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秦合理 第76章

小说:何秦合理 作者:含胭 更新时间:2024-08-19 12:12:18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小时候,一开始,秦理并不知道自己癫痫发作时是什么样子的,因为癫痫病人不管是大发作还是失神发作都是意识丧失的,恢复意识以后也对发作时全无记忆。所以对年幼的秦理来说,他只记得自己偶尔会有情绪上的变化,突然之间变得生气,或是兴奋,或是惊恐、哀伤,接下来身体上就会产生一些反应,比如恶心头晕,耳鸣气胀,甚至短暂的失明等等,在那以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通常都在床上,衣服裤子全都换过了,叶惠琴则陪在他身旁。秦理会问妈妈自己是不是发病了,叶惠琴答是的,然后慈爱又心疼地摸摸儿子的脑袋。

  她一直都是这样回答秦理的,秦理很聪明,还常问为什么,他对自己经常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丧失感到好奇,所以必须要妈妈给他一个答案。

  叶惠琴就和他说他是发病了。

  小秦理天真地问发的是什么病。

  叶惠琴就说:“你突然之间就晕倒了呀,然后睡一觉就醒过来了。”

  秦理眨着眼睛问:“那我会不会晕倒以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叶惠琴说:“当然不会啦。”

  后来有一次,秦理癫痫发作住院,他在病房里亲眼看到一个孩子发作,才意识到,那或许才是自己“发病”时的样子。

  那个孩子身体扭曲着躺在病床上,全身痉挛,四肢狂抖,他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整个人在床板上颠簸挣扎,背脊拧成了一张弓。

  他的大便小便都不受控制地漏了出来,因为身体的抽搐而搞得床上、衣服上到处都是,病房里渐渐就有了令人作呕的臭味。

  7岁的秦理躲在叶惠琴的怀里,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一幕的发生。

  这对秦理的打击很大很大,他是个爱漂亮的男孩子,即使身体瘫痪,也一直都很爱干净,想到自己“发病”时也许也是这个恐怖的样子,他的心情就变得十分低落。

  当时秦勉也在,事后,秦理问秦勉,自己发病时是不是也是像那个孩子一样可怕,秦勉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不是。”

  秦理心中窃喜,问:“我嘴巴里不会吐泡泡吧?”

  秦勉说:“会吐的。”

  “那眼睛呢?也会变成死鱼眼吗?”

  秦勉点头:“会的。”

  “身体绝对不会像他那样抖!”

  “也会抖的。”秦勉老实地回答。

  秦理快要绝望了,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我一定不会尿裤子的,对吧!”

  秦勉抬眸看他一眼,小声说:“会尿的,有时候还会拉大便。”

  秦理仿佛被雷劈中,直接傻眼。一会儿后他气呼呼地说:“那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啊?9不是一样丑!一样脏!一样丢人!”

  “不一样。”秦勉又仔细地想了想,摇头说:“反正就是不一样。你一点儿也不丑,不脏,不丢人。”

  ……

  秦理从昏睡中醒转过来,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久远的记忆又一次出现在他脑中,竟是那么得清晰。

  他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和头顶的吊瓶挂钩,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知道自己是在医院。秦理艰难地转转脖子,就听到身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他:“阿理,阿理,你醒了?”

  他终于看到了她,何棠坐在他的病床左边,目光担忧,她的身边是同样忧心忡忡的叶惠琴,后面站着秦树、秦勉和郭建云。

  秦理努力地笑一下,说:“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老毛病了。”

  叶惠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说:“阿理,你怎么这么傻呀!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妈妈呢!”

  “对不起。”秦理轻声说,“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告诉爸爸妈妈,也不告诉棠棠,你知不知道这样子是很危险的!怎么的也要让家里人心中有数啊!”

  叶惠琴嘤嘤地哭着,秦勉上前揽住她肩,说:“妈,你控制点情绪,别冲阿理发火。这事是我不好,我以为阿理不会发作的。”

  叶惠琴立刻回头瞪他:“你也知道啊!你们两个真是要把我气死!长大了什么都想自己做主,还把不把我当妈了9有你老郭!你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郭建云面色尴尬,秦勉见叶惠琴越来越激动,赶紧和秦树一起安抚她,接着就把她带出了病房,郭建云也跟着走了出去。

  秦勉对何棠说:“何棠,你陪一下阿理。”

  何棠点点头:“好。”

  他们离开,宽敞的病房里只余下了秦理和何棠两人。

  秦理静静地看着何棠,缓缓向她伸出左手,何棠呆了一下,把自己的左手交到了秦理手里。

  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指腹用力地摩挲着她的手指,眼神温存缠绵,还写着深深的愧意。

  “糖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秦理声音低沉,不复平日里的清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小时候得脑炎后有了癫痫的后遗症,已经十几年没发了,我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

  何棠问:“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复发了的?”

  “三、四月间。”秦理回答,“去北京时,我去看医生了。现在每周也去一次医院,医生说我大发作的概率很低,我就疏忽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糖糖。”

  何棠动动嘴唇,最终说:“如果不发作,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秦理说:“如果吃药能够控制住,我的确不想告诉你,还有我妈,我真的不想让你们担心。”

  他的视线又投向天花板,慢悠悠地说,“我这辈子让她操碎了心,现在她年纪大了,该是享福的时候,我的身体要是再出问题,实在是太不孝了。”

  “别胡说!这又不是你想的。”何棠情急地握住他的手,“你可以不告诉妈妈,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

  “你会害怕的。糖糖,你有没有看到我发作时的样子?”秦理温柔地看着她,有些难以启齿,“是不是……很丑?你……害怕吗?”

  何棠缓慢却坚定地摇头。

  秦理注视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糖糖,其实我很自私。”

  “没有的事。”何棠握紧他的手,“你一点也不自私,你明明是个那么好的人。”

  “呵,谢谢夸奖。”秦理勾起嘴角笑笑,有点自嘲,他叹一口气,“其实梁鲁生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希晨的死,我的确有责任。还有现在……”

  他的左手从何棠手中挣脱,抚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说,“我娶了你,却无法给你一个健康的丈夫,一份正常的夫妻生活,我真的很自私。”

  何棠急道:“你没有……”

  秦理止住她的话,他闭着眼睛摇头,说:“我一直都没和你说,其实像我这样子瘫痪的人,寿命也许会比常人短许多。”

  何棠深深锁眉,脑中想起何海的话:他活不长。

  她说:“阿理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不是在庸人自扰,我也一点都不想死,我说的是事实。”

  秦理面色平静地看着何棠,继续说,“就像希晨那样,他也不想死,就算瘫痪了,他也没想过要死。可是,他想要好好活下去需要亲人花费很多时间精力。只要一个看护不当,就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也许对常人来说很普通的一次感冒发烧,就会要了他的命。我……我也是这样的,我害怕生病,厌恶生病,但是很多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从小坐轮椅注定了我的健康状况和普通男人不一样,注定了我将来,将来,可能……四、五十岁就……”

  “别说!!”何棠猛地开口,她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秦理的嘴,把他最后的两个字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秦理惊讶地看到何棠右手手指上缠着的纱布,何棠又迅速地把手收了回来,藏在了背后。

  “糖糖,你的手怎么了?”秦理焦急地问。

  何棠知道不说实话他会担心,想了想还是把手拿了出来给他看,说:“我没有经验,犯了个错误,你发作的时候我把手指伸到你嘴里去了,我怕你咬到舌头。后来医生教我了,说我这样子是最蠢的行为。”

  她笑笑,弯了弯露在纱布外的一点点指尖,说:“没什么大碍,骨头没事,只是伤了点皮肉,缝了几针。”

  见秦理面色惨白,眼神凄凉,何棠笑得更开了点,说:“你别这副表情,我不疼,我倒是觉得你牙口不够好啊,怎么的也该给我咬个骨裂,这才能证明咱们的爱刻骨铭心是不是。”

  说完,她依旧嘻嘻地笑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秦理缓缓拉过她受伤的右手,很轻很轻地将缠着纱布的手指握在了手中。

  “对不起。”他闭上眼睛,嘴唇亲吻她的指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糖糖,对不起……”

  ******

  梁希晨的追悼会在四天后进行。

  何棠独自一人来到殡仪馆,心情要比上一次参加叶奶奶的追悼会时沉重许多。

  一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是才14岁的饱经磨难的男孩,怎么会有可比性。何棠心里难过,想到梁希晨对着她害羞微笑的样子,还有他小声说想要快点长大的腼腆模样……那一切仿佛还在昨天,何棠觉得心里堵得特别特别疼。

  孟老师和“助行天使”的工作人员、志愿者都来了,章小元、周小胖等几个和梁希晨玩得好的孩子也来了,他们一个个都嚎啕大哭,看着梁希晨的遗体伤心欲绝。

  何棠还见到了梁希晨的亲生母亲,她已经嫁去了外地,重组家庭并生了一个女儿。她带着还在念幼儿园的孩子来到现场,见到了儿子瘦得不像话的遗体,她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捧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何棠远远地站在一边,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孟老师告诉过何棠,梁鲁生抵押掉房子时他和妻子还没离婚,正在分居中。在离婚拉锯战中,女方曾提出过想要梁希晨的抚养权,梁家三代单传,老人不肯放。后来梁希晨摔下楼瘫痪了,梁家的老人知道孙子失去了生育能力,就撺掇梁鲁生把梁希晨交给前妻,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要孩子了,收拾东西就签字离婚,回了外地老家。

  七年来,她没有来看过梁希晨一眼,反倒是梁鲁生,即使家里老人都厌恶看到孙子,他还是把他带在了身边,并且没有再找其他女人。

  当然,也不排除他在依靠梁希晨讹秦理的钱。

  所以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疯狂了、病态了、麻木了?何棠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些父母会心狠手辣成这样。

  至少,宋月娥从没有放弃过何海,叶惠琴也没有放弃过秦理啊。

  从殡仪馆回到家里,秦理正在床上小睡。何棠走到床边,俯下//身抱住了他。

  秦理微微睁开眼睛,语气低缓:“回来了?”

  “嗯。”何棠心里依旧难过,她伏在他的胸口,说,“有时候我觉得,希晨走了,说不定也是种解脱。”

  秦理没有回答。

  何棠继续说:“我今天见到他的妈妈了,和希晨长得很像。希晨还有个小妹妹,如果希晨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她。”

  “……”

  “老公。”

  “嗯?”

  “我……”何棠脸红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这一天,因为梁希晨,她很悲伤,此时依偎在秦理身边,她竟然非常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她抬起脸颊,轻轻地吻了他一下,水润润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秦理接收到了她的信息,他的手伸进了何棠的t恤下摆,手指轻巧地移动起来,最后游到她的胸前,或轻或重地抚弄起来。

  何棠知道秦理有点想了,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亲热了,但是秦理刚出院不久,何棠心里还是不大放心。

  她羞涩地问:“你……可以吗?”

  “嗯,不影响。”秦理吻着她的额头,拉住她的手去触摸自己已经略略抬头的小小理。

  何棠放下心来,配合着他脱起了衣裤。

  秦理和何棠从未避过孕,秦理曾经咨询过徐医生,徐医生说只要他控制着不要大发作,即使在吃药,也能算是临床治愈,可以试着让何棠怀孕。

  何棠一边脱着秦理的睡衣,一边轻声说:“我今天……是排卵期,也许秦东可以来哦。”

  听到这一句,秦理的手突然停住了。

  何棠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最终,秦理说:“糖糖,我们要避孕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何棠瞪大眼睛,问道,“要避孕多久?”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见何棠的笑容僵在脸上,秦理忙说,“是我的原因。”

  他居然努力地笑了起来,眼神温暖却无奈,“接下去我用药剂量会比之前大,最重要的是……我担心孩子会被遗传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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