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2.第四百九十二章 巧合
萧氏皱眉，第五次将茶盏端起又放下的时候，周妈妈走了进来，霜怡换了热茶便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只在庑廊下和打络子的小丫头说话。
这阵子几番不顺之后萧氏变得更谨慎了，就连给萧湛递消息这样的小事也叫周妈妈亲自去。
“表少爷那边回信了，说是将明日后日都空出来，只等着咱们确定小姐出城的时间他便能出发。”周妈妈顿了顿，“不过，老爷没回来，咱们的安排还照旧？万一——”
“没有万一！”萧氏指甲狠狠掐入手心，深吸了一口气，狰狞的面色瞬间平复，低声解释道：“明日必须出城——方才子厚传来消息，昨夜皇上咯血昏迷到现在还没醒，这件事虽然瞒着，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他说七皇子起事就在这几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日久恐生变。”
周妈妈神色郑重的点头，“马车已经安排妥当了，夫人放心。”
周妈妈亲自去办的事，萧氏自然是放心的。
说起来，周妈妈从她幼时便跟着她，她理应对周妈妈更倚重才是，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周妈妈起了芥蒂，这种隔膜无从说起，只是下意识里，却更愿意吩咐陶妈妈做事。
可是现在陶妈妈死了。
萧氏揉了揉额角，“票据找到了吗？”
周妈妈一日没回府，除了给萧湛递消息，便是去办这件事了。
周妈妈似有犹豫，不过也只是一瞬，“奴婢将院子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票据，不过，奴婢看见陶生的脖子上挂着的这个——”
说着，掏出一块赤玉玉佩。
玉佩明显是男子佩戴的样式，萧氏看了一眼，只觉得脑中轰的一下，只剩下空白。
她几乎是抢过了周妈妈手中玉佩，难以置信的翻看又翻看，抬头愣愣的看着周妈妈，抖了抖已无血色的唇，却没有发出一个音。
“奴婢还找到了这几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样子虽旧，质地却很好的簪子。
萧氏面色惨白，紧抓着周妈妈的手，几乎将她的腕子掐出血来，却听周妈妈又道：“两只并蒂莲是陶妈妈住的屋子里找到的，凤头簪这支是城北的当铺找到的。”
有一就有二，既然能在当铺里找到，也就是说，有的东西已经流出去了。
玉佩是三老爷陆绍室送给她的信物，后来她嫁到陆家，怕玉佩太打眼——毕竟陆绍室曾一直带在身上，便让陶妈妈拿去砸了，这些年陆续交给陶妈妈的东西自然不止这些，可是显然，陶妈妈并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将东西毁掉。
萧氏浑身发抖，望着周妈妈惊怒又焦虑，“她怎么敢！怎么敢！”
“奴婢找到几张当铺的票根，已经吩咐人尽量去找了，只是能找回来多少便不知道了。”
萧氏眼底似有什么渐渐碎裂，一口银牙要咬碎，“能找到多少便是多少吧。”
周妈妈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小姐的每一日，又何尝不是走在悬崖边，只是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
陆绍安从宫里回来已经是寅时，天将明，崇园的书房却很快亮起了灯，不过这一次却不是秉烛到天明，陆绍安只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又匆匆离府。
天大亮，城门刚开的时候，一辆青灰马车裹挟在出城的队伍中并不打眼。
最近城门处几多骚乱，进出城的人也格外多。
然而这辆车却很快被眼尖士兵发现，“是沈阁老家的马车！”
“哦？是沈阁老家的女眷出行？”
“还请从这边通行。”
马车刚出城没多久，几日来一直住在槐树胡同的江妈妈今早刚要回府，却在门口遇上了寻来的米铺伙计——漕运出事了，运河上已经乱了套，有批货滞留在江南！而米铺这几日刚收了醉仙居的定钱，定了百石精米出去，而铺子的库存根本没有那么多！
这几日在城内轮值的十三天没亮便出了门，家中无人，江妈妈想了想，给十三留了个字条，又叫伙计先去陆府给小姐捎了个口信便匆匆去了米铺。
十三是去各城门打探消息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已是辰时末，刚洗漱一番，屋外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却是个面生的婆子。
槐树胡同僻静，左邻的宅院常年空着，邻右是常年在走西边的商贾，所以宅子买了这么久，几乎没有人来打扰过，主动来敲门的陌生人便更少了。
十三见那婆子只是往门内扫了一眼便垂下眼睛，俨然规矩极好，不由提高了警惕，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找谁？”
婆子行了个礼：“我是陆府海棠苑的人，小姐让我来找江妈妈。”
陆府海棠苑自然只有一个，十三一愣，侧身避开婆子的行礼，不着痕迹的又打量了婆子一眼，谨慎的道：“江妈妈出去了，妈妈可有什么事吗？”
“这……”婆子却意外极了，眉宇间隐隐显出急色，“这可如何是好——小姐说要去通州庄子上，人早就已经出城了，临走之前小姐让我来槐树胡同找江妈妈，让她安排人跟着过去——这地方实在不太好找本就耽误了不少功夫，江妈妈又不在，万一小姐路上……”
十三打断婆子的话：“小姐去了庄子上？已经走了？”
“是啊！小姐说身边有人，所以没让老爷派人跟着！”婆子十分焦虑，“最近不太平，小姐身边没人，出了城若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十三当机立断：“妈妈还请先回去，我这就去找江妈妈。”
婆子大喜过望：“那你快去！小姐还吩咐我去绣坊办事，我先走了！”
十三点头，锁上门便去了米铺，结果到了却被告知江妈妈出城去了。
绿饶办差去了，青宴又没在，秦如海重伤，小姐身边只剩下几个不会功夫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和董妈妈了！
十三给初十和城外的初三传了消息后便要出城，只是到底稳重了许多，想着去陆府先转一圈再离开。
他没去过内院，不敢贸然潜进去，只是在门外等到午时却没有遇到一个出门的下人。
十三咬咬牙，冒着暴露的风险给看门的婆子塞了银子，只称自己是马车行的人，因着前阵子府里的马车出了事，又不敢惊扰贵人，只敢私下里问问马车有没有再出问题。
婆子捏着手里的银角子，转身咬了一口，这才笑着揣进怀里，“没问题，肯定没问题！今儿早上我们五小姐还坐着马车出门了呢！”
十三神色一凝，小姐果然出城了，按照那位妈妈说的，小姐现在都走了一半了吧？他赶忙谢过婆子，迅速离开。
他却不知道，他的身影从胡同口甫一消失，婆子便面无表情的转身去了内院。
而也不会知道，在他从南角门路过到了后角门的时候，南角门打开，绿袖从里头走了出来。
一个穿着绸布衣衫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细布袍子老者迎上前，期盼的看着绿袖：“怎么样？”
“小姐说，既然要商量，去庄子上也是无可厚非，今年春天来得晚，若是按照往常种地，的确怕要赶不上。你们先回去，小姐稍晚一些便出城。”
细布袍子老者大喜过望，不住的朝绿袖作揖，眼眶竟然有些泛红：“万幸万幸！这回可好了！这天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暖，地里却还空着，庄户门胆子小，怕私自改了主意小姐怪罪不敢乱种……”
绸布衣衫的中年男人干咳一声，扯了扯老者衣袖：“老万，趁着天还早咱们赶快回去，还能安排一二。”
老者连忙点头，拉着男人就要走，“是是！咱们赶紧回去，小姐的院子虽然有人搭理，也得好好重新收拾。”
绿袖笑着回了海棠苑，进了东暖阁却见征弘也在。
她疑惑的看向绿云，却听到锦棠开口：“父亲要我们去庄子上。”
方才征弘带了父亲的口信，只说父亲说，稼樯上的事不能照本宣科，这是她不擅长的地方，有必要去庄子上磨练一番。
锦棠挑眉，后院的事父亲从未插手过，更没有过问过她学习中馈的事，此番特意点出来，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想到前世的动乱，又得知了父亲这几日都在宫里，她的心中不禁隐隐明白了什么。
父亲大概是怕城中乱起来，家中会有人对她不利吧？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若先一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是安父亲的心。
锦棠点点头，却拒绝了征弘的提议：“本也是想今日去庄子上的，只是侍卫便不必了，父亲也知道我身有几个得用的人，带着他们足够了。现在不比往日，多留些人在父亲身边毕竟稳妥些。”
弘叔心中诧异，小姐的敏锐让他心惊，他一时有些为难。
锦棠却看出他的犹豫，笑道：“弘叔还不知道沈家的侍卫吗？行了，父亲身边少不了你，你若是真跟着我去了庄子上才是我给父亲添乱呢。”
征弘这才应了下来，回去想办法给陆绍安递消息复命了。
锦棠带的东西不多，她怕她不在萧氏对海棠苑出手，所以将董妈妈留了下来，又因着绿竹病着，索性让绿云也留在家中，只带了绿袖一个人，等到出发的时候，早早派去传信的人才气喘吁吁的小跑了回来：“老爷给槐树胡同那边传了消息，让他们先去庄子上安顿，说是在路上留人接应。”
听说最近匪患严重，父亲如此安排到底也是不放心她吧？锦棠点点头，两辆马车便吱钮钮的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