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二章

  平安夜里我无聊到呆在家玩着游戏,爸馆子里生意还行,妈虽然不如邢芳年轻,但她有不输邢芳的精明,且本身又是财会出身,倒帮了爸不少,不过生意也就那样。服装店彻底让表姐接手了。刚才妈打电话让我去馆子里吃饭,我懒去,妈说他们会迟点回来,让我先睡。
  大概八点左右,突然有人敲门,居然是张清拎着个大包站在门外。我连忙让她进来,从她手里拿过包时发现她手冰凉,再看看,脸上还有泪痕,我问她怎么了,她不做声,只是说想在我家住几天,我说没问题,我们以前放假时也会到张清家住住,可自她结婚后便再没有了。
  我没敢追问,给她冲了杯热牛奶,然后躲着给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干脆呆在爸那边,这两天别回来了。妈知道张清过来住,问了句:“不是和她老公闹了矛盾吧?”我探头看看坐着发呆的张清,小声说大概是吧。
  抱了床被子给张清,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呆在一张床上,关了灯,我把窗帘拉开,外面无星无月,不过小区路灯将房间里映得颇亮。
  张清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着,我也只好沉默,直至在沉默中睡去。
  圣诞节我和张清出去逛街,吃烧烤,买衣服,我们好像回到了读书的时候,其实那时候多数还算是开心的。
  我让妈继续呆着爸那儿,张清说让我妈回家,以前也这样住过,我告诉她我爸妈好像和好了,现在是趁热打铁。
  张清离家的第五天,晚上我们俩洗漱后开着电视神侃,门外哄哄的,接着便是捶门声和劝阻的声音。
  开了门,是醉醺醺的成康,厉行在一旁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他拦不住,只好陪着来了。
  我看看张清,张清没说什么,我便放两人进来。
  成康醉得不轻,这样大酒量的人醉成这样得喝多少才行?
  厉行扶着成康在张清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我拉着厉行躲到厨房里,给他们夫妻说话的空间。
  厉行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今天成康在人家喜宴上喝成这样,厉行送他回家他不干,说老婆都不在家了,拖着厉行上了我家。
  外面突然传来嚎哭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冲出去,张清也愣在一旁,再看看软座在沙发里哭泣着的成康,我从未见过男生这样。
  成康道着歉、示着好,又像是醉话,又像是异常清醒,我躲回厨房,隐隐只觉得跟那什么“表妹”有些关系,却仍是听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怎么的又有些羡慕张清,成康至少是为了她醉成这样、哭成这样,我呢?也许我本就不该喜欢那么淡定的一类人。
  折腾了不知多久,张清默默地收好她的大包,厉行帮忙扶起成康,张清说她回家了。
  等他们出了门,我给覃丽娅打电话,覃丽娅前两天知道张清离家便有些着急,现在我告诉她成康来找张清,他们回去了,我想她应该放心些了。我说成康应该还是爱张清的,那表妹什么的也许是误会。
  覃丽娅没开口,过了一会,覃丽娅说还有些事,挂了电话,她声音也不太对,我担心着覃丽娅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张清凭什么要经受这样的折腾?
  过了会儿,还是不放心,我给张清打了个电话,她说已经到家了,没事。
  我还是有些惶惶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让人端着心,可又不知道是什么。
  工会组织迎元旦活动,不过就是跳绳、接力之类的,学生全挤在走廊栏杆边上看着热闹,陈宇在玩两人三足时耍宝,我们大笑,学生笑得声音更大,倒真有其乐融融的感觉。
  去工会领了纪念品,给学生安排了三天假期的事,放了学,我收拾好东西准备走,舒畅拉着吴音进了办公室:“有什么不好的?你有孩子人家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吴音还没说话,舒畅又说:“难不成你准备就和儿子两个人过了?现在结婚离婚的多了,只要人家不介意,你大大方方去恋爱就行了。”
  我听明白了,插了一句:“那男生蛮稳重的样子,你可以先交往试试看!”
  “就是,人约你你不去,如果是没看上倒算了,问题是你也觉得人不错呀!”舒畅也开始收拾,还在告诫:“元旦约你,一定出去?大不了我们再陪你去,有人请吃请玩万好也愿意去是吧?”
  我笑着点头。吴音也笑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窗台上的茶梅花苞涨得鼓鼓的,快要咧开的苞尖透出艳丽的红色,我上网查过,这个茶梅好像开得算迟了,不过也要开花了。
  在表姐那儿挑了件带羊羔绒的宝蓝色呢子,配了条小脚牛仔,冬天我很少穿亮色或浅色的衣服,自己不爱惜,弄脏了看着不舒服。可表姐帮我选的亮橙色看着更艳,我宁可选这个。头发又剪了一次,现在发梢仍是垂在下巴处,表姐说我头发硬,不适合剪这样的发型,显得乱。她拿出一对珍珠发卡,挑起我耳鬓的发丝轻轻别在脑后,看着清爽多了,我便将发夹也笑纳了。
  我要开始今年的第一次相亲了。看着镜子里自己淡淡的妆容,还好,虽不漂亮,却也不算碍眼,我,迈入二十六的门槛了。
  男生黑黑壮壮,和我一年的,爱说爱笑,感觉要小上我几岁。送我回家时他问我联系方式,我笑着告诉他我手机号码。
  茶梅花开了一朵,大红色,花瓣饱满繁复,每一片花瓣都润泽如玉。我坐在床沿,看着看着,眼泪止不住流下。
  我在泪眼朦胧中开了电脑,随意点开一个专辑,让它循环着播放。声音放大,好掩饰自己的哭泣。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感觉自己的哭泣在离歌声中变成了嚎哭,等到自己大声的嚎哭再转为哭泣,我觉着了疲累。用热水浸湿了毛巾,我躺倒在床上,用毛巾遮住自己的脸,有种温热的安全感。
  平静下来后,我打开放着我们照片的文件夹,点开,第一张便是在庐山宾馆前的停车场,覃丽娅的恋爱圣地,我们曾是那么开心。我仔细翻看着我们所有的照片,笑容灿烂,就好像一点儿烦恼也没有。
  我删去整个文件夹,清空回收站时,电脑照例提示“确实要删除所有项目吗?”,我没有犹豫,点下“是”。之后我拿出床头柜的那个盒子,取出已经冲洗出来的合影,还有我花瓣本里夹着的那一张合影,我小心地将它们撕成小碎片,只有那一年我站在宿舍前泡桐花下傻笑的还有郑朗在南京寄回来的鸭血粉丝煲没舍得撕掉,反正也不是合影。
  心里不知是轻松了还是怎么,我静下来,觉得音乐声太大,调小音量,居然又在放那首离歌。
  又是一年了啊,有些事应该不一样了吧!
  三天假的最后一天,我和张清碰了面,她还是没告诉我她和成康之间的事,不过她说她要当妈妈了。我很是惊喜。
  我告诉她我准备抓住机会认认真真恋爱了,张清问我之前谈的那个,我笑说不合适,已经分手了。后来我也告诉她覃丽娅恋爱着,是和方鸣海。张清先是有些吃惊,过了会便笑了:“难怪为方鸣海跟我吵过几次架。”我也笑,过年时也许大家就会聚聚,总要让张清知道覃丽娅的男朋友是谁。
  上班那天,茶梅又开了两朵,很漂亮。中午,相亲的男生打来电话,我答应晚上见面。中午在家稍稍修饰了下,妈回来拿东西,我告诉她我晚上去约会。妈顿了下,看着我,说“好好的啊!”
  晚上吃饭时又碰到了厉行,还有他身边秀气的女孩。我们相视一笑,没打招呼。
  吴音和男友进展不错,吴音带着儿子和男友出去玩了两次,据说两人相处还算融洽。舒畅让吴音请吃了零食大餐,并决定找机会让她男友请客。
  我很认真很用心地和那男生相处着,他是那种开朗大方的人,话多笑声多,点子也多,每次约会都有不一样的活动,我也感谢着他的用心。
  快放假了,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飘洒,却不密集,落地也便化了。覃丽娅回来了,说她请了年休,加上春节可以休息二十多天,我问她方鸣海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不知道。
  我们找到张清,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丢在一边,没提成康,没提方鸣海,没提我正在交往着的男生。我们坐在湖边粥铺,点了些适合孕妇吃的清淡食物,笑说她现在是大熊猫级别的。覃丽娅伸手摸着张清的腹部,张清笑着:“三个月不到,你能摸到什么?”
  送张清回家后,我和覃丽娅一路走回去,覃丽娅倒是戴着眼镜,她告诉我他和方鸣海也分手了。
  覃丽娅说这话时很突然,正在看着路灯光影里雪花影子的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覃丽娅说不为什么。我想起去年面对着我得意地说她告诉方鸣海自己喜欢他的笑靥,想起在武汉吃着冰淇淋告诉我她患得患失的不安,想着他们在方奶奶的病房里恍如老夫老妻的温馨:“为什么呀?”
  覃丽娅沉默许久后说了句:“我再爱他他都不爱我,我能怎么办?”
  我默然,覃丽娅开始哭泣,她摘下眼镜,不顾形象地直接用手背抹着泪,我掏出纸巾递给她,徒然安慰着我们两人:“没关系的,分手也没关系的,很快就会过去,会有更好的人的,没关系。”
  期末考完了,我班上成绩差强人意,好在也没人说我什么,即使有,我没听见便当做不存在。
  初三学生赶在期末之前补课,上面有说法是一律不准补课,后来又改成非毕业年级不准补课,也就是毕业年级补就补吧。听说我们学校补课前一天已有家长告到教委去了,不单是补课的问题,还有补课收费,非自愿补课等等。
  听说是二班的,家长说放假就想带孩子回老家,班主任劝说上完课再走,补课其实就是赶着上下学期的新课,特别是数理化掉了课也不好补。家长回家就打了电话。
  我暗自感叹班主任想不穿,我班上一学生家长说要带孩子去旅游,期末考后成绩都没拿就要走,我立马同意。
  爸妈彻底和好了,他们昨天就回老家了,说是看看外公,估计是想让外公放心两人,也想去爷爷坟前拜拜,爷爷生前对他们二人的不和耿耿于怀。这几天晚上我都去和表姐睡,姐夫睡折叠床。
  天气冷晴冷晴的,晚上圆月当空,那男生居然约我去滑旱冰,天,我都好多年没进过旱冰场了,甚至现在这个室内旱冰场我都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男生讲起自己初中时滑旱冰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经历,室内很热,我渐渐找到了感觉,在场上飞跑。男生笑道:“看不出来,你还在行!”
  我跟他说我只会绕着场子转大圈,一点儿花样也玩不出来,他说休息会在带着我玩花样。
  玩到汗流浃背,人都像被热气蒸腾着了,我们才在存包柜里拿了东西离开。我看着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是一个未知的号码。想想,怕是家长,只好又打了回去。
  电话接通,对方问:“万好吧?”是男声,这样称呼应该不是家长。
  我说是,对方接着说:“我是彭致远。”我马上想到了那个帅得不正常的男生,还有他的爱情故事。
  “你好!”我礼貌地问候着。
  “那个,郑朗和方鸣海喝高了,春天打电话来说女儿发烧要去急诊,你能不能来下,把他们弄回去。”
  我冷静地回答“我有事”,就好像自己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心并没有猛地跳动那一下。
  “刚刚给你电话不通,我不敢离开,春天已经陪女儿去医院了,我真要赶过去了。”彭致远真有些急了。
  “我们分手了。”我稍稍避开正拿着两瓶饮料走过来的男生,小声说:“你给他家打电话或是给他女朋友电话吧。”
  男生把饮料递给我,我笑着说了谢谢。
  彭致远声音大了些:“郑朗身上没带手机,你的号码还是春天告诉我的,我也不敢让方妈妈看方鸣海这样子,郑朗说方鸣海女朋友是你好朋友。”
  我拿着电话没做声。
  彭致远说出了地址,我挂了电话。
  男生看着我,我问他接着去玩什么。他大笑:“你厉害,这还不累?去吃点儿东西吧。”
  我点头,跟着他出了旱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