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大除族一事,在老太太的坚决反对下无疾而终。

  这回算是犯了众怒,本来大家都怨恨多集中在胡老大身上,但老太太这下挡在前头,各种闲言碎语一并袭来,村民们完全忘记了老太太对上河村的付出。

  胡家的木工厂第一个出了事。

  “娘,工人罢工了!”

  胡老二痛心疾首,若不是事情实在无法沟通,他也不想惹老太太烦忧。

  厂子里的工人是最早从村里选拔的一批人,无论是学技术还是识文断字,胡家给了他们最好的照顾。过年时,老太太还挨个给他们发了年礼,结果被村里人撺掇几句,他们就集体罢工了,简直……

  胡老二气得不行,今年农具的订单有许多,木工厂更是连轴运转,这个时候罢工,不是将胡家放在火上烤吗!

  木工厂的事刚起,小田氏已快步走来,满脸惊慌。

  “娘,不好了。村里人把咱们家给围起来了。”

  小田氏现在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但出了此等大事还是不免慌乱。

  全村的种子都没了,今年的播种眼瞅着不行了,村里人就这般糟践胡家,小田氏怄得不行。

  “什么!这帮人太不讲究,我去和他们说。”

  胡老二一听更怒了,罢工也就算了,现在他们还想干什么?

  胡老二说着就要往外走,他盘算着要把村长和族老都召集来,最好把里正也请来。村民们可以不讲究,他们却是切实认识到胡家的能耐,他不信他们不肯同胡家一道度过难关。

  胡老二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老太太喊住。

  老太太的神色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从胡老大带人火烧粮仓起,她最多当着外人的面咒骂了几句,回家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听闻村民们闹事,也是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老太太的冷静也渲染到了胡老二和小田氏,两个原本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人,这会儿也跟着冷静。

  老太太看着他们,淡然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可……”

  胡老二还想出去解释,老太太将人留在,让小田氏出去看着。找几个护院将门看好,只要村民们没有闯进来,便不必理会。

  小田氏一向唯老太太命是从,赶紧出去了。

  胡老二心里想着事,坐立不安。老太太淡笑着看他,把胡老二盯得浑身难受。

  “娘,我也出去看看?”

  胡老二怕小田氏搞不定那些村民。

  老太太摆摆手,让他安心坐好,紧接着提及另一件事。

  “茂哥儿的身世你和他说了?”

  这下胡老二再不想着外面的事了,乖乖坐好,如临大敌。

  “是。”他去临安府将此事告诉了胡广茂。

  倒不是为了划清界限什么的,毕竟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胡广茂的出身。养了这些年,便是猫猫狗狗都有了感情。

  将此事告诉胡广茂,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与其被赵家人利用此事暗中搞鬼,不如让胡广茂知晓真相。胡老二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胡广茂,说的倒也干脆。

  他倒是能和胡广茂没有芥蒂,但老太太这边他拿不准主意。

  胡老二小心的观察老太太的脸色,见她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惴惴不安。

  “你可知,茂哥儿因此事当兵去了?”

  “什么!”胡老二大惊,他不知道啊!

  当时他和胡广茂说完后,两个人还进行了一番父慈子孝的交流,好端端的为何去当兵?胡广茂过了这个年也才十二岁啊!

  胡老二不怀疑老太太的话,他担心胡广茂想不开。

  不行,他得去军营把胡广茂带出来。

  向来运筹帷幄的胡老二,在孩子的问题上总是阴沟里翻船。

  老太太让他稍安勿躁,别说军纪如山,入了军营便不得离开。便是胡老二将胡广茂带了回来,又要如何安置他?

  十二点年纪,正是叛逆的年纪,胡广茂因为此事去当兵,若是胡老二强加干涉,万一他再闹出其他事,又该如何是好?

  “娘,我必须得把他带回来。他那么小的孩子,从来都是娇生惯养,怎么能当兵呢!”胡老二什么都顾不得了,他现在就一个想法:带回胡广茂。

  他这般坚持,老太太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那行,你去吧。”

  老太太不管了,胡老二蒙了。

  他去,他去哪儿能找到胡广茂啊?

  求救的眼神儿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既然说出此事,她肯定知道胡广茂在哪儿。

  额,不好意思,老太太并不知道。

  “我且问你,你去寻茂哥儿时,他干的什么活计?”

  提及此事更让胡老二难受,胡广茂干的是马厩小厮的活。马厩里便是打扫的再干净,也不免有难闻气味。

  他去的时候胡广茂还靠在柱子上打盹,当时可把胡老二心疼坏了。

  “那他有央求你带他离开吗?”老太太又问。

  这下,胡老二更沉默了。

  没有。

  胡广茂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要走的话,他甘愿当个小厮,也不想回胡家。尤其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就更不想回来了。

  胡老二不禁埋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发现异常,那时候他只想着胡广茂在临安府,经常见面总能有全回的一日,哪想到胡广茂居然从军。

  胡老二茫然地看向老太太,现在找不到胡广茂,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能安稳当个小厮,可见的确长大了。”老太太无比感怀,上辈子欺男霸女的胡广茂终于也走出了自己的路。

  走出去也好,指不定就能化解身上的命运。

  “老二,娘和你说点心里话。娘对茂哥儿的身世要说不在意是假的,可要说在意,也就只有那份‘在意’。他是你的儿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娘不认其他,只知道他是我的孙子。”

  这是自胡广茂身世曝光后,老太太第一次同胡老二说清她对胡广茂的看法。

  养恩要比生恩大,胡家养了胡广茂十一年。十一年,早就融入了胡家,现在的胡广茂和赵家没有任何关系。

  七尺高的汉子眼泪说落就落,别看这段日子胡老二一直装的和没事人一样,其实他心里一直担心老太太会容不下丛氏,容不下胡广茂。

  幸好,幸好……

  “娘,谢谢您。”眼泪簌簌落在,胡老二难以自持。

  老太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件事上辈子从未暴露出来,胡老二一辈子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他将胡广茂视若生命,但胡广茂的英年早逝给胡老二带来沉重打击。

  这辈子,他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也算救赎。

  老太太的意思是,胡广茂从军也好,那孩子心思重,留在胡家不见得是好事。而赵家对胡家出手的最初原因,就是在怀疑胡广茂是赵老员外的种。包括这次事件背后都有赵家的唆使。

  胡老二一愣,赵家?他只顾着担心种子的事,却不曾想到此事还有幕后黑手。

  老太太趁机将胡老大与赵家合作的事告诉了胡老二。

  胡老二听后大怒,他知道大哥不着调,但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未免也太过分了!

  “娘,大哥是不是魔怔了?”

  若不是胡老大身在大牢,胡老二还想请道士来给胡老大驱邪。

  可不是魔怔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想着安分守己、脚踏实地,整日脑子里还琢磨着一飞冲天的美事。幸好胡老大把自己送进了大牢,否则老太太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待他。

  比起其他胡家人,老太太一点儿不担心胡老大的命运。毕竟,祸害遗千年,胡老大就算作死也会保住自己的小命。

  胡老二忽然觉得,胡广茂去了军营真是太好了!赵家的手伸的再长,也不能在军营里做什么勾当。

  对,就留在军营,别回来!

  儿子的事得到解决,胡老二的理智又回来了。外面的闹腾声已经传进了内院,老太太依旧不动如山。以胡老二对老太太的了解,她肯定有解决之道。渐渐的,胡老二也平静了下来,安心地坐在一旁,等着老太太进一步指示。

  胡家门口争吵声不断,村民围堵胡家一事村长早就赶来劝说他们打哪儿来都回哪儿去。

  粮仓的事还没有解决,他们在这填什么乱?

  提到粮仓,村民们闹腾的劲儿更足。是胡老大烧了粮仓,胡家既然不肯将其除族,那就由胡家来赔偿大家都损失。

  赔偿个屁!

  村长张口骂人,稻谷种子原本就是胡家提供的,粮仓烧了,有损失也是胡家有损失,这帮子人有什么颜面要胡家的赔偿?

  双季稻的种子烧了,但村民们自家的种子没有烧,用那个种地一样能结稻谷。

  场面有瞬间的安静,村民们也并非冥顽不灵之人,大家来胡家闹也是想讨口饭吃,结果,他们碗口原来有饭啊。

  但是很快,便有人站出来反驳:

  “上河村已经被划定为双季稻的试验村,结果一把火把种子烧没了,试验村的名头也没了,这个损失该有谁来赔偿!”

  隔壁田家庄有官府的试验田,那好处接踵而至。他们本也可以得到那些好处,现在全被胡家给毁了。

  村民们再度闹腾起来,把村长闹得焦头烂额,更是对始作俑者痛心疾首。

  “三叔公,赵家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般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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