萨所说，自己还能坚守本心吗？
“那时候，可没人告诉你成圣之机的背后还藏着水鬼。”
“小儿知道了！多谢菩萨救命之恩！”
哪吒从回忆之中醒转过来，看着兜率宫冲天的大火，心中惴惴不安。
“我儿，你觉得如今的天庭和地府，哪个好？”李靖相问。
“哪个都不好。”哪吒早已明白，无论触碰哪一个，都是有去无回，“孩儿无意化成恶鬼，亦无意以仙神自居，只愿做那沉底之沙。”
“哈哈哈哈！”李靖大笑起来，“看来先前让你去地府走上一遭，是对的。”
“父王怎么知道地府有答案？”哪吒至今不明。
“因为地藏王菩萨能无中生有。”
“何为无中生有？”
“天地之间，只有一种力量能够无中生有。”
“什么力量？”
“演化之力。”
李靖与哪吒相谈之时，孙悟空正飞出兜率宫，向着凌霄宝殿而去。
而此时，一道金光划过阴暗的地府，来在地藏王菩萨身前。
“地藏，许久不见了。”
“如来，你终归还是来了。”
“演化之力，该交出来了。”
“你要成为这个世代的演化之力？”
“不，你要将演化之力交给孙悟空。”。
“为何？”
“因为玉帝似乎要将孙悟空打造成演化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