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所以自请皇阿玛废除太子之位,并允准儿臣落发为僧,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太子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这些话却像一个闷雷砸在众人心上。

  康熙原本紧绷的脸色现出一抹痛苦,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胤䄉猜测,应该是想到了他的父亲顺治皇帝,太子也是真狠,直接往康熙的心窝里插刀。

  当年董鄂皇贵妃病逝,顺治皇帝意气消沉,曾经剃度,但最终出家无果。

  顺治皇帝对董鄂皇贵妃的偏爱给年幼的康熙留下不少心理阴影,如今他最爱的儿子竟然也要出家,只怕康熙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儿臣心意已决,还请皇阿玛成全。”

  康熙背过身去,阿哥们都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他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都回去,此事稍后再议。”

  末了康熙又补充一句,“太子随朕到奉先殿。”

  奉先殿就是祭祀祖先的家庙,里面供奉着大清历代皇帝和皇后,往日康熙犹豫不决时,总会到奉先殿待一会儿。

  阿哥们都垂头丧气,神情低落地出了紫禁城。

  刚回到府里,和赛罕母子三人说了几句悄悄话,赵河就过来禀报,说杨先生想请胤䄉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这老头为什么突然要请自己,往日他不是最懒散的吗,吃过晚膳就要休息。

  不管心里如何疑问,胤䄉还是乖乖收拾好,赶到老头的院子。

  “王爷如何看待太子欲出家之事?”

  胤䄉心里大惊,杨老头才是拥有上帝视角的人吧,比他这个后来人都清楚。

  或许是胤䄉脸上的疑问太过明显,杨老头又摇起了那把羽扇。

  “有些事情是水到渠成罢了,倒是王爷,以后怕要当心了。”

  当心什么,他不是第一个被排除在储位人选之外的吗,就算是得罪了许多人,但是实力过硬,也没人敢惹他吧。

  “先生说哪里话,左右是前头几位哥哥的事情,与我何干。”

  似乎早就料到胤䄉会这么说,老头直接把羽扇放在桌子上。

  “王爷年富力强,以后定然还会有其他的子孙。”

  胤䄉的笑容僵在脸上,不会吧,康熙真的会为了一个储位如此吗,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有些事情就得提前准备起来。

  不同于胤䄉这边的诡异气氛,八阿哥府上已是一片欢声笑语。

  八福晋正带着格格所生的一双儿女等着八阿哥的归来,远远瞧见自家的马车过来,两个小孩子都兴奋地蹦跳。

  这两个孩子的生母卑微,一生出来就由八福晋抚养着,八福晋调养了许多年,至今没有音信,时日长了,也就把这对儿女当成自己亲生的看待。

  八阿哥自从断了腿之后就不再骑马,他今日尤其高兴,也不用旁人搀扶,直接就跳下马车,伸手抱住朝他扑过来的两个孩子。

  身后的八福晋也笑着和八阿哥打趣。

  “这两个小的,大晚上不睡觉,非要到门口等着阿玛,好了,赶紧进去吧。”

  然后从八阿哥手里接过小格格,夫妻两个抱着一双儿女进了府门。

  童声稚嫩,却抚慰了夫妻两个寒冷的心。

  瞧出八阿哥高兴,八福晋特意让人暖了一壶酒,亲自给他斟上。

  到了小孩子该睡觉的时候,可是两个小的都不肯回去,赖在八阿哥身边,一边一个抱住阿玛的腿不撒手。

  “额娘,就让我们在这里吧,我们陪阿玛喝酒。”

  听到他们孩子气的话,八阿哥也忍不住笑出来,温声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乳母把他们抱回去。

  “爷今日怎么这么高兴,可是礼部有什么喜事。”

  屏退众人,屋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自然也没什么顾忌。

  “太子的下场只怕比我更惨,当初他害了我,如今老十算是给我报了仇。”

  敦亲王在江南办案的事情八福晋是知道的,难道是江南的事情牵扯到太子了。

  瞧出福晋的疑问,八阿哥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八福晋脸上也盈满笑意。

  “爷大仇得报,以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八阿哥直接对着酒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稍缓了兴奋,才揽住一旁的八福晋。

  “你跟着我受苦了,我也没本事,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八福晋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自己爷的无奈和委屈,如今自然也为他高兴。

  “爷这是说哪里的话,能嫁给爷,妾身才是三生有幸。”

  这一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将来很多人的命运。

  一连几天,太子想要出家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康熙还和往常一样在大朝会亮相,也同往常一样和重臣们在乾清宫议事。

  不过胤䄉知道,康熙和太子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太子已经在奉先殿跪了好几日,却始终不肯松口,还来了一招很绝的,说孝庄文皇后和赫舍里皇后给他托梦,在梦里呼唤他。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意思是如果康熙不答应,他就直接一死了之。

  当初康熙借着孝庄文皇后托梦一事,复立了太子,如今被同样的招数对付,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临近年关,朝中的事情也多,胤䄉本来想告假躲一躲风头,奈何兵部突然提出要加军费,他们只能再次忙活起来。

  幸好有周全能干的四阿哥在户部帮他,否则他自己一个人真的顶不住那群武将的攻势。

  胤䄉决定使用拖字诀,最起码先拖过年,把最危险的时间熬过去,省得到时候腹背受敌。

  毕竟从江南回来,参他暴戾无度、滥杀无辜的折子就从来没有停过,甚至还有一些江南的富商联名上书,要求康熙严查胤䄉,那些涉嫌科举作弊案的很多考生和官员都与当地的富商牵连颇多。

  不过他们再反对也没什么用,从噶礼往下的一众官员和考生都已经被正法了。

  康熙和太子的拔河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据说太子都快瘦脱相了,奄奄一息之间还在恳求康熙,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回忆起他在朝堂上的种种作为,康熙最终有了决断。

  二阿哥废太子之位,封理亲王,赐法号“静厚”,年后由敦亲王护送,前往五台山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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