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9

  花店里最贵的花送来了,刘皓都叫不出名字来。插花师说:“这都是外国非常名贵的品种。”刘皓说:“算了,赶紧摆上吧,快要开宴了。”
  剪枝、配色、插瓶。赵婧妍站在边上,看他们插花,很感兴趣的样子。刘皓过去说:“赵小姐,哦,不,少奶奶还喜欢吗?”
  赵婧妍弯腰捡起一枝花,闻了花香,说:“喜欢。”刘皓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没什么不妥的。本来她的身份该去拜见长辈,招呼来客的,但她却站在这清静之地,看人家插花,可不就是傻了吗?
  插花师说:“不对啊,我的花怎么少了一枝?”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翻找,有人拍了拍他,说:“刚才有一瓶,你多插了一朵,我帮你抽下来了,在这儿。”
  “哦,谢谢,忙昏头了,好了,这就完美了。”插花师回头看,挺漂亮一女孩,衣着华丽,还戴了一串非常夺目的项链。
  “小姐,你很漂亮啊。”插花师称赞一句,她说谢谢,然后从旁边抽走一只百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宴厅里人很多,陈慕应酬得有些累。见赵婧妍终于肯过来了,他有些生气道:“看够了?”赵婧妍将手里的花给他,说:“送给你了,你可以跟它说话。”
  陈慕接过丢在手边了,拉着她向宴席走去。她轻挣了一下,陈慕问:“怎么了?”她说:“我还想跟花说话,不想跟人说话。”
  陈慕没脾气了,只说:“可你是人,就得跟人说话,过来。”他本来觉得赵婧妍在故意气他,但又一想她的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很多人不说人话,没有花美好。
  陈慕心软了,俯下身来,跟她平视,“你不要听那些人的话,你是我的公主殿下,这里所有的花都是为你一个人开的。”
  他轻吻了她的额,赵婧妍嘴角微动,附在他耳边温柔地说:“谢谢王子殿下。”陈慕笑了笑,和她入席。
  新婚夫妇坐在陈绍身边,位置很是显眼。陈家新妇,早有艳压苏州之誉,即便她简单装扮,但所有人都惊艳于她的美貌,心里又惋惜,可惜了,是个傻子。
  赵婧妍话很少,陈慕带着她依次给长辈敬酒,她就学着陈慕的样子说话、敬酒。不过,她喝的不是酒,又有眼睛尖锐的人发现她腰身线条走样,原来如此,母凭子贵,才嫁进陈家。
  陈慕给苏虞夫妇敬酒,说:“舅舅,舅妈,谢谢你们多年的养育。”他现在算是正式成家了,想起苏家的养育恩情,特别感激。
  赵婧妍依葫芦画瓢,一字不差地重复了陈慕的话,当时就有人笑出声。没想到她又说:“儿媳是替阿慕再感谢舅舅舅妈一遍,你们养育阿慕长大成人,今天才有我们的小家。我和阿慕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苏虞夫妇听了,很是欣慰。陈慕眼中也有惊喜之色。这话流畅又中听,打了那些看笑话人的脸,刘皓再次怀疑,她到底傻不傻?
  陈斐不喜欢陈彦,可他们堂兄弟还是要坐到一起。陈彦轻浮无比,说:“不是说大嫂是个傻子吗?这小嘴挺甜的啊,我羡慕大哥了,整个苏州,也挑不出来几个像大嫂这样的美人,你看看,她的……”嘴中突然多出异物,是陈斐塞了他一嘴芥末,“你疯了!”
  陈斐警告说:“再不闭上你的臭嘴,我叫人扔你出去,你不信试试。”
  这真是谁的地盘谁做主,小弟都敢欺负大哥了,陈彦想打陈斐,又碍于这里是他家,忍住了,最后不跟他坐一起了。
  宴席办得很体面,尽管众人各有心思,但还是一团和气地参宴,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陈慕送苏虞夫妇走,赵婧妍没有去,她刚坐下,陈越过来了。
  “三叔好。”陈越没有让她起身,只是在她身边坐了会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走了。
  董瑾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打算上楼歇息去了。一天天的,笑得脸都僵了,她为什么要受这个累。她看到陈斐还在楼下,跟赵婧妍在说话,“阿斐,过来。”
  “妈,有事吗?”陈斐问。董瑾小声斥责道:“你跟她说什么呢?不回屋去。”
  陈斐回头看了看,很机智道:“不是说大嫂失忆了吗?我刚才跟她说,我以前跟她关系是最好的,她就信了,我问她什么,她都说。她还说要送我礼物呢,我们正聊得开心。”
  董瑾什么也没说,心灰意懒地上楼去了。陈慕不是亲生的,陈斐也不是,她没有亲儿子。
  陈绍看陈斐跟赵婧妍聊得开心,问:“婧妍今天还开心吗?”
  “谢谢爸,我很开心。”她眼睛很清澈,陈绍说:“开心就好,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陈慕送客回来,没看到赵婧妍,只有陈斐在叫他,“大哥,大嫂说把这只音乐盒,还有这个,都送我了。”满满两大堆礼盒,拆礼物拆到手软,结婚太幸福了,陈斐表示很羡慕。
  陈慕说:“都拿去。”陈斐欢呼一声,抱走了四只礼盒。
  刘皓在发呆,陈慕问:“看到婧妍没有?”刘皓说:“少爷,你说,有没有可能,赵小姐是在骗我们,她根本没有失忆?”
  “为什么这么说?”陈慕倒是真希望如此。
  刘皓摇头,“感觉,她可能是受了委屈,然后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理我们而已。”
  陈慕想到她做噩梦的可怜模样,说:“她真的被吓到了,晚上还在梦魇。”
  “少爷还记得徐嘉敏吗?”刘皓问,陈慕说记得,刘皓说:“那天晚上也有徐小姐,混乱中,她流产了。不知道这事,赵小姐还记不记得。”
  陈慕先前以为徐嘉敏是受伤,原来她失去一个孩子。
  “婧妍已经备受折磨了,我听到她叫徐嘉敏,但她醒来就不记得谁是徐嘉敏了。”陈慕说。刘皓若有所思。
  赵婧妍过来了,陈慕问她去哪儿了,她说去洗手间了。陈慕帮她理了理头发,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好的,他就很知足了。
  “少奶奶,今天这排场,还满意吧?”刘皓笑道。
  赵婧妍说:“你一直在忙,你一定累了吧。这个给你……”她递纸巾,刘皓忙接过,说谢谢。然后,陈慕就带赵婧妍离开了。刘皓还是怀疑。
  可她现在是陈慕的太太,陈慕对她爱护有加,她实在没有装傻的理由。她以前很爱出风头,有那么几分孤标傲世的感觉,不会由着别人笑话她。可能就是傻了吧。刘皓最终结论。
  陈家大少奶奶已定,又漂亮又傻,没有家世,怀孕了。这是最近的谈资。徐嘉敏听同事们都在议论,她看了看网上的照片,她还是那么漂亮,跟仙女一样。
  “怎么会是傻子呢?陈慕也愿意?”
  “听说她以前不傻的,好像是受伤了,对了,她之前还是个作家呢。”
  “作家,真的假的?那可真是可惜了。”
  “我估计陈家也只是想要她肚子的孩子,毕竟是陈家的血脉,等她生完孩子,肯定就打发她了…….”
  很响的一声,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徐嘉敏出去了。刚才是她摔文件的声音,她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竟然无缘无故地发了脾气。
  走出那扇门,徐嘉敏就哭了。她又想到那晚,她和赵婧妍那么无助。她眼睁睁看到有人扎了赵婧妍一刀,可她也疼得起不了身。
  疼痛、绝望、黑暗。
  “敏……”她艰难地向她爬过来,徐嘉敏尽力伸手去够她。
  她倒在了那里。那段距离,那么远。她们彼此担心,却抱不到彼此。
  徐嘉敏醒来,很想见赵婧妍,李浩杰说她被陈家的人接走了。后来,她拖着孱弱的身子去看她,她还没有醒,再后来,就没有见过她了。
  赵婧妍醒后,没有联系她,甚至不曾询问她的状况。何家明去看过她一次,说赵婧妍伤得很重。再后来,何家明打电话说,他送赵婧妍回家了。
  多年好友,那晚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了。她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又担心,又气她心狠。现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近况,她终于和陈慕结婚了,可是所有人都说她变傻了。徐嘉敏知道,最后有人对着赵婧妍头部重重一击,那一下,几乎要了她的命。
  什么也顾不得了,徐嘉敏打开导航,开车去了明之恒。花叶交织的别墅区,她停车,恰巧看到那边是陈慕的车。
  陈慕下车,看到那边是徐嘉敏,“婧妍,你看那边是谁?”赵婧妍没有说话,她下了车,也没有看徐嘉敏。
  徐嘉敏站在那里,看着赵婧妍走过。她神色苍白,身子瘦弱。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再无灵气,很呆滞。她也不认得她了。
  陈慕说:“婧妍头部受了伤,忘了很多事情,不记得你了。”
  徐嘉敏流着泪点头,说:“知道了。”
  “徐小姐,抱歉。”陈慕觉得连累了她,徐嘉敏说:“没事,你好好照顾她就行。她没有配不上你啊,她永远是赵仙女。要是哪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陈慕回去,见赵婧妍衣服也没换,就躺在床上睡觉。
  “睡着了吗?”她睫毛轻颤,明显还没睡着。她头发还编着,很紧,陈慕细致地解开她的头发,“婧妍,好朋友呢,是很难得的,你虽然忘了她,但她还担心着你。等哪天,我们去找她玩。”
  陈慕想她不是完全忘记了,只是害怕,不想跟人亲近。果然,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