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每次都叫我苏小姐,喊我林语吧。”苏林语回头笑道。

  毕竟她都来她家吃饭了,总是这么客套也说不过去。

  米雪笑着点点头,同男朋友携伴离开了。

  “林语?”

  苏林语刚目送走米雪,就听见了一声还算亲热的呼唤,回头一看,竟然是穿着运动服的米莱老师。

  她有些惊讶这位穿着一向庄重讲究的老师,客气地叫了一声老师好。

  米莱老师课上课外完全是两个状态,见苏林语还没放开,倒也不介意,笑吟吟地拉着她回了家,和她分享了很多家长里短。

  唠家常的模样,倒是十分熟悉……

  苏林语神游天外地想,好像每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亲戚也是这样的。想到家庭就会想到她的父亲,苏林语及时地拉回了思绪,同样与米莱老师进行愉快的对话。因为她的周到热情,苏林语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愉快。

  “所以,小语要不要考虑跟着我一起去米兰?”米莱老师在饭桌上侃侃而谈,毫不掩饰地夸赞了她的设计天赋,最后抛下了这么一句让人蠢蠢欲动的话来。

  苏林语张了张嘴,看着米莱老师认真的眼睛,有点不忍心拒绝,只避开了她的视线,沉默着。

  米莱老师似乎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笑道,“如果现在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在中国还有大概一个月的行程,一个月后给我答复就行了。”

  苏林语低着头,应了一声。

  只是她想,应该是给不了米莱老师需要的满意答复了。她的父亲事情还没有解决,还有……潭城。她到现在也没有和潭城联系上,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要是知道自己没和他沟通就跑出国,大概会大发雷霆吧。

  想到他生气的模样,苏林语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好对上米莱老师带着调侃的视线。

  她的脸一红,还没说什么,就听到米莱老师的揶揄,“想到男朋友了?是不是因为男朋友,所以才不那么想出国?”

  苏林语的脸更红了。

  “其实,也不算是……”她的反驳声细如蚊子嗡嗡。

  米莱老师摸了摸她的头,“考虑男朋友不是一件坏事。”

  苏林语应了一声,想着下一句大概就是但是了。

  果然,就听见米莱老师缓缓道,“现在的女孩儿,在陷入一段感情中总是习惯性为对方着想,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段健康持久的感情,应该是先爱自己,再爱对方。”米莱老师的感情谈话从独立说到自爱,从性别平等说到两性关系,最后总结陈词道,“你身上有闪光的天赋,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个金钱和社会地位很突出的男人,去放弃雕琢自己。因为到最后,如果你一无是处,只知道依附,你会发现你贫瘠的灵魂,根本不值得任何一个人付出爱情。”

  米莱老师不同于饭桌前的温婉周全,说到最后的时候慷慨激昂,甚至忍不住拿了桌边的一杯水喝了干净,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林语。

  苏林语在米莱老师灼热的视线中避无可避,她从没想过这一类问题——事实上,这和她之前的想法都有些冲突,她认为爱情应当是纯粹的,强弱之分和社会关系与金钱——甚至按照米莱老师的逻辑来思考,这就像是一种步步为营的爱情……

  爱情难道不应该是你情我愿,互相遇见彼此的soulmate么?像这样步步为营,需要处心积虑去经营的关系,还能称之为爱情吗?

  而且她并不认同米莱老师的最后一句话,至少她和潭城的关系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

  但是这个状态,她认为米莱老师要的似乎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她的点头。

  米莱老师最终没有得到苏林语的正面回应,因为就在苏林语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米雪先进了门。

  察觉到客厅里不同寻常的氛围,还有苏林语貌似正在思考的脸,米雪嗤笑了一声,坐在她旁边,随便打开了一盒巧克力,塞在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妈是不是又在给你灌输一些什么新时代女性思想?”

  看苏林语没说话,她接着道, “你看你,一无所有,却让潭城鬼迷心窍,甚至放弃了白月光拼图,这大概就是我们所追求的真爱。”她的话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讽刺。

  “什么都不是”的苏林语在一旁张了张嘴,重点却放在了“白月光拼图”这五个字上。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什么,就听米莱老师皱着眉,对米雪道,“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你瞎掺和什么?”

  “我瞎掺和,你还不是鼓动你看上的学生抛弃男友过自己的生活?”米雪挑高了眉梢,模样丝毫不输米莱老师。

  这时米雪的手机却响了,看了来电人,她颇感兴趣地看了苏林语一眼,走了出去,“我出去有点事。”

  “哎,你等等——”苏林语的话被关在了门内。

  “你渴不渴,我给你榨一杯果汁吧。”米莱老师叹息着女儿的无礼,圆场道。

  看见米莱老师明显尴尬的神色,苏林语知道她只是想转换个话题,于是点点头,笑道,“我能不能申请果汁里加点冰块?”

  米莱老师松了口气,笑着看着苏林语点点头。

  看着米莱老师去厨房的身影,苏林语想到了米雪意犹未尽的话和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的心思动了动,她想找米雪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没有米雪的电话……

  米莱老师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因为她会以为她还介意刚才无伤大雅的冲突。然后还有谁呢?

  凌沐是这次的总负责人,问他应该没错。

  苏林语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凌沐。

  只是没想到回复来得很快,“你要她的电话干什么?米雪不是个好人,你别理她!”

  这一看就是潘晓晓的口气,苏林语失笑,同样惊讶于这两个人关系发展的速度,潘晓晓居然可以拿着凌沐的手机回短信了。

  苏林语解释道,“我有话要问她,晓晓,帮个忙。”

  那边的潘晓晓回复很快,“好。但是你别什么都信她,她第一次和我见面,就想挑拨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苏林语收到回复,想起之前潘晓晓对米雪如临大敌的模样来,失笑,回复了她一个“好”字。

  苏林语从米莱老师家里出来之后,径直到了和米雪约定好的咖啡厅。

  本来以为米雪多多少少会假矜持一番,再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陈年旧事,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米雪居然很直白地表示,因为自己和女方有点关系,所以不打算透露很多。

  苏林语看着米雪,神情有些古怪。

  许是因为刚刚被自己老妈掀了老底,米雪本来能对苏林语的表情置若罔闻,但是现在却有点坐不住,“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苏林语沉默了片刻,语言很直接,“我以为你当时在餐厅里对潭城说的那句话,是对我的挑衅,以及对我和潭城关系的不怀好意。但是你现在表现得却像个君子。”

  最后,苏林语加了一句,“我觉得你在耍什么花招,但我没证据。”

  米雪笑了一声,许是被苏林语直白的话感染,她说出的话带着罕见的坦然,“我和她是朋友,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我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只是你知道,潭城那样的人,我也有过想法。但是他们两个太配了,所以我放弃了。接着他们分手,潭城为她……总之,我回来之后,他身边有新人了。他没有忘记她,我觉得不值,但他真的忘记了她,我觉得不甘。”

  米雪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苏林语,而苏林语一直看着自己的咖啡杯发呆。

  就当她以为苏林语终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苏林语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她看着她,头一次有了劲使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所以,他的初恋叫什么?”沉默了半晌,苏林语问了一个最无关紧要也是最心痒难耐的问题。

  可是米雪没有回答她。

  米雪笑了,眼睛里不知道闪烁着什么光,“如果你想知道,可以自己问问潭城。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单你来买。”

  说完,就是一阵踢嗒的高跟鞋的声音。

  苏林语坐在原地,看着她离开。她垂着头,阳光也只照到了侧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米雪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苏林语想。她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告诉她了。

  在男女的爱情故事中,往往描写得最细致的不如寥寥数语一言以蔽之的,人的想象无穷无尽。类比在爱情故事中想描述男方对女方的深情,你告诉听众,情侣分手后,男人有长达十年的时间没有忘记她,比任何男女在一起时候骗人的情话要强得多。

  不过还好,总归潭城是放下了。

  然而没有人给她喘息的机会。

  苏林语看着闪烁的来电,皱着眉头,不知道该不该接通。

  桌面上的手机沉默着震动着,顾少泽三个字很快就熄灭在屏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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