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张妈妈的试探

  锦棠却不再理会,转过脸笑着对张妈妈道:“劳烦妈妈亲自跑一趟,锦棠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妈妈坐下,吃杯茶等一等我。绿袖,给妈妈看座!”说着又看了绿袖一眼,绿袖立刻会意,从荷包中掏出一个银角子走过去,笑着塞到张妈妈的手中,“妈妈辛苦,您先坐,也尝一尝咱们小姐路过余杭时买回来的新茶,茶不算好,但胜在新奇,竟然还有果脯掺着呢!”
  张妈妈地位虽然不及周妈妈,但在沈老夫人面前也是颇为得脸的,并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人,见实在推辞不过,这才将银子收到腰间,不敢真的去坐,只叫绿袖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边,端着她递过来的茶碗慢慢的喝,口中道:“不急,不急,你先忙,”又转过脸看着锦棠道:“三槐堂那边少爷们想必也还未到全,再说,老夫人交代了,姑娘身子刚好,若是睡着,等一等也是无妨的。”
  “怎么好让长辈等晚辈,走到哪儿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也就是外祖母疼我,可我也不能忒不顾规矩了,您说是不是?绿袖,你快一点,这回晚了,我也实在是过意不去呢”锦棠这才放下心来,指了指绿袖手中一对粉晶海棠花。
  绿袖将簪子挑出来,替她戴在头上,又听她仿佛漫不经心的道:“说起来,我上次见到大哥二哥他们还是在小的时候,我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子了,舅舅们就更甭提了!对了,舅舅们可好?”
  张妈妈抬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却被锦棠抓到,张妈妈面色未变,将茶碗握在手里,探出身子看着锦棠露出一抹得体的笑意,道:“老爷们很好,奴婢瞧着,大老爷倒是精神有些不大好,想必是从京城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老夫人已经叫他先回去歇着了,二老爷、三老爷是很好的——毕竟浙江、宣州离得不算远。”
  听到这里,锦棠心中都几乎要乐出声来,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从京城回来,外祖父那么大年纪都没事,更何况是大舅舅。
  而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面上忍不住皱了皱眉,“那也马虎不得,可请了大夫了?”
  “请了,请了!”张妈妈低头喝茶,不免有些心虚,再好的茶喝着也没滋味,好不容易才听锦棠道:“时间不早了,不能让外祖母和舅舅兄长们一直等下去,咱们走吧!”这才松了一口气,飞快的将还剩了一多半的茶碗搁到桌上,起身立到一旁。
  又来到三槐堂,院中庑廊下早就立着流馨、流夏两个二等丫鬟,见锦棠随着张妈妈进了院,便迎上前,簇拥着进了屋子。
  三槐堂早已门窗大开,绕过一道福寿双全的檀木屏风,便看见了居中罗汉床上坐着的沈老夫人。沈老夫人雪青中衣外换了一件缃色底子福寿吉祥纹样镶领藏蓝团花缎面对襟褙子,下罩绀青撒花缎面蔽膝马面裙,原本慈和的颜色此时穿在身上却有种疲惫的意味,锦棠心中一跳,快步走了过去。
  沈老夫人此时正笑着和旁边的两个少年说话,见锦棠进来,立刻将目光迎向锦棠,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少年道:“这是你大哥!你还记得他吗?小时候你老是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那少年站起身来,冲着锦棠眨了眨眼,这才对着沈老夫人笑道:“表妹记不记得我这大哥不打紧,只要她还记着咱们别院里那条大黄狗,也不枉我被先生罚那几鞭子。”
  锦棠看着面前这个人一脸白面书生相,斜飞的英挺剑眉下那双熟悉的神情,心中忽然一酸。
  好久不见
  他穿着一身霜色直显得整个人如羊脂玉般温润,手背在身后,虽然如今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可那宽阔的双肩,仿佛千斤也难将他压倒,虽然瘦弱,却分明十分可靠。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平静无波,像是在笑,却又像什么情绪也没有。
  这是她大表哥沈希笎,那个看似漫不经心,但实则精明的可怕的大表哥。
  前世,大表哥一直没有下场,直到大舅舅出了事,他一鸣惊人,一力支撑起了长房。
  锦棠忽然抿着唇笑了出来,一双水眸像盛着万种说不尽道不清的风情,却又带着一丝娇俏,“早就觉得大表哥是个会记仇的,可见从前我人虽小,眼光却是不错的,这不,七八年前的事情,竟然还记着呢!”
  话音一落,满屋子便齐笑出来,沈老夫人更是拉过锦棠,搂在怀里又笑了一番。
  见沈老夫人终于散去眼底那一抹阴霾,锦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听耳边响起一个不满的声音。
  “大哥!为了救那条小黄狗我们都因着逃了学而受罚不假,然而你并没有挨藤条好吗?原本还以为大家都一样,谁想你早在前一天告好了假,原本便是要在家的!”说完又涎着脸,朝着锦棠挤眉弄眼:“小表妹!不要理他!他就连睡梦里都是想着算计的。你还记着你大表哥,那么我呢?我呢?”
  这便是大舅舅家的二表哥沈希筕了,他这个二表哥,性子却是异常活泼,大舅母十分头痛,也不知道是像谁,结果外祖母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儒哥儿小时候便是这个跳脱的性子”后,大舅母这才放心下来,有迹可循才是好的,否则,将来不定要成什么样子,于是索性也不大管他,加之后来他们随着大舅舅别居京城,大舅舅虽然严厉,但也只是规矩严而已,这样一来二表哥就更加无人约束了。
  锦棠装作讶然的看向沈希筕,困惑的又看了看大表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是”
  见她这幅样子,沈二不由得垮下了肩,一张团团的圆脸皱了起来,掩不住失望之色,转身坐到身后那张乌木卷螭纹圈椅上,白皙的面上更显伤心,“小表妹竟然不记得我了我好容易有一个妹妹!竟然不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