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
  等他赖够了,才松开她说:
  “你饿了吧,你和温姨先吃晚饭,不用等我,我还有个工作电话要打。”
  她早就饥肠辘辘,听他放自己下去吃饭,随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你忙完赶紧下楼,不然晚饭可不给你留。”说完就小跑着出去了。
  他眸色又贪又爱,注视着她的背影,语气缱绻,
  “好。”
  直到房门被掩上,盛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视线里,他桃花眼里温软的贪恋也尽失,取代的是惯常的冰冷。
  随手掀开了薄被,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雷总,晓月经纪公司就暂交你打理了。”
  对方自然点头说好,同时在汇报一些事情。
  宁焰听着,指尖捏着丝质料,将滑到肩下的浴袍扯起,而后单手将腰间松散的带子系好。
  散发着病态般冷白的肩膀被布料遮盖住,整个人清立在窗前。
  霎时间,他故意流露的柔弱荡然无存。
  听完电话那头的话,他开口,
  “别让她的工作太多,每天的行程安排都发给我。”
  “至于拍戏嘛,暂且等等。”他沉凝时歪着头,语气清扬。
  对方似乎觉得有些难办,说出了棘手的地方。
  他闻言,只淡声说:
  “胡里?胡开开能说服他别多嘴。”
  盛寒明显地感觉到,宁焰越来越黏人。
  好巧不巧的,她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公司帮她接了很多代言,但好的剧本却一直声称没有找到。
  她问过狐狸,他只是叹气,让她接受公司对她的发展规划。
  于是,她就有了许多时间待在潋滟浮天。
  宁焰上班或出差时,一天要打五六个电话给她,每次都是懒懒地不肯挂断。
  这天,她手机放在露台,人起身回了房间,因此没接到他的电话。正巧人很困倦,便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她觉得眼前有黑影晃动,抬起沉沉的眼皮,本该出发去英国谈合作的宁焰正看着她,西装穿着,领带也系着,却出现在了眼前。
  他眼瞳里深幽不见底,浓重的黑色仿佛要把她强势包裹吸纳进去。
  她被惊得清醒了些许。
  下一瞬,他的桃花眼又是温软如水的模样,仿佛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你怎么回来了?”她问。
  “想见你了。”
  他盘腿席地而坐,手肘撑在床边,手掌心抵着下巴,说起话来头轻轻点动。
  “不是要去出差吗?”
  “嗯……临时取消了。”
  他把头微微低下,阻挡着她看到他的眼皮很迅速地闪动了一下。
  这是他撒谎时有的习惯,她在朝夕相处之间慢慢发现了。而宁焰也知道盛寒发现了,他到底是魔高一丈。
  这时,他的手机铃音响起,只抬眼瞧了一下,指尖便掐断了来电,随手将手机扔到了地毯上。
  顷刻后。
  铃音锲而不舍,聒噪地响着,令他微不可见地蹙眉。
  盛寒弯腰伸手帮他捡起手机,“干嘛不接?肯定是认识的人才会打第二个。”
  果不其然,屏幕上赫然亮着“周放”二字。
  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喏,周放的电话。”
  他直接摁了拒接键。
  “不用理他,你想我了没?”他把脑袋侧靠在她的大腿上,一会儿又抬起头,眼眸晶亮地问。
  她诚实地摇头。
  天知道,她一个小时前才踮着脚尖帮他打好领带,送他出门后刚睡会儿回笼觉没多久,又见着了他,怎么可能会想念。
  闻言,宁焰眼尾耷下,嘴角下垂,手下一瞬就要伸进衣服里去搂她。
  她立马改口,“我想,有那么一点点想了。”
  宁焰似乎还不满意。
  还好她手里的手机响了,她如同看到了救星,迅速接起,
  “喂?”
  “宁太太?”
  是周放,她情急之下接了宁焰的手机来电,对方接着说:
  “宁先生的手机既然在你手里,那他应该在你身边吧?”
  “嗯,怎么了?”
  宁焰伸出长手要来抢,她瞥见他的动作,条件反射下一个矫健的翻滚,从另一边下了床,好整以暇地站立这,握着手机贴在耳边。
  想听听周放要说什么,是宁焰不想让她知道的。
  “是这样的,上飞机前,宁先生突然在机场消失了,由于合作案谈判时间很迫切,公司随行的一些人都还在机场等着,但我一直联系不上宁先生。”
  其实是宁先生一直不肯接他的电话。
  他苦着脸,觉得这份助理的高薪工资真不是好拿的。
  如今,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就绪,一众随行的人也都在焦急地等着,都在催问他关于宁总的下落。
  她明白了,出差分明没有取消。
  眼睛带着凌厉半眯着准确攫取着宁焰的视线,他眼皮下遮,逃避她的眼神,杵立在床对面,没敢再来抢手机。
  “我知道了,我会劝他,半个小时后,他会出现在机场。”
  周放大喜过望,“太谢谢你了,宁太太。”
  挂断电话后,她踩在床上,跨越几步,气呼呼地站在他身前,
  “你可是宁氏的老板,多少人指着你吃饭的,爷爷那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你就是这么胡来的吗?”
  他其实在生意上向来眼光独到,手段狠绝,宁氏在他手中规模扩张了数倍。
  可这回,却任性地扔下了一行下属。
  他撇嘴,“他们那群老头儿烦死了,我只想看见你。”
  “你还这样!”她气结,他真是越来越爱这样不分时候地黏人。
  嗓音透亮,声音倏地拔高。
  宁焰被惊吓了一跳,要来抱她的手也在空中颤抖了一下。
  他收回手、低下头,墨发垂顺在额前,露出一点额头,脸色黯淡得像窗外灰蒙的天气。
  她说:
  “快点,趁现在还来得及挽回,赶紧去机场。”
  他低头安静地清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要离他近一点去拉他。
  “啪嗒。”
  “啪嗒。”
  豆子大颗的泪水滴在木质地板上,落出轻响后晕成一小块水渍。他哭得无声无息,空气里只剩泪水滴落的声音。
  她心里暗暗叹气,主动环着他的腰,再用一只手搁在他的后颈,令他的肩膀后背再弯下一些,使他泪水簌簌掉落的脸轻埋在他颈间。
  泪水温热湿濡的触感让她心揪,后悔刚才语气重了些。
  他本来就患有情感缺失症,情一旦有所起,就要比常人情深数倍,她又和他计较什么呢。
  “别哭了,我不该凶你,宁焰?”语气十分温柔,左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大抵是真的委屈,他一被柔风般的话语撩拨,泪水涟涟愈加不可收拾。
  她心里急的像被蚂蚁噬咬,忙说: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别哭了好不好……宁焰?宁先生?焰焰?宁小甜?”
  换着法儿叫他,语气罕见的甜柔。
  他立马出声,“别叫我宁小甜。”
  还哭着呢,嗓音又低又闷,说话时吸进一口气,害得他哽咽了一下,于是,语末的“甜”字,停顿一下,语调下降拉长才说出来。
  “好好,我不叫了。”她恨不能什么都依着他。
  他准确察觉到她此时对他无数的宽限和依顺,抬起头,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渐渐止住了泪水,说:
  “是你不接电话,我才回来的。”
  “我以后一定不乱丢手机,保证乖乖接你的电话。”
  “那我一天打十个呢?”
  他们约定好的是五个或六个。
  她心一狠,咬牙答应,“我都接。”
  宁焰脸上的黯淡丝毫不见,桃花眼眸光闪着异常的亮,眼角的红也克制不住他得逞后的痴狂。
  他接着索要,“你送我去机场。”
  她以为自己终于劝说有效,甚至还徐徐呼出一口气,“好,我送你去。”
  殊不知,宁焰眼尾眯着,鼻尖贪恋地汲取她发间的气息,嘴角抹出一弯淡微的弧度,心头的执念已经快要藏敛不住。
  *
  五月,华敛城进入了雨季,滴滴答答的雨下个没完,潋滟浮天那方碧湖今日又涨高了水位,雨丝砸落在湖水里,砸出了一面碎得稀烂的镜子。
  温姨抬头望着乌云压顶的天,抱怨道:
  “这雨怎么落得跟天塌了似的。”
  盛寒笑说:“天是不会塌的,倒是温姨你快走进来点,别淋到了身上,当心感冒了。”
  温姨拉上阳台的的落地窗,同她一起坐在沙发下厚实的软垫上,说:
  “也不知道宁先生去的英国是不是这么个烦人的天气。”
  宁焰已经出差有十天了,一个小时前刚和她通过电话。
  “他那边也在下雨,正和我抱怨呢。”
  “你有没有叮嘱他多加件衣服,别感冒了?”
  “都叮嘱过了。”
  一天十个电话,还不得把能说的都说光了。
  就连不该说的,她也红着脸被他撒娇引诱着给说尽了。
  温姨见她在翻动纸张,“你在看什么呢?”
  “经纪人送过来的剧本。”她仔细看完了最后一点,把纸张合上。
  “你要去拍戏啦?”
  她的手指拂动薄薄纸张的一角,最后揉捻着,装着一肚子的问号。
  这部戏是一部耽美电视剧,她拿到的角色是个小女配角,性情温柔善良,是男主角的表妹,自然是没有感情线的,但和男主角的亲情线稍微有些看点。
  只是,这类型角色不应该是继《蛮横》后狐狸会替她接的。
  拿到金鹤奖最佳女主角后,她应该先往电影界发展,而不是又回归到电视剧,拿的还是个小角色。
  况且,她想要更有点突破性的角色。
  她沉吟片刻,才说:“暂时还没定下来呢,只是先看看。”
  在公司和狐狸见面后,她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真想替我接下那部耽美剧吗?”
  狐狸随手拿了只被子,去泡咖啡,用后背躲避他的注视,扬着声儿说:
  “这部剧也挺不错的,没有吻戏,正巧吻戏是你十分不擅长的。”
  “可、可你不是说在等好的剧本好的角色,这远远低于我的预期。”
  她站在他面前,眸色认真,“狐狸,你到底怎么了?还是公司对我有意见,才想我接这部戏的?”
  狐狸避无可避,拿手背拂开她,“哎呀哎呀,我这儿一堆事呢,你既然不满意,就再等等看呗。”
  眼前的狐狸十分不对劲,她还要去拍摄时尚杂志封面,来不及和他继续讨论。
  只能心底存疑,离开了公司。
  这段时间,小雅成了她工作上的私人助理,拍摄之行,她一直陪在盛寒身边。
  路上,小雅问:
  “盛寒姐,你这段时间跟狐狸吵架了吗?”
  她感到奇怪,“没有啊。”
  “哦哦,”小雅点头,嘴里呢喃着话语,“那怎么一和他提起你,他脸色就有点难看。”
  听清小雅说的话,她心底的疑问更大了。
  正巧,口袋里电话震动,她看也不看便径直接起。
  是宁焰喑哑微沉的嗓音,
  “三秒,是你最快的一次。”
  “好了,快别闹,我等下还要拍摄呢。”
  “拍摄什么?”
  “时尚UE的封面呀。”
  “哦,对,”他用指腹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太阳穴,困倦下脱口而出四个字,“我都忘了。”
  “嗯?你都忘了?我有和你说过吗?”她记得是没有的。
  他指腹揉捏的力道瞬间僵硬顿住,眼皮倏地抬起,眸色清醒了几分。只消片刻,他便用温软的语气说:
  “你昨天和我说过的,你忘了?”后半句语调微微延长上扬,似有些不高兴的意味。
  她脑海里飞速回忆了一下,依然无果。
  大概是通话太频繁,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可能记混了,“应该是我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