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噩耗传来,立马就让本就不轻松的众人,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办公室里,灯光昏黄,墙壁上的白色涂料在岁月侵蚀下微微泛黄,几幅老旧的地图和伟人画像挂在墙上,似乎也被这沉重的气氛压抑着。

  老人家也是眉头紧皱,双目炯炯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众人的心思,洞悉他们内心的担忧与纠结。

  其他人都不敢再说话了,哪怕是秘书小刘,有心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却同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比较合适。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美国那边自杀的投资者消息传来,未免不是让我们自己这边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最终……

  沉默了漫长的十几分钟之后,还是老人家率先说道:“大家看看吧!这就是资本主义害人呀!

  很明显,这一次的大豆期货市场,就是被无良的资本家给暗中操纵的。

  这些在资本市场上投机的投资者们,反而成为了这些资本家的猎物。

  把他们都榨干了,完全没有了价值,他们也失去了生的希望。

  其实嘛!这种事大家应该也不陌生的。

  在解放前的大上海,纸醉金迷,不也有许多人因为炒股票一夜暴富。

  同样的,有更多的人,因为炒股票而倾家荡产跳楼的。

  连我们的那个老对手蒋校长,早年不是也在上海炒股票,赔得个底掉?”

  办公室的角落里,一台老式的电风扇静静地立着,扇叶上落满了灰尘,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是啊!资本主义害死人呀!”

  “对!马克思说过,这些资本家,都是在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是整个国家和社会的吸血虫。”

  “资本不从事生产,却拿走了生产经营活动里最丰厚的一部分利润。

  还好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实行按劳分配的公平制度。”

  “首长!那我们这个大豆期货,要不还是抛了吧?现在只亏一半,及时抛掉的话,还能拿回五百万美金的。”

  ……

  比较沉闷的气氛被打破,厉教授便立刻就建议道。

  其他人,包括之前一直坚定要按林火旺方案执行的刘洪儒处长,此时也是满脸的焦急,希望老人家可以下命令马上抛售大豆期货订单。

  但是……

  此时此刻,老人家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指了指面前的电话说道:

  “等电话!要相信我们同志的判断啊!

  同志们啊!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方案上,早就已经写了,幕后操盘的庄家亨特兄弟,极有可能会利用反复震荡价格的方式,将投资者给亏损逼出的么?

  我们的同志连这个都预料到了,就更应该相信他的判断了。”

  老人家的这一番话,便仿佛是一根定海神针,立马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冷静且理智了下来。

  厉教授和吴教授更是赶紧去翻看方案,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这一段话。

  之前他们研究方案的时候,虽然也看到过这段话,但只是将这些话当作是类似“股票有风险,入市需谨慎”的套话罢了。

  但在此时此刻,再次看到这样的一段话,他们就更是不得不佩服起制定这套方案的同志了。

  “首长,那我们就再等等。反正都已经亏了一半了,如果这时候抛盘离场,再涨起来的话,可就真的太亏了。”

  厉教授看完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莫名有些期待了起来。

  “这就对咯!你们要记得,以后我们国家对外改革开放的话,是会逐步从不同行业开始的。

  最终一旦金融行业对外开放,你们可就是我们国家的中坚力量,要抵御像亨特兄弟这样的金融投机者的攻击呀!

  你们看看,现在强如美国这般,它的期货市场却依旧不够健全,被亨特兄弟找到这样的方法,来操控市场价格,利用大资金的垄断和归集作用,来反复套利。

  那些资金规模小的投资者,就只能沦为被收割的韭菜……”

  趁着这个机会,老人家觉得给这些教授和官员们上一课还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能够通过这次的投资,让他们对于金融市场的风险与投机套利行为,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的话,哪怕这一千万美金全都亏了,也是值得了。

  “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早早的就说过的嘛!

  亏就亏掉咯!当交学费咯!

  现在咱们在化工和机械领域,交的学费还少么?

  那些资本主义国家,把那些本要淘汰掉的老掉牙的生产线和设备,高价卖给我们。

  我们还得上赶着抢着要!

  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落后呀!

  落后就要挨打,不想挨打就要咬紧牙关,砸锅卖铁地追上去才行。

  这道理在金融领域,也是一样的。

  我们国内的金融市场更加脆弱和稚嫩,根本就经不起外资的任何摧残。

  所以我们国家想要富强,也该轮到金融领域交交学费了嘛!”

  原本心中纠结和担心的众人,因为老人家这一番话,真的犹如拨开乌云见日,一下就明朗了起来了。

  等于说,将他们从赌徒的心态当中给拉出来,强行把他们按在了国家金融市场政策维护者的角度上去看问题。

  如此一来,他们的心里对亏损和盈利的得失心就没那么重,反而能够更客观和全面的去观察和思考,整个金融期货市场的运转规则与相关的漏洞。

  ……

  而另一边,东北吉省白山县。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这片黑土地上,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消融,化作一汪汪清澈的雪水,顺着乡间小道缓缓流淌。

  县长熊兴旺这些天来,跟着下乡去打井。

  可以说是身体力行,带着所有的党员干部们一起,一个公社一个公社的落实打造压水井。

  这好不容易搞得差不多,回县政府来办公。

  却突然一下,接到了来自省里钱书记的电话。

  这对他来说,本就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毕竟他一个县长,离省里的书记还隔着好几级呢!

  更不用说,当钱书记直接开口说,数老人家要直接和林火旺通话,让他马上把人找来。

  熊兴旺就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等他想再次确认一下的时候,钱书记却已经将电话给挂掉了。

  县政府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一部黑色的老式电话机静静躺在那里,刚刚的电话似乎还带着一丝余温。

  “我了个乖乖,这阿旺又做什么大事了?

  连老人家都给惊动了?会不会是这次压水井的功劳?

  不应该!因为压水井就是我们县在做,我们还没完全做好,事迹都没往上报呢!

  省里和中央根本就不知道压水井的完成进度。”

  熊兴旺一边赶紧拨红星公社的电话,一边琢磨着。

  等电话一接通,他也对着那头的红星公社刘书记叫道:“刘书记!你马上派人去林家沟生产大队,接林火旺到县里来,十万火急!!”

  刘书记接到电话后,也不明所以,但知道这事重要,也马上打电话到林家沟生产大队,让他们马上通知林火旺到公社来。

  就这么一级传一级,没办法,这时的电话系统就是这么落后的,很多地方都还是单向或单线联系的。

  同时,为了节省时间,刘书记还让自己的儿子刘文正马上开拖拉机往林家沟生产大队方向去。

  这样一来,林火旺坐着驴车从林家沟来公社,拖拉机从公社过去,半路就能接到他,加快点速度。

  而正在村里陪妹妹们养飞龙的林火旺,看到大队长林水生心急火燎地跑来,还说上面紧急喊他去县里接电话,心里便立刻有数了。

  林家沟生产大队,几间土坯房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烟囱里冒着袅袅青烟,一群孩子在空地上嬉笑玩耍,远处的田野里,还有一些农民在劳作。

  “这么急?肯定是期货市场的价格有变动了。

  要么是中央那边打电话问我建议,要么就是林同春那有点拿不住了……”

  林火旺判断得很精准,因为他记得,原先的历史发展当中,亨特兄弟就用了反复震荡价格的手法,将很多空头和多头全都给逼死了。

  不过,价格不会跌破七美元,所以林火旺压根就不担心。

  并且,他在给两边的方案里面,都明确的写明了这个可能性,并且叮嘱,一定要拿住,至少要等到九点五美元以上,才可以抛。

  但是嘛!

  炒过股的都知道,一旦天天面对的涨涨跌跌,都是成千上万的利润,哪里还有多少人能真正冷静的思考,严格的执行既定的策略呢?

  “走!水生叔,马上送我去公社。”

  林火旺拍了拍手上沾的小飞龙的绒毛,便快步跟着林水生离开。

  坐上驴车快速赶往公社,还没到半路,就碰到了刘文正开着拖拉机来接。

  换乘拖拉机之后,都没有在公社停留,直接上大路往县里赶。

  同样的,拖拉机还没走到半路,又碰到了县里的吉普车来接。

  也是这紧赶慢赶,加上现在雪化了路好走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林火旺便赶到了县里。

  “哎呀!阿旺啊!你可算是来了。

  省里钱书记是真的每隔十分钟就给我打一次电话,问我你来了没呢!”

  熊兴旺早早的就在县政府大楼门口等着了。

  县政府大楼外观朴实无华,墙面的红砖有些已经斑驳,大门两侧的石狮子默默守护着这里,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在哪里接电话?”

  林火旺也没废话,知道这架势,肯定是中央那边等得非常着急了。

  他也怕中央的投资动摇了,拿不住,反而因此亏了钱。

  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朝着县政府大楼内跑去。

  “就在我办公室,钱书记说了,你来了,就马上给省里打电话,他再帮你转接到中央,是……是老人家要亲自和你通话。”

  熊兴旺追在后面,气喘吁吁又兴奋地说道。

  “嗯?”

  林火旺一个回头,也是又惊又喜。

  他虽然料到肯定是中央要问他关于大豆期货的事,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老人家亲自来问。

  不由得,林火旺更是加快了一点脚步。

  叮铃铃!

  刚跑到县长办公室门口,里面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熊县长的秘书在这里一直守着接电话的,当他看到林火旺迈步进来时,便惊喜地朝着电话里喊道:“钱书记,林火旺同志来了。我把电话给他……”

  林火旺接过电话,便笑着说道:“钱书记,不好意思!我来得有点晚。”

  “不晚!不晚!林火旺同志,我现在把电话转接到中央,你耐心等待一下,老人家要亲自和你通话,你一定……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听到林火旺的声音,钱书记也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个任务,到他这里算是完成了。

  他赶紧让人把电话转拨到京城去,不一会就接通了。

  “喂!是林火旺同志么?我是首长的秘书小刘,现在首长要和你通话……”

  秘书小刘接通电话后,便立马将话筒交到了老人家的手中。

  林火旺不由得腰背一挺,声音也严肃起来,立马喊道:“首长好!我是林火旺。”

  “恩!林火旺同志,想和你打一通电话,还真的是不容易呀!

  你知道现在大豆期货是什么价格么?”

  老人家也没有急着问林火旺要怎么办,反而这么问道。

  “具体我没关注,但既然您亲自和我通话,说明应该情况不是很好,大豆期货的价格,估计刚经历一轮暴涨暴跌,现在应该在七美元左右吧!”

  林火旺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电话那头,因为办公室里很安静,这时的老式电话声音又很大,所有人都听到了林火旺的判断,竟然如此精准,一个个心中都是佩服不已起来。

  尤其是三名教授,更是不敢相信,林火旺如此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就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啊!

  而且,刚刚他们一路听刘秘书转电话喊人的碎片话信息,得知这个写出大豆期货投资方案的林火旺,居然住在吉省下面一个叫林家沟生产大队的村里。

  这这这……

  完全打破了他们之前对这个“同志”的认知,原以为会是港岛豪门里名校毕业的公子哥。

  结果却是……

  东北山沟沟里的一个小农民。

  实在是太颠覆他们的认知,也太让他们感到惭愧了。

  他们这些自诩熟知西方经济的大教授,却比不上林火旺这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小年轻。

  “好!很好!林火旺同志,现在的情况,和你预料的差不多。

  目前大豆期货的价格,跌到了7.2美元左右,再往下跌一些,我们的一些订单都有爆单的风险了。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要怎么做?是抛售止损,还是继续持有呢?”

  当老人家向林火旺问出这话时,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跟着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林火旺的回答。

  毕竟,他的回答至关重要,关系到上千万美元的外汇损失呢!

  岂料,电话那头的林火旺沉吟了片刻后,却是轻声地问道:“那个,我问一下,首长。我们国家的外汇储备还有多少呢?”

  “嗯?你这个小同志,是什么个意思?”

  老人家也愣了一下,然后随即便猜到了林火旺想要干什么,笑着问道。

  “我的意思很明确。金融的本质,资本的游戏,本就是反人性的。

  在别人恐惧时,我们就要贪婪一点。

  我的建议是,趁着现在价格被亨特兄弟刻意打压下来,我们就应该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的外汇储备都砸下去,狠狠地吃他一个满嘴流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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