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七十二章 离开

  两人又劝了吴遥一阵,见吴遥神思逐渐倦怠这才叫他休息,两人相互搀扶着出了门,这时吴遥才注意到那个中年人原来是个瘸子,而老妪也是步履蹒跚,不由得热泪盈眶。此时他病在一个远离家乡亲人的陌生之所,心里纵有万般愁绪,却是无人倾诉,只得哀叹几声,心中更加想念起了罗骐。
  大约是病从心头起,吴遥在老妪这里又躺了几天,经过潘老妪和潘瘸子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耐心的劝解,吴遥的病情逐渐减轻。这段时间他也知道了原来这个村子叫小潘村,村里有半数以上都姓潘。在这村子西北方向不到六里的地方有个村子叫大潘村,村里住的大多也姓潘,据说两个村子的创建者以前是对亲兄弟,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闹得不可开交,至今大潘村和小潘村虽然相距不远,却互为仇敌,从不相互往来,就连两村的外姓人见了面都时常会为了个“大潘”“小潘”谁大谁小的问题争论个不休。
  这日吴遥终于能从病中起身,他是旧卧思动,便由潘瘸子带着在这村里闲逛。两人逛了几处也没什么稀奇的,都是寻常村庄的景致,唯有村子西北方向竟然还有一处岗哨。这村子三面开阔,唯有西北方向竖了密密一层巨木做的栅栏,栅栏外也没有田地,长了厚厚一片带刺的灌木,只留下中间一条羊场小道,弯弯曲曲地通向村内,路两边竟然还各安了一个高高的瞭望台,说是平时村里会派专人上去瞭望大潘村的情况。
  看到这样严密的防守,吴遥不禁说道:“没想到你们这个村不过两百来户人家,竟然也能搞出这么大的架势。”
  潘瘸子一脸不屑地回道:“你还真会挖苦人。这是我们村用来防备大潘村的,自我出生时就有这处关隘……”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来了句,“虽然也没见它怎么用过。”
  吴遥微微一笑,和潘瘸子一起慢慢登上瞭望台向远处望去,只见村子西北方向果然隐隐有出城郭,便问潘瘸子:“你说那边大潘村里的人是不是都走了?”
  “故土难离,哪儿有这么容易。”潘瘸子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这附近最近新出一批土匪,他们杀人抢劫无恶不作,不少南下的难民都糟了他们的毒手。原本我们村也没有这么多人逃走,只是那帮土匪再三过来劫掠,村民无力反抗,死的死伤的伤,也就不得不逃走了。”
  “土匪,是我遇到的那些人吗?”吴遥问道。
  “大概是吧,现在村子里面只剩下五六家了,早就被祸害的啥也不剩了,那帮土匪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过了。”
  “这个瞭望台只看到村子的一方,你们防备错了方向啊。”吴遥叹息道。
  “谁所不是呢。”潘瘸子无力地说道,“听说大潘村那里也是一样,小柔就是那帮土匪从大潘村劫走逃跑来的。哎,好好一个姑娘,硬是被他们给□□地疯了。”
  “小柔姑娘是……”吴遥又是叹息一声,继而骂道,“这帮没天良的畜牲!”
  在吴遥养病的时候小柔来帮过几次忙,那个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身量还没长开,皮肤白皙透亮,一张圆脸带了些婴儿肥。她平时很少主动说话,每次别人和她说话时,她总是先对着那人一阵痴笑,然后才答应。起初吴遥还当小柔是胎里带来的痴傻,却不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
  说了这几句吴遥忽然感到兴致全无,长叹一声,说道:“出来这么久,咱们回去吧。”
  “嗯。”潘瘸子随口答应一声,转身便往瞭望台下走,忽然他抬眼一看,指着村中一处说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往村里来了?”
  吴遥赶紧顺着潘瘸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有一二十人扶老携幼地往村子的方向走来,远远的看不真切,只觉得他们一个个弯腰驼背好像很落魄的样子。
  “我们赶快回去通知其他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别又是一帮趁火打劫的土匪。”潘瘸子拉了一把吴遥,催促他赶紧走。
  等村民们拿着锄头钉耙聚集在村口严阵以待时,那些个逃难过路的正好过来。看到这些人男的落魄,女的邋遢,其中还夹杂了一两个尚在怀中的小儿,村民们便知这些人定然不是那些匪徒,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
  “哎,你们是些什么人?从哪里来?也是往南方逃难去的吗?”一个村民问道。
  “我们都是从京城那里来的,那边已经打起来了,那些骑着马拿刀拿枪的见人就杀,逢人便抢,我们都是好不容易逃过来的。你们这个村子就在官道旁边,那些人很快就会到这里来的,你们还是也赶紧逃命吧……”
  这群人也没有在村里待,只喝了几口水便慌急慌忙地跑了。他们倒是跑了,村里剩下的一二十人却担忧了起来。这里离京城快马加鞭不过十数日的路程,这些难民拖家带口仅靠两条腿就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些溃军有马骑,虽然现在还没到这里,但是只怕很快也会到的。
  “那些人会杀人的,我们不能等在这里任人宰割,大家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趁早走吧。”一人说道。
  “可是我们要往哪里逃啊?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山高路远的,可怎么走啊?”
  “怎么走?用两条腿走!你跟着大家,人家走路你走路,人家歇息你歇息,会不会?”一个老者说道。
  这番话说的刚才说话那人哑口无言,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弱弱地问道:“我们要往哪里走啊?”
  “往哪里走?往南边走!难道你还想去北边往枪口上撞啊!”这个老者气坏了。
  “我没这么说……”那人撇撇嘴,说道,“往南边总要有个地方啊。”
  闻言,老者正欲反驳,吴遥接口道:“我家就在两浙的吴江,不如大家一起到我家乡去吧。我家在当地颇有些名望,我爹生前教过几个徒弟,现在都挺混的挺好,在那里官私两路都有人照应。反正大家现在也无处可去,不如考虑一下。”
  “去你家乡,你不去京城赶考了吗?”
  这话一出口,说话这人便被他旁边的人拍了脑袋,就听他旁边那人骂道:“蠢货,现在还能去京城啊!”
  大家商讨一番,吴遥的提议很快便被采纳,众人抓紧时间回去收拾行李,约好第二天便即启程。没想到这期间又有两拨难民路过村子,听口音却是离此不远的地方来的,他们带来的消息更加恐怖,说是有两拨溃军在这里七八十里处打起来了,等分出胜负就要往这里过来。七八十里,骑马过来不过个把时辰,这可不得了,众人顾不得等到明天,赶紧互相催促着随便整理了整理,便上路了。
  他们走的迟了,等到天将傍晚时才走出去几十里地,众人在一座破庙边升火做饭,顺便歇歇脚。吴遥看看周遭的景物与地形,仔细辨了辨,这里正是当日与田贵一起落难之地。故地重游,嘴里又嚼着当日带自己奔逃脱难的马的马肉,吴遥心里五味杂陈难受的要命,眼睛里不禁留下泪来,马肉吃在肚里如同嚼蜡。
  吴遥想到这里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奔到庙里就找田贵的遗骨和遗物,却见庙里除了几座倒塌的神像只多了几处升过火的痕迹,其余什么都没有。他在庙里看了一圈又跑到庙外疯狂地找寻,他清楚的记得那天田贵被那些土匪打翻在地后又被那小孩用香炉砸破了头,脑浆流了一地,现在他的遗骨不在原地,有可能是过路的难民看到了随手给掩埋了,也有可能是被野兽给叼走了,至于后者吴遥不敢多想。
  “吓!这是什么?”突然一人惊叫道。
  “呀!这是不是人手啊?怎么黑乎乎的?”
  “我看看……是人手,我以前帮人迁过坟,见过人的尸骸。咦?这手是不是被火烧过啊?”
  “嗐,许是逃难的死在半路,他的同伴把他火化了,然后剩下来的尸骸被畜牲给刨出来叼到这里来的,咱们随便挖个坑把他埋了就是了。”
  “不对,不对,不对。”这人连说三个不对,然后又指了一处,说道,“你们看这里还有一块尸骸,旁边还有一个升火的痕迹。谁火化尸体,还把尸体用绳子绑在木棍上啊?看看,看看,上面还有牙印呢……”
  “啊!你别说了!呕……”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