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盘问

  锦棠有些惊讶,面色却没变,只挑了挑眉,眼神扫过沈策,见他面上带着调皮的笑,知道他一定是故意带她来的。
  沈阁老见锦棠面色沉静,只是乖顺的垂着头,不禁点了点头,囡囡虽然是陆家人,但身上同时也流着沈家的血,他沈家的人,就该如此,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
  他伸出手去拿卧在暖窠中的铜壶,却被锦棠截了下来,只看着锦棠将茶壶添了水,又给他倒了茶,恍若不经意,声音轻柔而亲和:“囡囡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朝中之事的?”
  锦棠眼角抖了抖,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那双幽静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与九叔的关系很好,小时候常到他的书房去玩。有时候他和幕僚谈事情,我只是避在博古架后,他们并不避讳我,时间久了自然也会知道一些。”
  父亲严肃,平日里不会和她说这些,老祖看重规矩,更加不可能。所以这个锅,只能让九叔来背。
  沈阁老点了点头,锦棠口中的九叔是大房老太爷的老来子,名唤陆绍宁,家中行九,也是陆家那一辈里最小的孩子,还未及冠,行事据说颇为洒脱,若是他无意间透露了什么,倒是可信的。
  再看锦棠一脸平静,坦然的由着他观察,沈阁老不由失笑起来,坐在眼前的是他的囡囡,而且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他真的是在这个位置久了,什么都要多想。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沈阁老便转了话题,认真的问道:“你不希望外公继续在朝堂的原因,是因为衍庆帝?”
  锦棠低声没有说话,她记忆里的人都是灰色的,衍庆帝也好,张阁老也罢,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个模糊的名字而已,她记忆里唯一那个鲜活的人,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
  良久,久到沈阁老都泼了两次茶,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狡兔死,走狗烹,朝廷大事囡囡不懂,只知道一些内宅的事情,从小母亲就教导我,要亲君子远小人,那些性子阴冷无情的人,身边亲近人,最后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
  沈阁老握着茶盅的手一顿,眼角未抬,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自从进了亭子,便都沉默下来的儿子们,见他们一个个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将茶盅放在桌上点了点头。
  其实与他而言,在不在朝堂的确已经没有太大分别,只是他若离开,沈家失去了这一把保护伞,儿子们或许更艰难,虽然他有一些别的安排,但或许时机还没到。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待她转过假山,看见亭子的时候,却蓦地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锦棠扭过头去,见是沈策身边的丫鬟,又转头看了一眼沈策。
  沈策闲适的如同看花赏月般,站起身朝着那丫鬟摆了摆手,她便立刻快速走了过来。分别行过礼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沈策一愣,看了锦棠一眼,对沈阁老和几位舅舅行了个礼急匆匆的走了。
  锦棠也不愿意再呆在凉亭里,难道她要和表情不满的舅舅们大眼瞪小眼?她打了个寒战,连忙告了声罪,转身走出凉亭,快走两步赶了上去。
  “小舅舅,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急匆匆的?”
  沈策看着锦棠皱着眉的小脸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慢慢道:“无事,出了一点小状况,你先回院子吧,我还要去后院一趟。”
  听到沈策这么说,锦棠更好奇了,扑簌这一双深邃却清澈的翦瞳看着那丫鬟道:“到底什么事?”
  那丫鬟手心还凉着,心中急得似有一团火在烧,见锦棠问自己,不由道:“表姑娘都是奴婢们办事不利,诶,老爷特意为老夫人准备的寿屏在搬运的时候不知怎么被推倒了!不仅立柱被折断,连绣布都扯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不就是一幅寿屏?什么做的?檀木乌木这些木头家里应该有,你去问问小钱管事,至于绣布家里的绣娘绣艺不错,修补一个绣布倒也没问题。”
  那丫鬟听了却更加着急,咬着唇简直快要哭出来,“表姑娘哪里知道,折断的立柱是小叶金星紫檀的,已经找了小钱管事,请示过大夫人开库房说是已经寻到了,可是这绣布这幅绣布可是老爷在苏杭寻了好久,才找到了两个绣娘,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绣好的,这寿屏用的是双面绣,一面绣的是麻姑拜寿,另一面绣的是鹤鹿同春,奴婢问过家中的绣娘,她们当中没有人会绣双面绣——别说是她们,咱们金陵恐怕也很难寻到会这样双面绣的人这可怎么办是好”
  锦棠眸子闪了闪,终究没有说话。
  一路跟着沈策来到后院的库房门前,只见一个立柱被拦腰折断的绣屏躺在地上,湘色的绣布被边缘扯裂,一直延伸成一个一尺多长的大口子。
  锦棠深吸了一口气,低呼道,“还真的是很严重”
  沈策“唔”了一声,蹙着眉,看着一旁正在刨着木头的人。
  小钱管事见沈策与锦棠一同进院门,早就迎了过来,顺着沈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解释道:“四老爷,这位是咱们金陵城有名的张木匠,奴才怕误了时间,所以初雪来跟奴才说了之后,奴才便派人出去将他接过来了。”
  沈策一双好看的凤眸似满天繁星,看着小钱管事温和的点了点头,动了动背在身后的手指,初雪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五两银子,上前塞到小钱管事的手中,压下心中的焦虑,笑道:“劳烦您亲自跑这趟,实在是过意不去,明儿个就是大日子,想必您的事情也很多,这儿有我候着就行,您先去吃杯茶也好歇歇脚。”
  小钱管事见实在推辞不过,便笑着收了下来,对着沈策和锦棠行了个礼,道:“四老爷、表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一声,奴才就在外头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