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磊以为她闻不惯这种味道,招呼着她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解释:

  “家里的收成,改明儿就卖出去。”

  在田磊的示意下,院儿中劳作的人都过来给老太太打声招呼。

  那个剪花苞的人是田磊的媳妇儿,名唤珍娘。一左一右忙着收拾的少年,则是田磊的两个儿子,田青、田蓝。

  模样都是好模样,虽然瞧着瘦弱了些,但也不是骨瘦嶙峋的那种诡异瘦。

  老太太停下脚步,指着院儿里的东西问:

  “这是什么东西?”那么大的花苞,她想装作不认识都不难。

  “大花。”田磊没觉得有甚。

  “大花?”她看,是大烟吧!

  田天抽大烟,还抽得很凶。当时老太太就怀疑田天抽的大烟来路不正。

  后来,胡香儿告诉她,田天抽的大烟是田双卖他的,而田双又和村长有说不清的关系。

  老太太一直怀疑,田家庄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大烟产业链,而这链条的源头就是村长。

  今日在田磊家中看到这些大烟,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大宋虽未禁烟,但大烟已属限制,非官府指定不得擅用。按照现代的标准,仅田磊院中这些就够判刑,更别提整个田家庄会有多少。

  若是人人都抽大烟,哪有力气种庄稼?

  田天那副鬼德行,想想就来气。

  大抵是老太太身上的气压很低,虽然她没说什么,田磊还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快。想到村长交代的事,田磊心中“咯噔”一下,暗想姑奶奶该不会认出这是什么来吧?

  认出也没事,他道是自家使用,姑奶奶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田磊想得不错,老太太一双吊起的三角眼阴恻恻地盯着他,把他盯得心里直发毛。

  “姑奶奶,怎么了?”田磊忽然觉得周围阴森森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姑奶奶眼神这么吓人?

  “怎么了?你中毒了!”

  老太太目光一瞪,大有要斩草除根之势。那双三角眼像条毒蛇一般紧紧盯着田磊。

  “中毒?”

  田磊大惊,他媳妇儿和儿子们也都放下手中的活围了上来。

  田磊不信自己中毒,老太太又道,他媳妇儿,他儿子……满院子的人都中毒了。

  他若是不信,那就打盆水过来瞧瞧。

  田磊怎么能信?

  如老太太所说打来一盆清水,老太太让他们把手放进水中,没过一会儿,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散发出幽幽黄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田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怎么会掉黄色?

  掉黄色?不不不,那就是掉色。

  整日与大烟为伍,即便他们不吸大烟,手上也难免会沾染到大烟的痕迹。常年累积,吃饭打水,这大烟便融入其中,早就浸透了身子。老太太说他们中毒,他们不信,那就以实际来说明。

  手上的痕迹轻易清洗不掉,放入水中浸泡一会儿,可不就掉色了吗?

  但这些事对田磊不知道,有了“中毒”先入为主的观念,他就觉得自己掉色非常不对。

  媳妇儿、儿子们纷纷吓破了胆,央求当家的救命。

  “姑奶奶,我这中了什么毒,您得救救我啊!”

  田磊早把村长交代的话抛诸脑后,生命当前,谁的话也不好使。

  老太太问他有没有抽大烟?

  田磊坚决摇头,他知道这玩意儿抽起来有瘾,从未抽过,更禁止家里人抽。难不成,是这大烟有问题?

  老太太点点头,他虽未抽过大烟,但大烟的毒早已通过呼吸,通过接触抵达他们的五脏六腑,中毒不过早晚的事。

  “证据”当前,老太太仗着田磊他们不懂大烟的药性,胡乱编排着。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手上沾染到大烟,肯定会无意中吃进肚中。只是少量的食用不会导致身体危害,但与虎谋皮,焉有好运?

  田磊不懂这些,被老太太一吓,什么都招了。

  村长带着他们在后山种了一片大烟花,这件事有几年了,一直相安无事。也不知道村长将大烟卖去了哪里,反正大家都分到了银子。眼见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大家心照不宣,共同保护这个秘密。

  但随着后山大烟的种植范围扩大,这个秘密早晚也不是秘密。现在整个田家庄差不多一般人都加入其中,有钱赚的买卖谁都想分一杯羹,但谁也想不到,这里面竟藏着害人的毒!

  田磊还想求老太太帮他们解毒,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将田家庄那点事都抖落了出来。

  老太太越听越气,敢情村长把田家庄当作制毒大本营了。村民们不知道大烟的危害,他都有销售渠道还能不知道危害其中?

  整整半个村的人都跟着他做事,谁种粮食?

  难怪她总觉得田家庄的稻苗与上河村的相比瘦弱许多,原来是人为造成的结果。

  老太太安抚住田磊,将此事上报给官府。青河县内隐藏着这么一个制毒窝点,若不尽早铲除,周瑞官职不保。

  周瑞带着人马很快赶到田家庄,村长都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抓了个正着。到了后山,看到一片汪洋似的大烟地,周瑞露出畅快笑容。

  他得感谢村长做的这些事,今年上报给朝廷的大烟立马有了着落。大烟不但能制毒,还能制药。朝廷每年都会派专人种植,今年的任务提前完成。

  村长睚眦欲裂,眼见这一批大烟即将成熟,却临了被摘了桃子。他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从指缝中溜走,对老太太的恨意抵达顶点。

  他一直防着胡家作乱,千防万防没想到老太太早就盯上他了。

  好,很好!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老太太想在田家庄做试验田,也得看村民们答不答应!

  村民们有什么可不答应的?

  老太太将插秧机、水车全都搞上,又是农药又是化肥,对于没有见过的新鲜事,村民们抱有十二万分的热情。

  作为土生土长的庄稼汉,还是粮食地里赚到的钱花着放心。

  老太太没用几天就收复了大半村民,唯一不好的是那些抽过大烟的村民,烟瘾一犯,六亲不认。

  争着吵着要去大牢里陪村长,只有那里才是他们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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