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发现

  锦棠笑了笑,见小钱管事走远了,这才走到张木匠的近前,看着他将一个约么有六七尺的圆木头锯断折成五尺左右,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车木头。”
  “车木头?”锦棠又看着那木匠手中的小长盒子,指了指:“这是什么?长得这样奇怪,怎么拿着它蹭一下就掉出木片来了?”
  那木匠一愣,仿佛这才惊觉身旁原来有贵人在,手一抖,长盒子差点脱出掌中,回头看过去,却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又赶忙低下了头,几乎要将头窝进怀里,手上没有停,只磕磕巴巴的回道:“刨,刨子。”
  “刨刨子?那是什么?”锦棠转过头,狐疑的望着沈策,眸子闪动,有些亮亮的,带着一丝希冀。
  沈策抱着肩,笑的一脸温柔,“是刨子,就是在那个木盒子上放了一个刀片,沿着木头削下去,木头会变平。掉出来这个是刨的花,断的那木头是方的,他现在要把这块圆木变成方的。”
  “就这样来回刮蹭,木头就会变成方的吗?”
  沈策好笑的点了点头。
  锦棠看着张木匠脚下的木屑层层堆高,不由睁大双眼,坐在小杌子上看着那根带着皮的丑陋木头渐渐的显出形状来。
  木香阵阵,沈策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锦棠,却想到了她小的时候。
  他甚至还记得参加她抓周礼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才刚到沈家不久,他看着小小的,只会坐着嘻嘻笑的她,忽然像是在黑暗中看见了天边乍现的那一缕光。他莫名伸出手指,想要戳戳她的脸,结果却被她一把抓住手指,拿进嘴里咬
  不知道何时起,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粉团子,变成了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想想都觉得是一件好笑又有些温暖的事。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心口,觉得那里的跳动,有力中微微带着颤抖,他渐渐拢起那双有着修长白皙手指的右手,抓成一个空拳,垂了下去隐在袖中。
  当张木匠手中的雕花渐渐完成,又拿出一个黑漆漆石头,锦棠看见了,好奇道:“这又是什么?”
  张木匠实在木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锦棠笑了起来,道:“你不用害怕,我只是好奇这个是做什么的,长得这样奇怪。”
  张木匠这才松了口气,咳了两声,松了松发紧的嗓子,“这是磨石,木头锯完、雕完不太平整”
  他说的结结巴巴,锦棠却明白过来,木头都需要打磨的光滑才能用。她的余光又扫见了那个断裂的屏风,心中一动,起身去看已经快车好的木头的两端。
  整齐的截面上,有些粗糙,但却并没有参差不齐的木刺,只是有一层细密的绒毛一样的木屑,伸出手去,手指触到的地方,仿佛有一层密密的小针扎进肉里,刺刺的,细细的疼。
  一瞬间,记忆涌了进来,锦棠如遭电击,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上的木渣。
  “怎么了?”
  见锦棠全身紧绷,沈策忙走了过来,蹲在锦棠的身边拉过她的手,见她莹玉般的手指上沾着比砂砾还小的木屑,担心她被刺到,忙要去拂,却被锦棠一把抓住,手就这样被她紧紧的攥住。
  锦棠转过头,睁大了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粉嫩的红唇几乎要被咬破,透出一抹嫣红来。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心慌的厉害,可是却放开了沈策的手指,将帕子拿在手中胡乱抹了一下。
  她站起身,看着张木匠复又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问道:“请问,这个木头是用什么弄断的?”语气中,有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和咄咄逼人。
  张木匠见锦棠沉着脸,有些被吓到了,听到她这么问,更是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扎煞着双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沈策手指动了动,仿佛被烫到般迅速蜷缩起来,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拢在袖中,对着张木匠温言道:“你不用害怕,小姐怎么问,你便怎么答就是了。”
  张木匠这才有些犹豫的指了指地上的锯子,心中后悔无比,早知道就不为了那多出来的十两银子接这个活儿了
  锦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地上那个弓一样锯齿状的东西,一把抓起,朝着一旁一根小臂粗细的圆木就要锯。
  沈策虽然奇怪,却也没有由着锦棠亲自动手,从她的手中夺过锯子,指着木头问,“要锯这个吗?”
  锦棠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木头,呆呆的点了点头。
  沈策将袍裾系在腰间,抬脚踩住木头的一端,低头拉锯起来。
  锦棠皱着眉,目不转睛的盯着,刚出了一指宽的口子,她便喊道:“好了,好了!可以了!就是这个!”她抬起头,盯着沈策央求道:“小舅舅,我还要将这段木头折断!”
  沈策一招手,便过来两个小厮,只见那两个小厮抬着木头的两端,用已经锯了口子的地方,狠狠的磕在一块大石头上,反复几次,木头终于应声而断!
  待到木头放到锦棠的面前,她纤嫩的手指抚上木头上的那个断面,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原来早已经是颤抖着的。只见和小臂差不多粗细的圆木上,断面参差不齐,显然是经过外力使得木头自然断裂,而边缘处细细看去,却有一个一指宽的略有些平整的,带有毛刺的平面。
  沈策担心的看着锦棠,她的嘴角带着一抹尘埃落定的笑意,可眸子里却有雾气散出来,眼角眉梢莫名的染上了一抹夜色般的森然,朦胧的叫人看不清楚。
  等到张木匠修好了屏风的立柱,望着那段扯开的绣布,又看了看神色莫辩的沈策,初雪不由绝望起来,完了,这次一定要被牵连了。
  她紧绞着手,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觉得后背出了一层汗,却浑身发凉。
  锦棠看着如一张咧开的带着嘲笑的嘴般的麻姑拜寿图,沉默了一息,从前,她曾因着一副百花争春双面图,赢得了那一任的“纤丝玉指”。
  想到前世,她终是叹了口气,只觉得满腹郁结无法纾解。
  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让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