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误入歧途

  金巴县城里,何莞尔找了好多商店,终于在一家特产店里,给莫春山买到了他急需的雪梨膏。
  据说是因为太好用所以脱销了,可见这已经是金巴县名声在外的特产了。
  莫春山就着水服下十多毫升的雪梨膏,摸了摸喉咙。那里清凉一片,总算没了早上一起床的灼烧感。
  他微微垂眸,看了眼坐在副驾的何莞尔。
  她也垂着头,貌似安静乖顺,然而哪怕嘴角紧紧地抿着,也能看出一丝丝忍不住的笑意。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女人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他的。
  暂且让她高兴高兴,总有找回场子的时候。
  吃过一顿简单的清汤面片,何莞尔小心翼翼地和莫春山建议:“前面岔路朝北,再开三个多小时,出了西川的省界就是柏昂山了。那里很少的云雾,看星空最漂亮。另外,这个时节彩林也是最好看的时候,不如今晚,我们住哪里?”
  莫春山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柏昂山不是个有名的景点,山下的镇子规模也不大,镇上看起来最大的一家酒店,甚至连身份证都没察看,就让他们住下。
  何莞尔倒有些忐忑起来。
  她也只是做攻略时候偶尔发现这个地方,当时照片里那色泽饱满的落叶和原始风貌的景色就迷住了她,所以这一次列入了目的地。
  但如果她看到的是照骗呢,怎么办?
  莫春山会不会以为她是想谋财害命才把他骗到这么个偏僻的旮沓?
  万一他生气了怎么?
  何莞尔心情忐忑了,倒没像之前几天挨着被子边就睡着,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没到七点就起床。
  却发现莫春山也已经起来了,已经收拾妥当,在酒店大堂坐着。
  何莞尔愣了愣,更加不安起来。
  莫老板起得如此早,却没看到昨天她许诺的风景,会不会一时气愤把她扔在这里,独自回去了?
  好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柏昂山,内里的风景意外旖旎。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群山重叠、绵绵不断,一眼望去犹如红色的海洋,从山顶到山脚的红叶,颜色也在渐变,从深红、朱红再到粉红,风吹落在地的红叶,厚实又绵软,仿佛一张红地毯。
  何莞尔看得如痴如醉。
  她算是兑现了自己的第一个承诺,带莫春山找到不为人知养在深闺的绝色景点,只不过比起莫春山的淡然,她自己好像更兴奋一点。
  碧空如洗,云朵如松软棉花糖一般,红色的巨浪像是在翻滚着扑向天空,蔚为壮观。
  小路边,为了找到最好的视角拍对面的山体,她后退了一步。
  然后感觉到脚下好像多出了什么有点软的东西。
  她回过神,马上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人。
  至于踩到了谁,不言而喻。
  她几乎是蹦起来的,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结果又撞到了头上的树枝。
  于是满树红透了的树叶扑簌簌地落下,落得她满头满身都是。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淡定地拂去肩上的枯叶,又低头看了看鞋子上明显的脚印,说了这一天第一个超过十个字的句子:“何记者还真是静如脑瘫,动如癫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雪梨膏起了作用,他这一句话没了昨日的嘶哑,声音清爽了不少。
  但是话的内容差点把何莞尔气到暴走。
  好吧,刚刚好一点,就等不及要讽刺她了。
  “莫总还真是安静如鸡,乖巧如鹅。”她回怼了一句,想仗着莫春山应该不懂这些网络流行语,让她捡个便宜。
  “是吗?”他回答,“我理解为你夸我安静了,不过何记者倒是该多动一下,毕竟你有斯拉夫人的基因。”
  斯拉夫人最著名的基因,就是容易发胖——所以很多角色的俄罗斯美人,到了中年胖得一发不可收拾,能长到少女时代两个那么宽。
  正因为如此,何莞尔才特别注意自己的体重,也特别注意每天摄取的热量,就怕随着年龄渐大控制不住地发胖。
  莫春山根本不用明白她话里话外的隐喻,也能完美踩中她的痛点。
  何莞尔看着他下山的背影,默默地捏紧拳头,又默默地放开,脑补着拿一张狗皮膏药贴在他的薄唇上,然后一个麻布口袋罩他头上。
  要是再来几记闷棍就更完美了。
  嗯,很好,吵架吵不过别人,如今终于get了新技能,学会了精神胜利法。
  下了山是下午四点,大半天的山路走下来,莫春山也饿了,挑剔了好一阵子选了家本地菜。一顿饭吃下来,何莞尔发觉自己又在不经意间吃了他饭量的两倍有余。
  莫春山虽然没说话,饭桌礼仪也一如既往地地完美,但何莞尔总觉得他偶尔瞥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挑剔“斯拉夫人基因”的意味。
  那什么,食量如猫的男人,最讨厌了。
  何莞尔恹恹的,但还是舍不得放下碗筷。好容易才能又顿正经饭菜吃,不好好吃,下一餐指不定会被可恶的资本家指去吃方便面。
  吃了饭临上车,何莞尔爬上副驾驶,却被莫春山敲着车窗。
  “怎么?”她有点懵。
  “吃了东西,有点犯困。”他说,声音里带点淡淡的疲惫。
  “哦,那就休息一会儿。”何莞尔建议。
  “那你坐得稳如泰山?”莫春山皱起眉,指了指隔壁驾驶座,“那边才是你坐的。”
  何莞尔张大了嘴:“不是吧,我开?”
  莫春山声音极缓慢,手插进了外套的兜里,看起来不大高兴了:“我记得那天你说让我带着你的条件之一,就是我累的时候你可以换换手?”
  何莞尔一阵哑然。他……认真的?
  好半晌,她指着自己的鼻尖,讪笑着:“真要开?”
  莫春山点头:“自然。”
  起码三四年没摸过方向盘的何莞尔,连滚带爬滚下副驾驶,又手脚并用爬上驾驶座,感觉自己有点方。
  别看她每个月都要买汽车杂志,对各大品牌的当家车新车都如数家珍,不折不扣的汽车发烧友。
  然而,那都是纸上谈兵——从她有了驾照到现在,实际驾驶时间,绝对不超过五小时。还是零敲碎打时不时被人当代驾攒下来的。现在一上手就是一辆完全没开过的大部头越野,以及蜿蜒盘旋的山路。
  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她还没活够呢……
  不过,心里发怵是发怵,她硬撑着发动引擎上路——大不了开慢一点,总比莫春山一怒之下把她甩在这三省交界的地方。
  好在这条路够偏僻,几乎没车,她开着开着,也就渐渐平静了。
  然而路况却不是太好,柏油路面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何莞尔完全没有能力完美地躲开,尤其是那种横贯路面的,她只能硬着头皮碾过去,车颠簸地不行。
  莫春山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睡着了,还一睡就是两个小时。
  睡着了的莫春山,没了冷硬与不近人情,清俊的眉眼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暖光,平时不苟言笑的冷清消失无踪,此刻,似乎毫无攻击性。
  有些清瘦,皮肤过于白了些,恍然之间,竟有几分脆弱少年的模样。
  何莞尔偷偷瞄了好几眼,直到车轮碾进一个十几厘米深的大坑,车身倾斜地厉害,狠命地一颠。
  莫春山的头撞在了侧面的玻璃上,一瞬间就清醒。
  “你到底会不会开?”
  刚刚醒,他声音有一丝喑哑,心情也不大好,毫不掩饰地情绪外露。
  何莞尔忙收敛心神,低声地道歉:“对不起。”
  莫春山看了她两眼,一声不吭地下车,又一声不吭地绕过车头,伏下身,貌似礼貌地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等她放下车窗,听到简单的几个字:“呵,女司机。”
  何莞尔:“……”
  好吧,她确实给女司机群体丢脸了,真是对不住了。
  六小时后。
  高原的夜晚,没有柔软又绮丽的霓虹,天空墨黑,云间的星辰若隐若现,清冷的星辉有几分暗淡。
  偶尔有牧民的小屋或者帐篷点着灯,也是孤孤单单的一盏,浓黑的夜色里,一灯如豆,更显孤寂。
  盘旋的山路上,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前进,小心地躲避着地面上的大坑,时速不到二十公里。
  下午何莞尔开了两小时车,莫春山就换了回来,一直开到太阳西沉,夜色浓到化不开。
  何莞尔屏住呼吸,一直看着和自己距离不到一米的山崖,万分紧张——路况不好,没路灯还没有护栏,万一莫春山一个不小心开出了路面,那可怎么办?
  “我好像说过,不开夜路的。”
  莫春山冷冷的声音响起,有一丝难掩的不快。自从天黑了下来后,他开车就戴上了一副眼镜,而且撤诉放得特别慢。
  何莞尔察觉到他一到晚上视力似乎会受到影响,有些后悔。是她坚持下山后继续上路的,结果现在天已经全黑,他们还没到目的地。
  何莞尔羞愧地低下了头——规划路线的是她,坚持下午四点还上路的也是她。本想赶到一处雅丹地貌的景点看日落,结果日落没看到,硬生生多绕了一百多公里的路,路况还极其糟糕。
  也不能怪她,她没手机,哪里能查到那条县道从今天开始封闭施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