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一百章
或许是因为遗忘了所以愧疚，或许是觉得不该怀疑楚墨宸的品性，楚逸寒命人准备了五天，将这场生辰宴办得十分奢华，像是要将这十年欠下他的，这一次全部补上。
楚逸寒觉得这是一个父亲应该给儿子的，可是满朝文武却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楚国国风简朴，即便是皇室最为看重的祭祀之礼，也在逐年不同程度地削减不必要的开支，上一场这样百官齐聚的重大宴会，还是楚墨临迎娶梅暖的时候。而如今，只是楚墨宸的生日就这样铺张，难道是在昭示什么吗？
不仅如此，楚墨临的态度也让人猜不透。
梅暖早产的事情并未往外流传，但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不到三天时间，连带着芷灵那些事情早就在私下里传遍了。梅斌扬这几日皆因身体原因缺席了早朝，谁不知道他这是因为太子妃的事情心里烦闷才不来的。但是楚墨临却一如往常，在楚逸寒说了要大摆生辰宴的时候，他不光笑意盈盈地赞同了，还说要亲自给楚墨宸准备一份大礼。
有人觉得太子心胸宽广，果然是明君之才。
有人觉得太子在奉迎皇上，以此来昭示自己的大度，稳固自己的地位。
总之自打楚墨宸回来后，楚国的官员们，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这朝堂的风向了。
九月二十五日一早，平日冷清的皇宫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今天算作休沐之日，朝臣们休息，各家的夫人小姐被邀进宫赏花谈天，梅暖还坐着月子，所以便由杨晚带着云沁雪出面，与众位女眷联络感情。各家未出阁的小姐都精心装扮了来，想着被太子和三皇子哪一个相中了，便立刻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算不行，碰见个别家的俊秀公子也是好的。而公子少爷们则是跟着楚墨临和楚墨宸，有吟诗作对的，有骑马射箭的，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在二位皇子面前露露脸，为以后铺上一条好路。
这场以楚墨宸的生辰发起的宴会，被邀请来的客人各怀心思，做东的主人同样心中百转千回。
楚逸寒想看看朝中人心是否整齐，楚墨临要趁此机会找出忠心侍君的臣子，而楚墨宸，便是要看看谁是识时务的人，能来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说，这场生辰宴从筹备那时开始，就注定了不会风平浪静。
商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刚睁开眼就看见春桃抱着衣服站在她床跟前，闭着眼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她好奇地抬起身凑近才听清了，春桃反复叨唠的只有一句话：
“快起床快起床快起床……”
商璇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干什么呢？”
春桃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看见商璇醒了，终于松了口气，仿佛看见了大救星一般，急忙递上手中的衣服。
“商姑娘你可算是醒来了，各府的夫人小姐已经到了大半，咱们可得快点了。”
商璇懒洋洋地下了床，开口道：
“你们楚国的宴会，非叫我去做什么，再说我昨天已经和沁雪说过了，我的病还在恢复中，不宜见人。”
春桃紧跟着她道：
“我知道姑娘对三皇子妃告知过，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刚来过，说各位都在等着姑娘你呢。”
“皇后娘娘？”
春桃赶紧点点头。
“正是，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那就怪不得春桃着急了，原来是皇后递话专门来请了。
商璇沾湿了帕子，一边擦脸一边对春桃说：
“去给我换件素色的衣服。”
商璇向来爱穿鲜亮的颜色，给她准备的衣服中她只选了红色粉色和亮黄色的几件穿，却不知今日为何转了性子，要穿素色的衣服了。不过春桃来不及细想这些，她赶紧去衣柜中挑了一件淡蓝色的裙子，等到伺候着商璇穿好了，便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问道：
“商姑娘，今天要画一个什么样的妆容，来突出你的国色天香？”
商璇将胭脂推到一边，开口道：
“淡妆，越不显眼越好。”
春桃拿着梳子的手抖了一下。
“商姑娘，你不带妆的样子就很媚了，很难做到不显眼……”
商璇满意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站起身来说：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就这么走吧。”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去。
这几天下来，春桃已经习惯了商璇这种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她将梳妆台简单归置了一下，便整整衣服，快步跟上商璇出了灵溪宫。
商璇到了的时候，便看见御花园前的长亭中，杨晚坐在正中间，周围坐着几位年长的夫人，应当是几位一品朝臣的家眷。衣带飘香的世家小姐和侍女站了满园，她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说话，看似聊得投机，可哪一个眼神不是一直往门口瞟着，时时盯着门口进来的是谁，随时准备着魅惑个太子皇子公子的。再看云沁雪，她站在杨晚身边，偶尔与她们说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都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微笑。
不过商璇一看那眼神就知道，云沁雪这是不知又在神游哪一方了。
在孟国的时候，这样的聚会时常便有，但是云璟对家中三个女儿说过，此等宴会实则没有太大的意义，去或不去一向任凭她们自己选择，所以除了行宫中一舞成名和孟梓琦与凌钰娆订婚宴席之外，云沁雪从不参加这样的场合。
可如今，她嫁与了楚墨宸，要违背己心参与这种莺莺燕燕的无脑谈话不说，还要全程站在皇后身边，陪她演着孝子贤媳的戏码，这叫商璇压制的好好的脾气险些当场爆发了出来。
让我们晋王府护了十几年的郡主来给你这个便宜娘当随侍，楚墨宸你个小兔崽子，怕是没挨过打吧！
不过商璇的怒气也只是片刻，因为下一秒，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她没时间生气，挺直脊背走到亭外，跪下行了个大礼。
“民女商璇，参见皇后娘娘。”
杨晚一抬手。
“起来吧。”
商璇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她抬头看见杨晚后，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突然攥紧，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纵然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在看见杨晚那张与自己的母亲八分相像的脸时，商璇仍是无法冷静下来。
云沁雪自然注意到了商璇的变化，只是商璇若在宫中长住，与杨晚碰面是迟早的事情，与其拦着，倒不如摊开来让她直面更好。
商璇和凌钰瑄的事情在宫中几乎是人尽皆知了，杨晚想看看这传说中不知廉耻，病中也不忘勾引人的狐狸精是什么样子，这才没理会云沁雪的请求，派人去请了商璇来。现在一看，这姑娘生就一副艳色，虽然粉黛未施仍然皎然出众，淡蓝色衣衫衬得她气质娴静，看形容做派也是落落大方，与传闻中倒是颇有出入。
“你来宫中养病，本该容你静养，只是难得大家都进宫来聚聚，本宫便想着让你来一起热闹热闹。”
商璇隐在袖子中的手使劲掐了自己一把，面色如常地说：
“民女虽病体虚弱，好在已无大碍，多谢皇后娘娘惦念。娘娘出口相邀，民女之幸也。”
这话说完，便听到许多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来皇宫养病的？她是谁呀？”
“没听说皇后娘娘有商姓的亲戚啊。”
“谁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一口一个民女的，口气倒还不小！”
“可不是，皇后娘娘请她是给她面子，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显得挺勉强的！”
“身体虚弱就别来瞎凑热闹了呗……”
商璇侧头看看这几位姑娘，心中冷笑一声。
你们还真当这种破聚会，我有多稀罕来吗？
不过杨晚却没说什么，她只是微微一笑，便不理会这边的声音，接着与那几位夫人聊天去了。
云沁雪低头在杨晚耳边说了句话，然后就走了下来，众位姑娘见她直接走到了商璇身边，还在议论商璇的立马闭上了嘴。
云沁雪笑着挽起商璇的胳膊。
“二姐。”
周围立时便更安静了。
这竟是三皇子妃的姐姐？！
商璇已是很多年没听云沁雪这样好好地叫她一句了，一时间有些晃神，眼前的云沁雪也变成了三四岁时候的样子，小小的一个人儿，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软软糯糯地叫着“二姐，二姐”。
若一切还如那些年一般从未改变，该多好啊。
商璇拉着云沁雪，故意大声答应着：
“哎！”
然后她扬起头，对着身边的人抛了个大大的白眼，拉着云沁雪往别处去了。
待两人走到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商璇抱着胳膊，挑眉看云沁雪。
“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商璇穿素色衣服的次数少之又少，今儿个半点妆容都没化，更是百年难得一见。云沁雪知道，这是商璇为了在楚国众人面前给她撑着面子，一位端庄得体的姐姐，可要比一位花枝招展的姐姐，名声好多了。
云沁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
“要是你刚刚忍住不对她们翻白眼，可能就更好了。”
商璇冷笑一声。
“你就知足吧，看那几位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已经忍耐许多了。”
“若不忍耐呢？”
“不停歇地骂上三个时辰，让她们还上一句嘴，就算我没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