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三章 绵绵醋劲儿真大

  这场辩驳会在叶拂灵开了新的主题之后约莫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
  其中不乏有平日里只会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在众人面前浑水摸鱼,但大多数人的确是有着真才实学,叶拂灵这才知道,深藏不露的是不会一开始就大显身手参与讨论的,基本都是压轴出场。
  以至于辩驳会愈到了后期,就愈发精彩,叶拂灵倚在桌上,捧着茶,听得十分认真,完全忽视了身边的银面男子。
  又是一人高谈阔论完毕,叶拂灵仿佛回到了当年听百家讲坛的时候,她一时激动,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就差给她摆盘瓜子儿让她站起来满堂喝彩了。
  银面男子觑她一眼,起身,将手里随意翻着的书往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转头就往门外走,“该走了。”
  “啊?还没看完啊!”叶拂灵不解,也有些舍不得。也不知究竟是舍不得这里精彩绝伦的辩驳会,还是舍不得陪她听辩驳会的人。
  银面男子没管她,自顾自地走出门下楼。
  她站起身一路追出花间事的正门,却见银面男子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她看了一眼,不满地撇嘴,“走那么快……”
  反正走出来都是分道扬镳,说不定银面男子也没想等她,叶拂灵干脆就不打算去追了,直接往对面的马行走去,准备租个师傅把她带到云水间,然后骑马回叶府。
  打定主意,她横穿街道,走进马行的时候看见墩子正在刷马,她眸光一亮,过去敲他的背,“墩子,今天你值班啊?”
  “傅姑娘?!”墩子看见她也觉得惊喜,把刚才刷过马的手在身上蹭了蹭,“是啊,你是从花间事出来的吗?怎么没去过乞巧节?我师父和师母昨天还惦记着你,说你好久没去看他们了。”
  叶拂灵笑,“最近有点儿忙,今日刚有空出来听了会儿花间事的辩驳赛。改明儿我就抽个时间去看他们二老,对了,他们手里的药研究得怎么样了?”
  “都已经做出来了,前两天试着卖了几罐,反馈的效果不错,只是他们有些担心这么做会被人说闲话,所以把价都定得低。”墩子如实道。
  “不用担心,我都告诉过他们怎么做了,大家都知道是照本宣科研究出来的,也没什么好闲话的。”叶拂灵安慰他,看了一眼他面前的马,“我想租个马师带我去一趟云水间,你现在有空的话帮我找一个罢?”
  墩子正想说自己可以带她去,还没出口,就听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叶拂灵。”
  叶拂灵心中微惊,转头看去——银面男子坐在马上睨着她,有面具隔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神情,但声音似乎有些不虞。
  见她不动,银面男子的声音更沉了些,“过来,上马。”
  他在璀璨的灯火下,身姿挺拔,眸光奕奕,冰冷的面具反射出炫目的光芒,通身的清贵气质在人群中异常醒目。
  墩子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直觉,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就是……侮了她清白的人。
  叶拂灵怔愣着望着他,心中狐疑他不是走那么快不打算等她的吗?没顾得及想那么多,她立刻和墩子道了别,然后走到他的马旁边,望着他,“你该不会是路过的时候见我还在这里,可怜我又要花钱租马,才大发慈悲地要把我顺带搭回去吧?”
  银面男子垂眸睨着她,挑眉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会专程回来找你不成?”
  “噢……”叶拂灵听着心里不爽,觉得没意思,干脆硬气了一回,“那你走罢,我不想要你可怜我,我自己有钱,租得起马。”
  语毕,银面男子的神情凝滞住了了,他脸色一黑,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狠重的意味。
  叶拂灵没再抬头看他,自己垂眸摸索钱袋,想要把钱袋掏出来给他看,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这才恍然自己出来的时候换了这身裙子,银子都在那件婢女的衣裙里,她有些懊丧,手中翻找的动作也滞缓了下来。
  银面男子在马上翘着腿,一手撑着下颚,俯身睨她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冷嘲道,“现在要上马了?”
  那种高高在上仿佛俯瞰一只蝼蚁的感觉,让听了一晚上权势啊功名啊这些字眼的叶拂灵十分抗拒,她横了银面男子一眼,却站着不动。
  “杵着干什么?”银面男子睨着她,不耐地道,“是要我请你上来,还是亲自抱你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叶拂灵的脸上,打量她此时气呼呼又窘迫又倔强的神情,抿了下唇,俯身要去抱她,“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拂灵就转身跑了,她毫不犹豫地掏出怀里的匣子放进墩子的手里,“这个先抵在你这里,随便给我找匹马,等到了云水间我拿到了银子就来还你。”
  墩子不知手里拿的是什么,但见她此时神情不虞,便也没问,帮她牵了匹马,“你会骑吗?要不要我带你?”
  “不用了,我会。”叶拂灵调头,直接从银面男子身边掠过,她不熟悉跑马,但此时气得只想肆意驰骋,不看见他,于是狠狠一夹马肚,飞奔了出去,“驾——!”
  “叶拂灵,给我站住!”银面男子咬牙,望着她越跑越快的背影,甩了一锭银子给墩子,挥手用长剑一挑,将他手里的匣子拿了回来,然后盯紧叶拂灵的背影跟了上去。
  他皱紧眉,“死女人……竟敢把它拿给别的男人!”
  叶拂灵骑术并不好,只凭着一股气勉强跑得算快,没有完全掌握驰骋方法的她此时已跑得东倒西歪。
  银面男子很快追上了她,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轻嗤道,“你倒是再跑快些,看看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来?”
  “要你管?!”叶拂灵还当真狠夹马肚想要加速,“你就是等着我摔下来,好看我笑话的?”
  “你以为呢?”银面男子平视前方,冷声道。
  叶拂灵轻哼了声,沉吟片刻之后,便开始减缓速度,反正快跑慢跑都是为了不看见他,快跑跑不过,那就减速慢跑好了,免得真的摔下来让他看了笑话!
  这么想着,她的速度已经缓缓慢了下来,看着似乎也打算慢下来的银面男子,她眉头一皱,“那你不必再跟着我了,我现在摔不下来!”
  银面男子握在缰绳上的手缓缓收紧,冷笑一声,缓下来之后调头往右边的街道去了,“谁要跟着你,自作多情。”
  原来是要去那个方向……叶拂灵撇了撇嘴,也不管他,自己往云水间跑。
  等她从云水间换了马拿了银子,回到马行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匣子已经被银面男子拿走了,她抓着头发崩溃,仔细一想又安慰自己算了,反正都是给他的……可是,现在分明已经很不情愿给他了。
  墨白小筑。
  银面男子一回来就浑身戾气,摘了面具,他让人把立春找来跟他下棋。
  得知他心情不太好的立春顿时满脸都写上了“很不情愿”四个字,他也不是怕和主子下棋要再熬一个通宵,而是怕自己被殃及,万一主子其实此时就是想找个人来当他发泄怒火的工具,那他死得岂不是很惨?
  不情愿归不情愿,终究还是要去的,立春叹了口气。
  到的时候银面男子正倚着湖心亭,望着远处,随意扔鱼食,那鱼食在他手中就是致命的利器,扔下去一个,鱼就死一条,被阴沉的夜色和鲜红的灯笼衬着,那满池的血色格外恐怖。
  立春心中警铃大作,总有种今天自己也要死在这儿的感觉……
  什么事情能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这么生气……主子不是去和佳人幽会去了吗?虽说是寻了个参加辩驳会的借口。
  不过,见到叶姑娘之后,回来不应该春光满面?怎么会这样……
  立春兀自揣摩着,缓缓走过去施礼,“主子召立春来有何事?”
  银面男子睨着池中翻白的鱼,冷道,“没事。”
  “……?”立春抬眸看了他一眼,带着询问。
  银面男子感受到了,转头睨了他一眼,挑眉问,“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近日嚣张得很啊?”
  “……?!!”立春惊恐地睁大双眼,紧接着跪下来规规矩矩地认错,“立春不敢,主子恕罪。”
  不对啊,主子不是这种搬弄是非的人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主子气成这样?
  他琢磨了片刻,略带疑惑地问,“主子……因何事而气?立春或许能帮主子解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银面男子稍提了声量,又压下来,咬牙道,“罢了,起来把棋摆上,下一局。”
  立春即刻乖顺地起身去拿棋。
  两人对坐,银面男子随手将手里把玩的小匣子搁置在一边,从棋盒中拈起一颗子来,占了天元。
  立春赶忙接上,眼神却下意识往那匣子上面瞟了一眼,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刚瞥了一眼,银面男子便用棋子敲了敲棋盘,抬起下巴睨着他,眼神冰冷,让人捉摸不透。
  吓得立春赶忙收眼,顿时如坐针毡,他心中祈祷着赶紧来个人就他,下了两颗子后,霍白槿来了。
  “哟哟哟,这是在下棋呢?”霍白槿随意在棋盘中拈了一颗棋子摩挲着,“玲珑玉子,晶莹剔透,每一颗都雕了浮纹,似乎雕的是我靖国窑窟中的壁画。你这里的好东西比我那里的,不遑多让。”
  立春巴不得把位置让给霍白槿来下,赶忙站起来道,“霍门主请……”
  一个“坐”字没有说完,银面男子抬眸看向他,语调凉凉,“我让你起来了吗?”
  立春背脊一寒,赶忙又要坐回去,却见霍白槿往那位置上一坐,将手搁在棋盘上,凑过去笑,“我就知道你会生着气回来,你和她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
  “手。”银面男子盯了他放在棋盘上的手一眼,语调平淡。
  霍白槿抬起手,见他不咸不淡地落下一子,有点好笑,于是也拿起一颗子,跟他下起来,“分明我去的话,就能给你刷一刷在她心中的好感,到时候她喜欢上了我,我再把这个身份还给你,你直接坐收渔翁之利不就成了?”
  “你若没有正事要谈,就可以滚了。”银面男子把手中的黑子往棋盒中一丢,已经没了下棋的兴致。
  霍白槿嬉皮笑脸,“这就恼羞成怒了?你最近越来越好气了,以前我都气不着你的。我今日来,一是料到你必然败兴而归,为了看你的笑话,二是为了……被召回叶府的小少爷,叶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