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危在旦夕

  晚上七点,天色渐暗。
  何莞尔又如前几天的状态一般,放空了脑袋,任由自己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游荡。
  她什么都没吃,不过下午喝了一肚子水,加上身体不舒服,这时候但也没觉得饿。
  广场上的音乐喷泉随着节奏变幻着形态,五彩的灯光映在或粗或细的水柱上,旖旎生姿。
  何莞尔看了会喷泉表演,抬头注视广场上方的大屏幕,正播着庆州市**拍摄的城市宣传片。
  再过两天,就是庆州升直辖市的五周年庆典了。
  她再一次想起那个古怪的犯罪预告,想起了安若愚,又想起了秦乾。
  秦乾今天的态度,是她早就料到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撒个娇,就能在宿舍楼下等几小时的男生了,而是那个被她伤得极深、以至于需要用坚硬外壳来武装自己的男人。
  她和秦乾当年是学校里有名的金童玉女,之所以分手不是因为谁背叛了谁,更不是因为她想要攀高枝,而是因为她不能被男人近身。
  两年时间的恋爱,她甚至连和他接吻都很勉强,脑子里一再告诫自己情侣自己这样是正常的,身体却本能似地抗拒他亲密的举动。
  也好在学校管理很严,哪怕是情侣公共场合也没有敢牵手的,暑假寒假又是天南地北地分离,因此她的问题没有早早地就暴露。
  最开始有这样古怪反应的时候,何莞尔还以为是自己没谈过恋爱所致,她也一直相信自己能够调整好状态,迎接和他两人的生活,却没想到终究没熬到那一天。
  她是在他精心策划的求婚之夜上落荒而逃的。
  那一天夜里,他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准备了上千朵粉色与白色的玫瑰、还有大大的熊玩偶。
  秦乾在离开学校前准备的一切,虽然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然而当年何莞尔看到玫瑰花心里的那枚求婚戒指时,其实是很感动的。
  只是情到浓时他开始解开她衬衫的领口,她忽然退却了,在那个晚上落荒而逃,甚至迟迟不肯给他答复。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严重性。
  按理说,两年的感情,本应该亲密无间的人,按说一切该发生的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她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抗拒和害怕,甚至觉得恶心。
  也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她在五年前才会情绪失控,对着那个强奸杀害四个未成年少女的人渣下了死手,差点把人打死。
  其实那一次强奸犯轻易就被她制服,不过就是他看到她之后一个淫邪的眼神而已,一瞬间让她情绪失控,做出了让她后悔终生的事,从此失去了入职机会,这辈子再也没可能当警察。
  何莞尔郁郁地叹气,忽然一阵晕眩,脚下一软好在扶住了路灯桩子没摔跤,只是脚好像已经崴了。
  为了见秦乾,她今天衣服鞋子都是特意选过的,十厘米的高跟鞋穿起来倒是袅娜生姿,就是很打脚。
  看了看起码还有两三百米的公交站,何莞尔咬了咬唇,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叫了出租车。
  “美女,去哪里?”司机热情地招呼她。
  何莞尔钻进汽车坐好,回答:“内环,马河湾一号院。”
  司机开动汽车,何莞尔靠着椅背,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加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摸出镜子照了照,脸颊一片艳红,看来是又发烧了。
  何莞尔调整着呼吸,安静等待到达目的地,因为疲倦和不适,头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莞尔察觉到汽车一个刹车停了下来,前方的司机回过头,满脸的抱歉:“不好意思美女,那边封路了,所有车都不让过,你只有走过去了。”
  何莞尔睁开眼,愣了愣,回问:“为什么封路?”
  “应该是内环路的高架桥吧?听说这几天又要下桩了,好像五十几米的钢梁要打进地下。”
  司机刚说到这里,忽然指着前方兴奋地大叫:“快看,就是那个!”何莞尔循声望去,发觉又是前些天看到的场景,巨型卡车拉着的几十米钢梁,缓慢地移动。
  卡车前面是两辆警车开道,周围还有摩托车在巡游。
  这架势,堪比领导人出行了。
  何莞尔眨了眨眼,呆了几秒后,付了钱下车。
  出租车都开走好一阵了,她还在站在路旁,一动不动。
  高架桥、钢梁、地铁、打桩,而犯罪预告的时间,就在今天……
  好几次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感,在这一刻终于从记忆里浮现出来,渐渐地串成一条线,勾勒出地面上一座未完工的高架桥,和地面下穿行而过地铁线。
  似乎还有什么长且直的物体,将这两条看似不相邻的交通线,贯通在了一起。
  何莞尔越想越心惊。
  她睁大眼睛,终于明白这几天心里的不安到底来源于哪里。但她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更不敢去想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将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故。
  秦乾之前还评价,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如果真的一切都如她的料想,即使安若愚被羁押调查,他也能对内环改造工程、对桐城路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何莞尔醒过神,忙不迭翻出了手机,迅速拨通了秦乾的电话,然而就像昨天一样,听筒里是漫长的待机声音,始终没人接起电话。
  等她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秦乾的手机已经关机。
  想起秦乾说他晚上有航班的事,何莞尔看了眼时间——也许并非是他故意不接电话,而是秦乾已经登机,因此关掉了手机。
  联系不上秦乾,她当机立断又开始拨打林枫的手机,却没想到依旧是关机的状态。
  她锲而不舍地再换了一个人,结果陈清也是一样关机的状态。
  何莞尔顿时没了主意,忽然想起似乎在朋友圈里看到的,陈清说支队要封闭集训两天的事。
  事情紧急却联系不上认识的警察,想了一圈觉得此时此刻让白老师转告更耽误事,她干脆拨打了110。
  终于有人接她的电话了,110接线员的一声“您好”,让她如听到天籁一般。
  何莞尔迅速说了自己报警的原因,只是情绪激动之下有些语无伦次,说了两遍接线的女警才明白。
  “您是说,今天内环改造C1标段的下桩,会出事故?”
  何莞尔忙不迭地答应,之后女警声音平缓地说:“女士你别着急,我马上联系相关部门进行核查。”
  何莞尔心急如焚:“那要等多久?”
  “按照程序,我们会派巡警到现场查看,至于您说的情况,因为非常特殊,我们会按照内部流程上报,尽快通知相关部门核查,有了处理结果也会第一时间和您反馈。”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开玩笑,”何莞尔有些着急,“请马上通知你们的领导,阻止内环路改造工程今天的施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花了好几分钟想要说服接线的女警,然而她也明白报警必须经过核实,才会有下一步的处理结果。
  女警最后让她留下联系方式后,一再保证会尽快反馈处理结果后,挂了电话。
  何莞尔握着手机,心底的恐慌越来越大,但是她已经报了警,剩下的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
  几分钟后,何莞尔看到骑着摩托车的巡警朝着内环改造的方向去了,她慌乱的心,稍微安稳了些。
  看来她报警还是起了些作用的,至少有警察会去现场巡查。
  然而远处工地上打桩机的声音,一声声地传来。
  何莞尔咬了咬唇,狠狠一句:“不管了!”
  她脱下脚下的高跟鞋提在手上,丝毫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朝着内环C1标段的方向飞奔。
  越靠近,打桩机的声音越清晰,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声声的,像敲击在她心脏之上,又沉又疼。
  隐隐可见几十米高的桥体,桥下打了围不说,几十米以外就开始了交通管制,丁字路口五六辆警车一字排开,封锁了前进的道路。
  不仅是车没法过去,人都没办法过去。
  路边还拉起了警戒线,有两三个穿着橙红马甲的大爷大妈在维持秩序,警戒线外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群众。
  何莞尔心急如焚,冲到警戒线前:“我有急事要到工地去,能不能让我过去?”
  维护秩序的大妈,也不知道是耳背还是不想搭理她,总之只看了她两眼,便皱着眉头走开,对她的恳求视而不见。
  沟通无效,何莞尔忽然扔掉手里的高跟鞋,扒开了人群,越过警戒线,赤着脚朝前狂奔。
  大妈在她身后边追边喊:“诶诶诶,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前面施工危险,你快停下……”
  身后闹哄哄的一片,何莞尔无暇顾及,大妈被她越甩越远;然而前方的几辆警车,却让她绕不过去。
  该怎么说服警察让内环停止施工,亦或是怎么能让她到现场去?
  她知道自己的理由和依据如天方夜谭般,让人相信着实不容易,但要等警方层层核实并和现场沟通,只怕时间已经来不及。
  “只好赌一把了!”
  何莞尔当机立断,看着警察已经留意到她,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过来,一个转弯朝着左前方跑去。
  两米高的围板而已,她相信自己能轻松翻过去,只要能进到施工现场,她哪怕是把司机打晕,也要让打桩机停下来。
  不过几十秒,何莞尔已经立在围板前,听着身后警察越来越近的声音,她刚想跃起抓住围板上方,忽然瞥见一辆黑色轿车刚转了个弯,从她视线左方驶来。
  她看见圆润的车头、两个翅膀的B字,还有庆A56789的车牌号,后座模糊又有几分熟悉的侧脸,以及前挡风玻璃上“施工车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