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杨晚收到萧彤的消息时恰逢楚墨临带着梅暖来栖梧宫请安,几日前梅暖被诊出了喜脉,这消息让整个宫中都欢腾了起来,杨晚吩咐御膳房一日三餐的准备补品,梅暖笑言自己的肚子还没大起来,脸倒是先圆了一圈了。
  见到专门负责和萧彤接头的人来送信,杨晚刚刚还满是笑意的脸上立刻阴沉了许多。信上不过寥寥几字,可是杨晚却看了快要一刻钟那么久,随即她站起身来,径直走出门去,还呵退了跟上来的侍女。楚墨临见此情景便知道应该是发生了大事,梅暖在一旁担忧地问:
  “是出事了吗?”
  楚墨临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母后不过是压不住脾气,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要担心。”
  接着楚墨临便交代侍女将梅暖好生送回东宫去,自己留在这里等杨晚回来。
  杨晚知道每天这个时辰楚逸寒都是在泰昌殿中,所以她到了泰昌殿直接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楚逸寒正坐在桌子后面练字。殿中的宫人见皇后气势汹汹地进来都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楚逸寒挥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很快殿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杨晚将手中的信展开放到楚逸寒眼前,问道:
  “皇上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楚逸寒瞥了一眼,信上端端正正地写着:
  三月十二,楚墨宸回楚之期。
  他轻描淡写地说:
  “皇后这不是也知道了吗?”
  杨晚接着问道:
  “皇上没有话要对臣妾说吗?”
  楚逸寒头也未抬,仍旧专心写字。
  “皇后希望我说什么呢?”
  杨晚气极反笑。
  “果然啊,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学聪明一点,明知道皇上的话是不作数的,却还是一次一次抱着希望。从前你说一生一人我信了,结果柳心意怀着孩子站到了我跟前;后来你说对楚墨宸只是责任我信了,然后他就在孟国被好好的保护了起来;就连那时候你说绝对不会接他回来,让他在外面做一个逍遥皇子这我也信了,可是呢?他现在连回来的日期都定下了,你却问我希望你说什么!我怎么会这么蠢,蠢到被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
  楚逸寒这时终于放下了笔,他抬起头看着杨晚怒气冲冲的样子,反问道:
  “晚晚,那你守着你的承诺了吗?你说墨宸只要安安分分地生活,你就不会为难他,那现在这信怎么解释?甚至我还没有收到他回来的具体日期,你就已经拿着这消息来质问我了。你在孟国放了眼线监视着他,为的又是什么呢?”
  杨晚冷笑一声。
  “如果我没有派人盯着他,恐怕要等到皇上助他入主东宫那天,我才知道我和墨临是多大的笑话!”
  楚逸寒叹息一声。
  “墨宸走的时候才九岁而已,他在外漂泊了十年,就算回来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心意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是放不下?”
  “我为什么要放下?柳心意是罪有应得!她害死我一个儿子,自然要用她的命来偿还!”
  杨晚说起往事,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眶很快就泛红了。楚逸寒看着她开口道:
  “我知道墨昀的夭折对你伤害很大,谁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初因为此事,心意怀着孩子跪在你宫门口一整天求你原谅,可是你无动于衷;我答应了你不会和她们母子太过亲近,所以一年去揽月阁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甚至没有亲手抱过墨宸一次,这些还不够吗?晚晚,我不提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心意自尽,真的是她身边宫女说的那样,因为郁郁寡欢造成的吗?”
  杨晚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是千回百转。
  “就因为我不想让楚墨宸回来,皇上就要把十几年前的旧事也推到我身上了吗?”
  楚逸寒摇摇头说:
  “既然当初我没有查,那现在就更不会查,我想说的是,就当是以命换命,你认为心意欠你的也该还清了。晚晚,墨宸与我关系疏远,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若你还念着我们这些年的感情,就放下心防好好待他,行吗?”
  杨晚看着楚逸寒温柔的眉眼,就是因为他这般舍不得断不了的性子,每一个都不想伤害,到头来却让所有人都受了伤。她后退几步,坚决地说:
  “那是皇上的儿子,却不是我的。既然他回来我阻止不了,那我对他好与不好,皇上便也不要强求我了。”
  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楚逸寒等杨晚走远了,朝暗处招招手,瞬间就有一个暗卫出现在了眼前,楚逸寒吩咐他道:
  “从今日起密切关注皇后和东宫的举动,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速来回禀,直到三皇子安全回宫为止。”
  “是。”
  杨晚回到栖梧宫时楚墨临还等在那,看她一副疲惫的样子,关切地问:
  “母后还好吗?”
  每次和楚逸寒争吵过后,杨晚都觉得自己耗尽了心力。
  “怎么会好呢,楚墨宸要回来了。”
  楚墨临心中咯噔一声。
  楚墨宸当初的诺言,终于到了回来实践的时候了吗?
  “母后可想好要怎么办了?”
  “你父皇老早就知道,这事已经拦阻不得了。现在就只能等他回来,看他是否有异心再做定夺。”
  楚墨临低声说:
  “不会那么简单的。”
  杨晚听见他的自言自语,疑惑地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楚墨临怕杨晚胡思乱想,只轻笑一声道:
  “没什么,直觉罢了。”
  也许是当初九岁的楚墨宸临走时的那句话在自己心里种下了一根刺,也许是兄弟之间血脉相通的感应,楚墨临隐隐感觉到,这次楚墨宸回来,必定会带来一场大风暴。
  杨晚按着额头舒缓头痛,楚墨临斟酌许久才又开口道:
  “那母后可曾想过,斩草除根?”
  杨晚闻言抬起头。
  斩草除根?似乎从未想过,就算最恨的那几年,想的也不过就是眼不见为净,想让柳心意带着她的孩子走得越远越好。柳心意死后的几年里,杨晚常常会做噩梦,梦见柳心意满脸鲜血地质问她,为何一定要把自己逼死才算结束。所以后来那么执着地要送楚墨宸走,说是厌恶他,不如说是为了逃避自己的心魔。
  “你们虽没有兄弟情却总归是一脉相承的亲兄弟,若是他不主动挑事就由着他去,就当为你第一个孩子积福吧。”
  楚墨临点点头,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下来。
  谢家收到消息也是这一两天的事,一份是给谢桓,另一份则是悄悄带给谢梦筱。谢梦筱自从在谢桓面前闹了一场之后就慢慢脱离了谢泓清的视线,变成了这家里最无所事事的一个,而所有人都乐得见到这样的结果。这两三个月谢梦筱闲得发慌,终于接到了楚墨宸的来信,她兴致勃勃地打起精神,准备好了要大展拳脚。
  另一边的谢桓接到消息却没有那么高兴。当初去和楚墨宸结盟是他自作主张做的决定,等到回来后悄悄召集了几个管事的人说起这事,没想到竟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对。
  这些人都是谢家的旁支,无所谓谢家是风光无限还是要依附权贵,只要有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为何要去掺和皇室争端呢?谢家各房各院都有主事之人,谢桓虽身为家主,却不能事事独大,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劝说众人,希望他们能想明白,不要让谢家毁在他这一代。
  谢泓清眼见着谢桓四处奔走,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无奈自己现在在人前还是说不上话,想帮忙却有心无力,他只好时常劝慰谢桓说:
  “义父不要太过担忧了,就算有几个院的人贪生怕死不肯松口答应站在我们这一边,不是还有很多也想要振兴谢家的支持者吗?三皇子即便是快要回来了,那般大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谋划好的。再说,三皇子若真的早有二心,他就不可能只依靠我谢氏一门,定然还会有其他势力相助,到时候或许根本就不需我们动用太多力量,义父且放宽心吧。”
  谢泓清说的有几分道理,却也是安慰的成分居多,谁也不知道楚墨宸是不是真的有稳赢的底牌,能让谢家白白捡到便宜。
  谢桓有些心力交瘁,待谢泓清服侍他吃过补药后就早早上床休息了。谢泓清离开之后回到自己房中,写了一张字条放在窗棂边,不一会儿就有一道黑影闪过,取上字条后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
  这字条自然是带给梅斌扬的。
  自从上次明月楼一见之后,梅斌扬和谢泓清再也没有联系过,过了这么久,梅斌扬甚至觉得谢泓清当时看似诚恳的和自己缔结了盟约,不过就是在戏耍自己罢了。这次有消息带来,梅斌扬才又重新对谢泓清添了几分信任。他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三月十二,有风自南起。
  梅斌扬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谢泓清这个小狐狸倒是好心思,话说的这般语焉不详,就算自己留下做证据,也没法指认他通报给了自己什么消息,还真是不忘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梅斌扬把纸条揉成一团,顺手扔进了炉火中。
  孟国在楚国南边,有风自南起,难道是楚墨宸要回来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