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担忧

  翌日清晨,赵顯率领皇帝派遣的人马出发。
  韩语乔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送他远行。这种感觉叫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好像这一别,再难相见。
  “姑娘,这里太阳大,咱回去吧。”喜禾扶着韩语乔站在十里长亭外。
  就是在这里,姑娘送走了楚公子和楚姑娘。那种伤怀、悲痛,喜禾至今记忆犹新。
  现下,喜禾虽不敢过问姑娘的心事,可多年来来的陪伴,她还是能察觉一二的。
  看着消失不见的人马,喜禾才出口提醒她该回府了。毕竟,她现在的身子弱的很,近几日更是愈发不舒服起来。
  大概站了许久的缘故,韩语乔只觉得腰酸得厉害,腹部隐隐有点胀,胃里也不舒服,想要干呕。
  韩语乔扶着一棵树干,半伏着身子吐起来,可是过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来,胃里反而直泛酸,浑身的气力被卸的一干二净。
  喜禾、喜裳再不敢耽误一刻,立即喊来车夫,将人扶了上去。
  一路上,车夫被喜禾不断地催促着,紧赶慢赶,还是花费些时间才回到国公府。
  刚下马车,就迎面遇见从外面归来的韩晟延夫妇。
  韩晟延见妹子惨白的脸色,不有担忧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韩语乔眼前有些发黑,人影晃动的厉害,勉强着答话,“胃里难受,有些脱力。”
  曲溪伸手探了探韩语乔的额头,“还好不烫!”
  韩晟延见她脚下虚浮,上前一步,一只手臂揽过韩语乔,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一下子打横抱起,一边大步朝沁蘭院方向走去,一边吩咐喜禾快去请大夫来。
  “是。”喜禾忙应下,提着裙摆,一溜小跑着去请王女医来。
  到了小院,韩晟延放下韩语乔就被韩国公派的人叫到前院去。临走前,嘱咐曲溪先看大夫,再告知母亲,以免母亲跟着担惊受怕。
  曲溪知他懂他,一一应承下来。
  她亲自拧了热毛巾为韩语乔擦拭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语中责备却不失关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好生叫人担心。”
  韩语乔歉意地看着曲溪,眸中有些湿意,声中哽咽:“还好,曲姐姐还在我身边,对我还是数年如一日。真好……”
  “说什么傻话,”曲溪令人换来净水,并把木桶抬进了卧房。吩咐完这些,曲溪又道:“未嫁入公府前,我们便亲如姊妹,如今,我与你哥哥已经成亲,咱们只会更亲近,说那些个伤感话做什么。”
  “谢谢曲姐姐对我这么好。”韩语乔还是恢复了习惯的叫法,这让她感觉好像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一样,有些自欺欺人。
  话虽说的轻松,可是曲溪哪里不明白眼前之人的心思。半年前,楚笑微离京,随楚予远放数千里之外做官,这件事情本身对韩语乔打击甚大。前些时候,她虽不在府中,可耳目也不闭塞。韩蔚欣的异常举动实在叫人吃惊,现在想来,她都觉得心惊胆战。
  如若那人在最后来个鱼死网破,韩语乔必然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万幸的是,那女子无论做过多叫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最后关头还是念及往昔的情分的。
  然而,斯人已逝,却在韩语乔心里埋下了一个不定时的隐患。
  况且,听韩晟延说起,靖王已经去代驾巡视南方,视察民情是小,目的地怕是那千里外的人和事吧。
  婢女安排好了浴桶,曲溪只留下身边的穆穆和喜裳在旁伺候。挽起衣袖,亲自伺候韩语乔沐浴。
  韩语乔有些羞涩,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曲姐姐,这……”
  “你唤我姐姐,我又是你的嫂嫂,有何不可?”曲溪微笑着点点韩语乔的鼻尖,动作和韩晟延如出一辙。
  衣衫尽退,映入眼帘的是玲珑的线条。曲溪将水轻轻地洒落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动作甚是轻柔,看着手中娇嫩的肌肤,实在叫人不忍用力,免得弄疼了她。
  而韩语乔心里感叹的则是幸而昨夜未和赵顯做亲密之举,不然留下的痕迹就会将隐藏的秘密揭露出来。
  思及上一世的经历,韩语乔对皇帝做出的策略怀有好奇和质疑,但她的心力还参不透其中缘故。然而,曲溪就不同乐,她从小看些入世治世类的书,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会更适合格局些。
  韩语乔心思微动,轻声唤道:“曲姐姐。”曲溪闻言眨眨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韩语乔顿了顿,才说道:“到底何为‘帝王之术’?”
  明知道前方凶险,暗里涌动,制造的旋涡随时都有可能将人引进去,没有生还的机会。就算这样,还要唯一的亲人去冒险吗?
  众人皆知,皇帝历来疼宠赵顯。难道就是因为靖王殿下身受陛下器重,所以才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韩语乔为心里的想法感到惊悸,美目微怔,水光莹润。包含祈求地看向曲溪。
  曲溪也被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所谓帝王之术,求得就是一种相对的平衡。”
  比如说,皇宫中,皇后是最为尊贵的女人,可还是要和其他女人共享皇恩;比如说,前朝之中,楚相国倒了,那么皇帝就会变着法的将韩国公府抬高,令其势力扩张强大些,足以和几个其他世家对抗。再比如说,武将和文臣的任用和调派,相互之间的辅助与挟制。只有各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皇帝才会高枕无忧。
  权衡之术大概就是帝王稳固江山的手段,这其中必然不可避免的会有牺牲来成全大局。
  韩语乔点了点头,她的心不在此,也就草草结束了沐浴。这时候,喜禾恰巧请来了王女医。
  几人相互见了礼,才施施然坐下。
  多日来未曾谋面,王女医比起以前面色红润了不少,看来这场旅行颇有收获。
  “王姐姐神清气爽,精神甚佳,妹妹看到姐姐开怀也很欣喜。”韩语乔真诚道。
  “你曾劝导我要解开心结,可我看你却过的很是辛苦。”王女医说着拉过韩语乔的手,轻轻放在小玉枕上,手指搭上脉搏。
  韩语乔抿唇轻笑,知王女医诊断病情时,不喜打扰,遂禁声等待。端的是好一副乖巧模样,看得曲溪在旁边掩口笑。
  叙旧的话不多说,王女医仔细感受着手下的脉搏,疑惑地抬眼看了眼气定神闲的韩语乔,见她除了脸色略微白了些,倒也不见异症。
  他是女人,又是医者,对妇人的脉理最是熟悉不过。此时,她也犹豫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诊治有误,不甘心地再次把了一遍脉。
  最后,还是和第一次的脉一样,喜脉!王女医不敢置信地看向韩语乔。
  在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整个人改变了许多,如今还未婚嫁,便有了腹中之子。
  当着曲溪的面儿,王氏实在不能宣之于口。趁曲溪不注意,悄然递给韩语乔一个眼神。
  韩语乔会意,结果她也大概猜到了。
  曲溪看王女医不声不响了半晌,难不成有什么问题?不由但心地问道:“王女医,还请将我妹子的病情如实道来。”
  王女医不答反问道:“韩妹妹可是吃了生冷的东西?”
  韩语乔点头称是,“贪凉,多吃了嘴豆沙冰。”
  “不用担心,韩妹妹肠胃脆弱,不易消解那些冷物才引起的不适。”王女医道。
  听医者说没事,曲溪悬着的心才得以解放。
  韩语乔见状,趁机找了个理由,想要和王家姐姐好好叙叙旧,曲溪最是善解人意,离了沁蘭院去休息。
  待所有人下去了,屋里只剩下韩语乔和王女医。
  韩语乔省去所有的委婉,单刀直入,正色道:“现下,王姐姐可对我实话实说了。”
  王女医也是爽利之人,不再拐弯抹角,直言答道:“实不相瞒,是喜脉,已一月有余。”
  虽不知韩语乔为何会有此脉息,孩子的父亲又是哪个?但王女医认为,韩语乔不是乱来之人,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只是这理由能不能对她来讲,就得看人的意愿了。
  韩语乔喜乐忧愁夹杂,心里很快被将要为人母的喜悦占据。
  手不知不觉地抚上尚且平坦无异样的小腹,嘴角扯起幸福的笑,好看的面容在灯下看得叫人心跳怦然。
  王女医有些不能理解,“你打算怎么办?”
  韩语乔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怕她是被人欺负了去,安抚道:“他的父亲很快就会回来,待他回来就会娶我过门,姐姐不必为我忧虑。”
  赵顯承诺她,只要归来,就会即刻迎娶她为靖王妃。从此,两人过着恩爱生活,再容不下任何人。
  王氏听后,就知道韩语乔有了心上人,而这个孩子也是心甘情愿。她是过来人,并不像世人用烂俗的眼光看待这种问题。既然人家相爱,打算近日结为连理枝,旁人有什么可说道的。
  “恭喜妹妹。我再为你备下些药材,你这身子大病之后,亏得还未全然补将回来,再受孕,怕是要受罪的。”
  王氏根据自己熟悉的医理和丰富的经验,将该注意的事项事无巨细地记载在一个小册子上,叫韩语乔务必按照上面的来做。
  一开始,韩语乔还认为太过于繁琐,有点吓唬人的成分。不过,王女医的医术是她最信得过的,又不敢掉以轻心。
  结果正如王女医所言,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孩子甚是会变着花样的折腾人。
  吃了吐,吐了吃,吃了还想吃,吐了还想吃……反反复复,加上晚上睡得不安稳,整个人不出一月便被磨得瘦下一圈来。
  孟氏以为女儿身子弱,将那些大补的药材换成温补性的,每日里监督着韩语乔喝下。喝的韩语乔吃什么,嘴里都有股中药材味儿。
  韩语乔难受急了,扬言要在他出生后,先在屁股蛋上打上十几个巴掌方能解恨。
  殊不知,在这孩子出生后,简直就成了眼珠子一般地被人宝贝着,一根小手指头都动不得的。
  如果说,找孩子的麻烦就是找皇帝的麻烦,她还真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就算自己亲生,奈何人家亲大伯是大熙至尊无上的主儿,一言不合就会接了孩子去皇宫住上数日,高高的宫墙相隔,没有谕召,想见都见不上,光是想念也很是折磨人的好不好?
  赵顯一路探访,从北到南,九州三十六郡。北边的地界还好,可以策马而行。然而,靠南的地方就要以走水路为主,戎马数载,白天黑夜的在船上,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他们打的是天子旗号,自然明目张胆地畅行无阻,对于那些地方上的惊弓之鸟,赵顯一笑了之,心情欠佳,就捉上几只,拔毛剔骨,做给那些深藏不露的瞧着。
  靖王殿下代皇帝亲巡,地方官员无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见到或是问讯,亲眼看到这个嗜|血魔头般的主儿,就知道不退层皮是不好糊弄过去了。
  不得不感叹,这得有多少人官位不保啊!有人倒霉,就有人欣喜。多少人可以平步青云,不用损了大量财物来苦苦巴结上司,多年还是个品阶不上不下的官儿。
  远离京城的地方官员可真是叫人眼界大开,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怪不得地方上最易出乱子,感情是山高皇帝远,一层一层地狼狈为奸,互相帮持。
  赵顯可没有猫戏老鼠的癖好,手起刀落,甚是干净利索的斩杀数个罪孽深重之徒。惹来百姓一阵赞誉,更有甚者,朝着北方皇城方向,齐呼“万岁”。
  在州郡徘徊了数日,让对方实在把握不了他究竟寓意何为,等待时机差不多够了,才奔入主题。期间,赵顯早已与暗线联系上了,基本上了解对方的底细。
  望着一干人等的谄|媚殷勤,赵顯不禁在心里嘲讽,胆敢在皇兄的江山装神弄鬼,试图不轨之徒,都该去土里好生学学怎么安分守己。
  不过,有些人不作就活不下去,总是能挑起上位者的嗜|血情怀。赵顯是在战场上叫敌军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闻惯了血腥气,也见多了死亡,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平常,见怪不怪。
  若说前期是温水煮青蛙,那么后期就是快刀斩乱麻。
  赵顯的一干行迹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最高位者就是这样,总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披荆斩棘,他只需坐镇大本营,只要手中的刀够锋利,照样可以决胜千里之外。
  皇帝对自己的胞弟放心得很,在听闻了暗卫的上报,皇帝扬唇而笑,任其去做。看的皇后,不由揪心。
  “陛下就这般放任阿衍,不怕出乱子吗?”皇后有些担忧。
  要知道,赵顯在沙场上是如鱼得水,那是明刀明箭;她在忧虑的是赵顯能不能在这黑色漩涡中得心应手、全身而退。
  毕竟,暗箭难防!
  皇帝拉过皇后,让其坐在腿上,安抚说:“皇弟是何种本事你我还不清楚?那就是头狼,那些地方官员只是被圈养肥硕的羊而已,把狼放进羊圈,皇后要担心狼的安危吗?”
  皇后闻言,掩唇一乐,这是陛下变着法的说她瞎操心呢。不过,想想也是,放眼这天下,能将靖王怎么样的人寥寥无几。
  不对!她怎么感觉事情不可能像陛下口中的那么简单!
  “可是,那件事情……”皇后突然明白过来,差点上了皇帝的当,刚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对方是什么人,阿衍会不会有危险?”
  以为自己将要糊弄过关的皇帝这下头疼了,有时候啊,女人真的不要太聪明,他现在编个理由都搪塞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