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第四百九十六章 萧墙祸起 四
陆府的马车停在漷阴镇一家客栈门前，马儿正不安的打着响鼻，忽然有人冒雨靠近。
李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跃上马车隔着帘子喊道：“小姐，这家客栈也已经客满了！”
雨声遮盖了他大半的声音，却还是将焦虑传进了绿袖的耳朵里。
绿袖掀开帘子不安的看了一眼车外，急道：“这镇子上一共就这么五家客栈，全都客满，这可怎么办呀！”
李二道：“漷阴镇是交通要镇，大约是因着天气不好，路过的商旅便都住了下来，住满了也不稀奇。只是——”他有些犯难，“奴才方才都出到十两银子了，就连柴房都没有能让出来的。平日里住店可连一两银子都用不了！要不……咱们再回到第一家多加点银子问问？还是……咱们去前头不远的马家坡碰碰运气？”
十倍的银子都不赚，可见是真的没有客房了，若客栈真的腾出房间，只怕到时候便是有其他人要淋雨，锦棠不想以钱压人，她从车窗探出身子，落雨染衣袖，她拘了一把雨水，顿了顿回身端坐：“是咱们来的晚了，那些商旅大多都带着贵重货物，想必不会相让。”
来时附近没有村镇，自然也只能往前走。
“咱们去马家坡。”
等锦棠一行人在村北一间空屋吃过晚饭喝过姜汤安置下来，天已经全黑下来。
屋外大雨瓢泼，偶夹杂电闪雷鸣，锦棠站在只剩光秃木框的窗前，看着院中栓马喂料苫车身的李二，忽然想起了在金陵庄子上那个惊心动魄的一夜。
空气湿冷，骤风吹散了锦棠鬓间的碎发，她却没有理会，只是盯着屋外，随口问：“车上可还有余下的油毡？”
“有几张，奴婢这就叫李二叔搬进来？”
锦棠忽然伸手抓住绿袖的手腕。
绿袖一愣，下一刻便被那异样凉的冰的生生打了个寒战。
“小姐？”
“不要叫李二，等下他熄了灯你亲自去，一定要悄悄的。”
绿袖吃了一惊，不过她的手比嘴更快，几乎下意识的将锦棠拉离窗前，谨慎的往外看了一眼后才低声问：“小姐怀疑什么？”
锦棠忽然笑了，眼瞧着李二住的柴房熄了灯，敛下深黑的眸子，“没什么，只是青宴绿饶十三他们都没在，李二不算是咱们的人，这时候小心些也好。”
小心些的确很重要，不过绿袖没轻易被糊弄过去，可她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吹了灯，凝神看着对面屋子，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悄悄出了屋。
其实出了屋绿袖就知道了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因为大雨滂沱，走在院中五步外根本看不见听不见，更遑论柴房离主屋还很有一段距离。
等到绿袖锦棠亲手将门窗用油毡封严，又换了干净的衣服，锦棠这才拉着绿袖坐下来，伸手将包袱中陆府的车铃和五千两银票放到绿袖的手里。
“小——”
锦棠摇摇头按住绿袖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按照路程上算，十三他们最可能会在两个地方等咱们，一个是咱们最先歇脚的台湖二便是漷阴镇，可是这一路咱们不禁没有追上十三，甚至连他留的消息也没有看到过。所以，要么十三不知道咱们去庄子，要么是他给咱们留了消息，但是被人掩去了。至于为何没有等咱们，如今京城不安稳，我担心这其中有什么变故。至于方才为什么不叫你惊动李二，咱们从漷阴镇出来到这马家坡找到房子，未免太过顺利，而咱们住的这房子左右无邻，你细看窗边墙缝处——”
绿袖狐疑的执灯靠近窗边，破旧的窗框嵌在黄泥墙中，从屋檐下漏进来的雨水顺着朽木在油毡上氤氲出一片土黄。
“这是新墙啊！”绿袖说完一愣，疾步又在屋中转了几圈，等到终于确认，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锦棠。
锦棠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这房子是新建的。”
大概是糯米还没干便下了这一场大雨显出行迹，才让锦棠起了疑。
今年的天灾可刚过去，这时候一般百姓的家中粮食恐怕都不够吃，还有人舍得盖新房？这便罢了，盖完了竟然没有住人过？
“十三没来，房子是李二找的，小姐——”绿袖的尾音有些发颤，不过看着锦棠的眼神十分坚定，“小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越影的速度一般的马都追不上，您赶快骑着它回京城吧！”
“这时候回京更危险，等一会你将越影牵出去，不要骑，悄悄跟在它后头，若是畅通无阻出村便骑上它速去通州县衙求救。咱们的车铃他们未必肯认，所以不要吝惜银子，若是嫌少，可以承诺若肯走这一遭，每人再赏五百两银子。”
“要走小姐走，奴婢留下来。”绿袖红了眼圈，“小姐穿上奴婢的衣服，衬着时间——”
“若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左右是躲不过的。”锦棠伸手拍了拍绿袖的肩，“但若不是为了害命，我便可以为你多周旋些时间。可若是你留下，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先杀了你再去寻我，咱们谁都跑不掉。”
又道：“你放心，方才我在漷阴镇留了消息，若是咱们的人在附近一定会看到的，也好在越影识涂，否则夜黑不辩路，我还真不该怎么办了。快去吧！”
绿袖含着泪，肃然点头：“绿袖定不负小姐嘱托！小姐请一定保重，等奴婢回来！”说完便消失在雨幕中。
做了一切能做的事，锦棠有一瞬间的轻松，将门重新掩好，又将屋中唯一的长条椅拖到门窗之间，将弯刀藏在袖，这才熄了灯，坐在了黑暗里。
今日的事，若真的是一个圈套，能够如此精密的布局，知道她柳树胡同的府宅，知道她手中有人可用，还能收买曾老太太身边的人，会是谁？
不会是三叔，若是三叔知道十三的存在，绝不会贸然让常仞一个人去杀她。不过，三叔若是知道她出了城，临时起什么心思倒是有可能。
会是萧氏吗？因着老祖宗的默认，所以萧氏才能收买得动崇园的人？她想做什么？
或者李二并不知情，今晚的一切只是巧合，但恰巧落到了某个人的阴谋里，那这个人会是灯会那夜对她动手的人吗？
念头纷杂，正胡乱猜测着，忽然一个闷声在门边响起，过了一会窗边响起同样的动静，锦棠只觉得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待到黑暗中伸进来的那只小细竹筒冒出一缕烟，锦棠不由一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