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伦掸了掸衣摆,重新在池边坐下,捡起方才被打断的钓竿。看着水面重新泛起的涟漪,他对着身旁的周保淡淡说道:“明日起,但凡这些人递来的折子,一律压下。他们若有本事,就让他们去找太上皇和陛下闹。”

  周保望着远处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官员,忍不住低声问道:“老爷,就这么让他们吃瘪,会不会.”

  “一群既得利益者罢了。”欧阳伦轻轻甩动钓线,鱼钩划破水面,“真正该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老爷,要不要派人盯着李善长府上,有任何动静立刻禀报。”周保问道。

  “盯什么盯,你真把老爷我当成大明权臣了?只要这老头不来烦我,我就开心了,他要作死,那是他的事情。”欧阳伦没好气道。

  “是是。”周保连连点头,犹豫道:“老爷,方才您说要参太上皇”

  “你以为我真要弹劾?”欧阳伦接过文书,指尖划过“朱记商号章程草案”几个字,“老爷子这辈子最恨暗箱操作,我不过是给他递把刀。”他望向天边火烧云,忽然轻笑出声,“明日起,这京城怕是要更热闹了。”

  李善长的枣木拐杖在韩国公府青石板上敲出沉重的声响,暮色中门檐下的铜铃被穿堂风刮得叮当乱响。他刚跨过门坎,便见影壁后转出几个黑影,为首的正是通州卫指挥佥事牛大力,铁胎弓磨出茧子的手掌紧紧攥着腰间刀柄,甲胄上的铜泡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太师可算回来了!卑职在这儿候了三个时辰!”

  “成何体统!”李善长皱眉拂开对方递来的酒壶,却在瞥见二门处攒动的人头时骤然顿住——穿湖蓝贡缎的盐商、着青绸坎肩的漕帮把头、戴五梁冠的翰林院编修,数十人挤在游廊下,灯笼将影子投在粉墙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太师救我!”扬州盐商首领王伯安扑上来,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腰间镶宝石的玉带硌得生疼。他肥硕的脸颊抖得像团猪油,从袖中掏出泛黄的账本,墨迹被冷汗晕开大片:“‘朱记商号’说要平价卖盐,可咱们囤的淮北官盐还没出手啊!您瞧这账本,光是利息就压得小的喘不过气”

  “可不是么!”江南布商沈明礼紧跟着跪下,锦缎马褂蹭上青苔,“他们说要从西洋进口细棉布,价钱比咱们的松江布便宜三成!小的铺子开了三代,要是这么下去”他喉头滚动,突然伸手扯住李善长的袖口,“求太师跟太上皇说说,让‘朱记商号’给咱们留条活路!”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噎声。户部员外郎赵康挤到前排,官服第二颗纽扣已崩飞,露出青灰色里衣:“太师,欧阳伦那厮今日在锦鲤池畔大放厥词,说要彻查各地税银!卑职去年”他猛地收口,喉结上下滚动,“咱们淮西子弟跟着陛下打天下,哪能让他一个驸马爷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放屁!”牛大力靴底碾得碎石子咯咯响,“老子在通州卫喝风吃沙时,那姓欧阳的还在翰林院啃圣贤书呢!如今倒敢查粮仓?真当咱们淮西党没人了?”他腰间佩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众人脸色发白。

  李善长被众人拥着往花厅走,紫檀木屏风上的《渭水访贤》图在晃动的烛光中扭曲变形。他刚在主位坐下,便有侍女捧来参茶,却被他挥袖扫落,青瓷碗碎在金砖上,滚烫的茶水溅上绣着缠枝莲的裤脚:“都给老夫住口!成何体统!”

  厅内骤然安静,唯有檐角铜铃仍在风中乱响。鸿胪寺丞孙文焕抖着袖口的鹭鸶补子,从怀中掏出暹罗贡使的国书副本,黄绢上的朱砂批注刺得人眼眶生疼:“太师您看,暹罗人竟在国书中问我大明国库是否空虚,要送白银十万两助太上皇经商这、这是把天朝上国当叫花子啊!”

  “何止暹罗!”翰林院编修陈邦彦激动得胡须乱颤,手中《周礼》竹简差点戳到李善长鼻尖,“昨日经筵上,国子监生员竟当众质问‘天子亲商是否有违圣人教诲’,学生们都在传,说太祖皇帝晚节不保”

  “住口!”李善长拍案而起,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响,“陛下乃开国之君,岂是尔等能议论的!”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管家忙递上绣金帕子,却见帕角洇出淡淡血迹。

  “太师息怒。”吏部郎中吴应麒上前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官服上的獬豸补子擦过李善长的仙鹤纹,“欧阳伦那厮今日提到蓝玉案.当年咱们淮西子弟为陛下守江山,如今倒被他拿来当枪使。”他压低声音,“听说他已暗中派亲信去了苏州,要查沈万三旧部的账册.”

  “沈万三?”王伯安肥脸瞬间煞白,手中账本“啪嗒”落地,“那可是当年被抄家的首富!欧阳伦莫不是想”

  “给沈万三平反?!”

  “他想干什么?”牛大力猛地捶打桌面,震得茶盏里的残茶飞溅,“分明是看咱们淮西党势微,想借太上皇的手来收拾咱们!你们忘了去年中秋?他在御花园当着陛下的面,说咱们淮西子弟‘居功自傲’!”

  “还有招商制度!”沈明礼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公文,“当初推行这制度时,欧阳伦力排众议,说什么‘与民争利不如与民分利’,现在看来,分明是给太上皇经商铺路!”他越说越激动,肥胖的手指戳向窗外,“如今‘朱记商号’要插手盐铁漕运,这都是咱们的根基啊!”

  李善长盯着地上的碎茶碗,烛火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仿佛回到三十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那时他还是个在滁州城门口迎候朱元璋的酸秀才,看着眼前提着人头的红巾军领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为了商人的利益在自家花厅里犯难。

  “太师,您得拿个主意啊!”赵康忽然跪地,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明日早朝,咱们淮西党得联名弹劾‘朱记商号’,否则等欧阳伦的人拿到证据”

  “弹劾?”李善长突然冷笑,拐杖重重戳在王伯安的账本上,“你们当陛下是傻子?当年胡惟庸案,陛下连宰相都能杀,会护着你们这些囤盐居奇的商人?”

  厅内空气瞬间凝固。漕帮大当家陈九公咽了咽口水,布满刀疤的手掌摸向腰间短刀:“那难道就这么看着‘朱记商号’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

  “当然不是。”李善长缓缓坐回圈椅,苍老的指节敲了敲桌案,“咱们不跟太上皇争,却要让天下人看看,这‘朱记商号’究竟是在利国利民,还是在乱政祸朝。”他目光扫过众人,“明日早朝,你们让几个寒门出身的言官打头阵,就说‘天子亲商有违祖制’,再让国子监的老学究们联名上书”

  “可欧阳伦那厮今日说要参太上皇。”牛大力皱眉,“他要是真递了弹劾折子,陛下说不定会顺水推舟.”

  “他敢!”李善长猛地攥紧拐杖,“那小子精着呢,知道陛下最烦别人议论太上皇。他说要参,不过是做给咱们看的。”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管家连忙端来参汤,却被他一把推开,“你们记住,咱们不跟太上皇对着干,只跟‘朱记商号’的规矩过不去。明日起,所有跟‘朱记商号’竞标生意的商人,都给老夫暗中使绊子——但记住,别留把柄。”

  “使绊子?”王伯安眨着小眼睛,“太师是说.”

  “盐引配额、漕船调度、民夫雇佣,”李善长一字一顿,苍老的声音里透着狠辣,“咱们管不了‘朱记商号’,还管不了底下的衙门?让他们知道,这大明的商路,不是谁想走就能走的。”

  窗外忽然响起闷雷,春风卷着雨点扑在雕花窗棂上。牛大力突然起身,甲胄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卑职这就去通州卫安排,但凡‘朱记商号’的货船靠岸,一律严查细验,拖他个十天半月!”

  “慢着。”李善长叫住他,“别做得太明显。让底下人找些由头,比如‘防走私’‘查火患’,反正朝廷有的是规矩。”他望向窗外渐浓的雨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欧阳伦不是说要按章程来么?那咱们就跟他讲讲规矩。”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沈明礼弯腰捡起账本,肥脸上重新浮起油光:“还是太师高明!咱们明着不反对,暗里卡死关节,看‘朱记商号’能蹦跶几天!”

  “记住,”李善长突然提高声音,“谁要是敢私自跟‘朱记商号’合作,就是跟整个淮西党过不去!”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牛大力腰间的佩刀上停留片刻,“当年胡惟庸案,陛下杀了一万五千人,咱们淮西党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刀枪,是脑子。”

  雨声渐大,雨滴顺着飞檐砸在青石板上,像无数只小兽在抓挠地面。李善长望着厅外飘摇的灯笼,忽然想起朱元璋登基那日,自己作为首席谋士站在丹墀之下,看着金銮殿上“奉天承运”的匾额,只觉得天下尽在掌握。如今不过二十载,竟要在自家花厅里跟一群商人谋划如何对付太上皇,当真是

  “太师,时候不早了。”管家在耳边低语,递来温热的手炉。李善长点点头,撑着拐杖起身,却在这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一名小厮浑身湿透地撞进花厅,怀中的油纸包滴着水,“扬州快马送来的急报!”

  王伯安猛地扑过去抢过纸包,粗短的手指撕开封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朱记商号’在扬州设立分号,承诺给盐工涨一倍工钱,已经有三成盐丁跳槽了!”

  “什么?”牛大力暴喝一声,佩刀完全出鞘,“这帮贱民!敢背叛咱们?”

  “别急。”李善长按住他的胳膊,目光落在纸上的朱砂批注上,那字迹力透纸背,分明是朱元璋的亲笔,“‘凡盐丁愿入朱记者,许其赎身从商,既往不咎’.好个太上皇,竟用这招挖咱们的墙脚。”

  “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陈九公一拳砸在墙上,震落半片灰泥,“漕帮的船工本就被‘朱记’挖走一半,如今盐丁再跳槽,咱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李善长忽然轻笑出声,笑得众人毛骨悚然。他将拐杖交给管家,从袖中掏出一方空白奏疏,蘸饱朱砂笔,在厅中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写下八个大字:“太祖遗训,重农抑商”。

  “明日早朝,”他吹了吹墨迹,苍老的脸上泛起狠戾,“就拿这个做由头。”

  夜色如墨,乌云压城。韩国公府内众人散去后,李善长独自坐在书房,案头烛光摇曳,映得他脸上沟壑愈发深沉。他摩挲着手中空白奏疏,“太祖遗训,重农抑商”八个朱砂大字在昏暗中泛着血光,仿佛勾起了他对往昔岁月的回忆。

  与此同时,欧阳伦府邸中,驸马爷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西域玉坠,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周保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道:“老爷,探子来报,李善长府上众人散去后,气氛凝重,那李善长独自在书房待了许久,不知在谋划什么。”

  “不是让你不要盯着了么?”

  “老爷,奴才可没安排,但是架不住有人给咱们报信啊!我今天都收到最少三封,内容都大差不多。”周保无奈道。

  欧阳伦轻抬眼眸,漫不经心道:“随他去吧,这老东西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倒是‘朱记商号’在扬州的分号,一切可还顺利?”

  “回老爷,一切顺利。”周保连忙回道,“那盐工跳槽之事,正如老爷所料,极大地打击了淮西党控制的盐商势力。不过,卑职担心淮西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定会在朝堂上掀起风浪。”

  欧阳伦将玉坠随手一抛,精准落入案头的白玉盘,发出清脆声响:“求之不得,他们闹得越凶,越能让陛下和太上皇看清这些人的嘴脸。明日早朝,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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