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裂 10

  孩子一天一个样子,十天之后,哆哆终于努力展示自己的好基因,变得白嫩了。陈慕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脸,孩子嘟了嘟嘴,似乎在笑。陈慕感到惊喜无比。
  “这下不怀疑抱错啦?”周姨打趣道,陈慕说:“没有抱错,这就是小哆哆。”
  见陈慕心情不错,周姨说:“少爷,医院那边说,婧妍已经能吃饭了,我们该去接她回来了。”
  陈慕说:“不用了,她不稀罕,随她吧。”
  周姨皱眉,说:“少爷,不能这样,婧妍是孩子的妈妈,她还没见过孩子”
  有人过来说:“先生,是太太回来了。”
  陈慕起身,脚步又顿住,说:“先把孩子抱走。”
  秋风寒凉,赵婧妍裹着大衣,何家明带她来的。她明显还很虚弱,何家明抱了她进屋,她站都站不稳。周姨紧张道:“婧妍,你怎么下床了,这可不行啊!”
  和陈慕说的一样,赵婧妍神色倔强,她说:“我哥要带我回家,周姨,你把孩子抱来,我要带我的孩子一起走。”
  周姨为难。赵婧妍从包里拿出几页纸,放在桌上,“离婚协议书,你签字就可以了。孩子还我,我不要你们陈家一分钱,我们两清。”
  两清?他们两清不了。陈慕心里的不舍已经被这几句话冲淡了,她这样艰难地赶过来,只是迫不及待地跟他离婚。
  “巧了,我也只想要孩子。”
  赵婧妍说:“那是我的孩子!我生的,你凭什么抢走他?”
  陈慕在她对面坐下,说:“没有我,你也生不了,我为什么要把他给你。他姓陈,他只能养在陈家。”
  “你不讲道理!”赵婧妍被他的蛮横气到哭。
  何家明说:“阿慕,如果你不想和婧妍结婚,你们就讲和。”
  “谁说我不想和她离婚?”陈慕很是悠闲地坐着,说:“我早就和她没有感情了,只不过,她写的离婚协议书,我不能签。回头我写一份,给她签。”
  周姨心疼,抱着赵婧妍说:“少爷,婧妍刚生完孩子,你不要这样。”
  陈慕摆摆手,无奈说:“是她来找我离婚的,我只能成全她。”
  见陈慕这个欠揍样子,何家明说:“阿慕,孩子呢?婧妍还没见过孩子,你至少让她抱抱孩子。”
  周姨要去抱,陈慕说:“不要给她!”周姨不听,抱了孩子出来,给赵婧妍。
  “孩子很好,很可爱。”
  这半个月来,赵婧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这么小,这么软。这是上天送给她的小天使。赵婧妍挨着孩子的小脸,默然落泪。
  周姨劝道:“婧妍,当妈妈的可不能哭,尤其是月子里,小心哭坏了眼睛……”
  陈慕心有不忍,他想,只要赵婧妍说一句服软的话,他一定疼她。她这么虚弱,他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何家明问陈慕,“这就是你想要的?”
  陈慕并不答话,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抱过了,让我儿子回去睡觉。”陈慕想从赵婧妍怀里抱走孩子,赵婧妍抱着不松手,抬头看着他说:“求求你,你还会有孩子的,而我,只有他了。”
  她柔弱地哀求,陈慕心中一痛,说:“他是独一无二的,我也只有他。”
  周姨推了陈慕,斥责道:“少爷,你是大人了,你不能这样赌气。夫妻两个哪有不吵架的,你一个大男人,不能多担待吗?”
  陈慕哽咽,说:“那周姨你问问她,赵婧妍她需要我的担待吗?她骗了我那么久,她跟我说不该爱我,她早就后悔了。她要走,我成全她,只是,孩子不能跟她走。”
  赵婧妍亲了亲孩子的小脸,凄然一笑,说:“我不该生下他!”
  这个孩子牵扯太多,让人太眷恋。可他一直很霸道,她根本抢不过他。今天总算见了孩子,她心里万千不舍,也得舍了。
  她要忘了苏州这场梦。
  赵婧妍轻轻地把孩子抱给周姨,抹干了眼泪,对陈慕说:“今天最后一次见你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了吧。你既然抢走了他,就要对他好,要多偏爱他些,他这么小,你再生气,也不能打他骂他”
  往后那些漫漫长日,她会记不得自己孩子的样子。赵婧妍贪恋地看着孩子的小脸,想多看几眼,“也不要把他交给别的女人养,如果你烦他了,就让他去找我,我永远爱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挣扎了这么久,故事还是悲剧。
  今天就结束吧。
  “我走了,阿慕。”
  眼泪流下,两人都不肯认输。
  陈慕看着她离去,心痛如割。她再不是初见时,那个怀抱一大束玫瑰花的仙女。她这么憔悴,他却无法再疼她。
  结束了,都结束了,以后他的人生再没有赵婧妍三个字。他一个人,可以很好的。
  爱情已死。
  往后余生,再也不心痛。
  秋日逝去,初冬景色更加萧索。宋清歌叫韩泽旭帮忙,叫了两声,韩泽旭都没有回应。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宋清歌问。
  韩泽旭说:“想婧妍。”
  两人相爱多年,韩泽旭说他在想别的女人,宋清歌料定其中有故事,便问:“怎么了,婧妍不是回家去了吗?”
  韩泽旭说:“我答应了陈叔叔,不能告诉别人,可我真的守不住秘密了。清歌,你知道吗?婧妍她很可能是我妹妹。”
  宋清歌惊讶。
  陈家新添了小少爷,孩子快两个月了,却一直没有办满月酒。十二月份,天气更冷,下了一场小雪,众人才陆续收到陈家的请帖。
  陈家很热闹,陈绍亲自督促宴席事宜,却见韩鸿飞来了。他心想,定是韩泽旭失言,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他爸爸韩鸿飞了。
  当时赵婧妍昏迷不醒,第四天夜里,体温异常,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可以尝试一种国外新研发的办法,唤醒她。这种办法需要有血型配对的亲属抽少许的血给她,然后再做药物治疗。有利无害,时间紧迫,陈绍随即让医生做了。
  赵书涵还在,但陈绍心里明白,他不是赵婧妍亲哥。那晚,何家来人,把何家明叫走了。
  陈绍无奈,叫人拉了韩泽旭来,二话不说,要抽他的血化验。韩泽旭有些懵,但听说是救赵婧妍,就很配合。
  果然,血型配对比,是韩泽旭更高些。为了保守秘密,陈绍让医生对外说,用的是赵书涵的血。韩泽旭心中生疑,那么多人,为什么单拉她来给赵婧妍输血。他走的时候,拿走了赵婧妍的血样。
  明天才摆酒席,韩鸿飞今日上门,陈绍就知道瞒不住了。当时,事情紧急,他只想着救赵婧妍,顾不上那么多。可是现在要说吗?说了,赵倾云会生气。
  韩鸿飞也不跟陈绍客套,直接说了,“有件事情,很是疑惑,想来问陈董事长个明白。”
  陈绍说:“不敢,大哥有什么要问的,我知无不言。”
  韩鸿飞疑惑道:“那个叫赵婧妍的丫头,跟我们韩家有什么关系?我审了老三好几天,老三都要去撞墙了,所以,她不可能是我和老三的,可有她的基因检测,我们就是亲属关系,你还让泽旭抽血救她,到底怎么回事?”
  陈绍还未想好措辞,韩鸿飞又说:“你能让泽旭救她,你一定是知道的,所以,别编话敷衍我,我要听实话。”
  “我说了,大哥能保守秘密,让婧妍永远姓赵吗?”陈绍这样说,韩鸿飞说:“你这是什么话?她要是我们韩家人,我们肯定要认了她。”
  “可她和她的母亲都不想,其实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韩鸿飞想了想,说:“你先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陈绍犹豫了半晌,才一口气说了出来,“你家小少爷韩南风,婧妍是他的女儿。”
  韩鸿飞非常惊讶,“啊,怎会如此?她母亲是谁?莫非是陈绮?”
  陈绍说:“当然不是。当年韩陈两家订婚,都是小绮一厢情愿,韩南风生前最后一封信就是拒婚,难道你们就没想到他是心里有别人了,才不肯跟小绮完婚。再说了,婧妍和阿慕是表兄妹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婧妍是泽旭的堂妹,她和家明才是表兄妹。”
  这个真相太震撼了,韩鸿飞几乎回不过神来,“她竟然是四弟的女儿,那四弟妹还在?”
  “嗯,既没去打扰你们韩家,又终身未嫁,孤傲又深情,北边知意赵倾云便是了。”
  韩家人都有一定的文学成就,无人不知赵倾云。但韩鸿飞怎么也想不到,赵倾云和他们韩家还有这么一段渊缘。
  韩鸿飞说:“这份心魄我自叹不如。”
  陈绍说:“大哥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请大哥不要揭开婧妍的身世。”他真的很怕赵倾云,她瞒了二十几年的秘密,就这么被他说了出来,心中不安。
  韩鸿飞说:“那婧妍呢?还有,把阿慕也叫出来,我要问他话。”
  既然,赵婧妍是他们韩家的女儿,那么他就不是局外人了。陈慕夺子休妻,这小子混得很,他得给他点儿教训。
  陈绍说:“昨天阿慕去找婧妍了,我们摆好酒席,等他们就是了。”
  韩鸿飞应了。
  不管大人们如何,哆哆每天都在长,每天都在变好看,到大家来喝他的满月酒时,他已经是一个白嫩水灵的萌娃了。他会笑,又爱热闹,来人都想逗逗他。
  陈家最近发迹,满月酒自然办得很体面,只是宴席上只有孩子,他们大少爷和少奶奶都不在。
  酒席吃到一半,陈慕从外面回来了。
  陈绍问他,“人呢?”
  陈慕淡淡道:“没见着。”
  找不找得到赵婧妍,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陈慕脱了手套,逗儿子。
  韩鸿飞等着见赵婧妍,却见只有陈慕一个人回来,当场不乐意,过去诘问时,听到那边有人叫:“哎呦,快看新闻,今早有趟航班出事了。”
  陈慕心中一惊,陈斐已经跑过去看了,很快,他叫道:“完了,家明哥就是这趟航班。”
  陈绍大惊,“你说什么?”
  新闻报道了这次空难,飞机失事,坠入深海。
  陈斐又说:“真的,这里有我和家明哥的聊天记录,他和我大嫂都是这趟航班。他”
  陈斐看到陈慕的神色,不敢说了。
  他昨天没有找到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陈慕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脑中空空的,只有飞机失事这几个字在来回打转。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他想探个究竟,又不敢靠近。
  四周音色虚无,粉色的气球里开出了玫瑰,很快,陈慕发现自己站明之恒,月下草地上,赵婧妍笑着,递来一朵纯白的玫瑰。
  今夕何夕,见此璨者。月之恒,日之升。
  (第四卷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