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闰七月二十八日

  今年是个不同寻常的年份,按照太史令的说法是每月比以往少了半日。

  如何判断闰月,据说是孝武皇帝时期的邓平、落下闳等人制定了一份《太初历》,首次系统采用无中气置闰法,若某农历月不含任何“中气”(如春分、秋分等),则定为闰月。

  但为什么会少这半日,这些深奥的学问能听懂的人没几个,就连文人儒士都没几个能理解,营中的将士们多是听个热闹,横竖按朝廷颁下的历书行事便是。

  不过好在今年是闰七月,七月已然是初秋,今年又没有秋老虎,即便秋阳高悬在空,却并不炎热,反倒有些凉爽。

  褪去燥气的风卷着针茅草银白的穗子,掠过汉军夯土墙头猎猎作响的玄墨镶边的赤色大汉军旗。

  而四百步外,羌胡叛军的毡帐群蹲踞在缓坡上,褪色的牦牛尾纛与汉营新染的旌旗隔着枯黄的草海遥遥对峙。

  “孙校尉刚猛!”

  “曹左监骁勇!”

  “孙校尉使劲啊,曹左监的臂力不如你!”

  “曹左监绊他腿,孙校尉下盘不稳!”

  喝彩声中,两个精壮汉子正缠斗作一团,都是赤膊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的也是一条犊鼻浑(注1)。

  孙坚古铜色的背肌虬结如铁,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如波浪,汗珠顺着脊背滚落在夯土地面,激起细小烟尘。

  忽然,孙坚左臂猛地扣住了曹仁的手肘,曹仁眼角微微抽搐,后槽牙咬得发紧,青筋在脚背上突突跳动,双腿似老树盘根,脚趾紧扣地面,脚跟在地上犁出两道浅沟。

  两人臂膀交缠时,筋肉相抵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上的肌肤也在秋阳的照射下泛着一层晶莹的光泽。

  孙坚胜在臂力,但曹仁的下盘功夫稳当,僵持了许久,二人都未能分出胜负。

  终归只是打发时间的角抵游戏,犯不着在袍泽身上使出浑身解数,更不可能将气力全都耗费在游戏上,点到为止即可。

  二人近乎同时松开了彼此的手臂,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弛下来,相视大笑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角抵之声渐歇。

  日至正午,炊事营中炊烟升腾。

  处理好的牛羊被军中的伙夫搬了上来,支起架子点上火,即便未撒任何料子却也依旧泛着令人口中生津的香味。

  朝廷送到军中的补给里,如盐粒这些自不必说,是军中的必需品,还配给着不少香料。

  这些香料主要是茱萸混同茴香籽等可用于调味的植物制成的料粉,撒在滋滋作响泛着油光的烤肉上,一股辛香便弥漫在整座大营中。

  褪毛的羔羊在铁叉上滴落油星,火舌舔舐的茴香籽爆出噼啪脆响,烤架旁的伙夫手法娴熟地削下焦脆的羊尾油,随手抛给今日轮值巡营的军卒。

  巡营的士卒们连忙躬身致谢,也顾不得烫口便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

  一条条牛羊腿被切下送到了一众将校面前的食案上,孙坚和曹仁举起一盅果酒,一口饮尽后便各自将酒盏倒扣以示爽利,旋即相视一笑,用一块干净的麻布包着大腿肉啃食起来。

  今日特许每人饮酒一盏,与一众武夫们不同,长史梁衍、主簿荀彧和参军荀攸则是端坐在席位上,神情悠然,小口的啜饮着果酒。

  又不是什么高度数的酒水,自然是不担心什么一杯就倒的状况,小口啜饮只是为了品尝和回味许久未曾尝到的酒香味。

  而面对那一条条大腿肉,这几人即便口中早已生津,却也依然保持着文士的风度和儒雅,各自取出一柄小刀在腿肉上切割着,再用竹箸夹食割下的小块肉食。

  可惜如此良辰美景,若非战时,当浮一大白,再吟诗作赋,投壶为戏,可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而除了一只只被架在火堆上炙烤的牛羊外,营地中央还有几只巨大的锅釜,里面炖煮着牛骨和羊骨熬制的鲜汤,香气乘着热风漫过河床。

  羌胡哨兵蹲在褪色的狼头纛下啃风干的马肉条,鼻翼微动,哨兵们的眼睛不由直直盯向了汉军大营的方向,一个个吞咽着口中的唾沫。

  喉结下滚动,风干的马肉条在齿间越嚼越涩,偏生对面焦香混着茴香籽的辛烈直往鼻子里钻。

  有人忍不住伸长脖子,鼻翼翕动着捕捉飘来的香气,直到被百夫长踹了一脚才缩回身子。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食肉了,部族中的大人们说打赢这一仗什么山珍海味都能吃上,因此即便近日总吃那些谷物制成的饭食而不见半点荤腥,他们也都能忍受。

  而今日大人们发放了不少战死和病死的马匹身上的肉制成的马肉条,原本该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有人喜欢干嚼,有人喜欢炖煮得软烂些,总之能吃上荤腥已然是大人们的仁慈了,却架不住对面又是烧烤又是炖汤的啊!

  何况这其中还撒了不知多少昂贵的香料,没瞅见即便是本该吃腻了牛羊肉的大人们都有些眼馋吗?

  就在羌胡们眼馋之际,一名头戴二梁进贤冠,身穿文官袍服的文士骑在马上,手持节杖,带着一百名赶着车的士卒向着羌胡大营缓缓驶来。

  而这一百名士卒赶着的是普通的板车,上面放置着一头头已然烤得辛香美味的烤牛和烤羊,还有十来锅牛羊鲜汤。

  张义手持节杖,缓缓策马行至营门前,高声呼喊道:“吾乃大汉大鸿胪张义,奉左将军之命前来与尔等大人议和!”

  负责值守的羌胡千夫长不敢大意,但眼见张义穿着华丽,虽不知议和之事是什么情况,却也立刻派人去告知一众能做主的大人,同时向着哨塔下的张义问询道:“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问题不免有些明知故问了,那诱人的香气他自然是闻到了,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

  张义倒也不恼,面对羌胡千夫长明知故问的质询,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从容应答道:“车上的都是肉食和酒水,是左将军听闻你们缺乏肉食,出于对你们这些勇士的敬重,命我特地送来的!”

  说着这些违心的话语,张义脑中不免回忆起那位木讷的荀参军。

  明知这些叛军缺乏肉食,就连米粮也只是果腹而已,但偏要送这些肉食到叛军的大营之中,展示着汉军强大的国力和后勤保障能力,动摇叛军的战意。

  而且得到这些肉食,那些羌胡大人究竟是分还是不分这些普通叛军士卒?

  荀攸还特意让交代,送去的必须是烤熟的牛羊肉,而非活着的牛羊,根本不给这些羌胡大人们找借口和拖延的机会。

  要么现在就吃,要么就等着发馊发臭。

  荀攸谓之“饵战”,也就是“以利诱之”的一种战法。

  这些诱饵通常是诸如牛马、财物、辎重等,假装败退抛洒于撤退途中,而后于敌兵忙于拾取财物时乘而击之!

  只不过荀攸这次布置的“饵战”,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杀伤些许叛军了。

  ——

  注1:犊鼻裈在古代是只有农民和奴隶为了干活方便凉快穿的,后来还衍生出了其他类型的“裈”,类似于篮球裤这种有裤腿但很短且宽松的短裤。

  至于犊鼻裈的模样,大致就是小鬼子穿的兜裆布,也是从我们那里学去的,至今他们相扑手的兜裆布在日语里还是叫作“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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