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处置赵氏一族,惠帝可说是预谋已久,也可说是一念之间。(.)

  乘着赵湛锤杀楚瑜侯世子,和“轻钱”、“伪金”的谣言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惠帝以雷霆之怒收归了富陵赵氏的采矿、铸币特权。但是并没有动赵家一个人,当然逞凶的赵湛除外。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样的处置似乎很轻,很给赵皇后面子,但实际上却釜底抽薪,直接动摇了赵氏一族的根本。

  这个想法在惠帝心中由来已久,一直苦无机会。直到赵家三郎犯案,才得以实施。

  不过令惠帝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雷霆手段,不止收拾了外戚,还给他带了一笔颇丰的外财。

  日前,惠帝会盟归来后,少府丞洛长忆在一次面圣的机会中给惠帝算了一笔账,自富陵铜矿被收归国有后,只短短不足两月,少府寺便在富陵铜矿额外获取了近三十万两的收益。这中间还包括交接过程,是不完全统计。

  而这部分收益在以往,自然是落进了富陵赵氏一族的口袋里。

  惠帝既欢喜又愤怒,接着受了启发……最后就生出要将各郡县、封地的采矿权统统收归中央的想法,而从宫中流出来的堂而皇之的说法是,皇帝要整饬“私钱”、“伪钱”。

  一时,各地听到风声的大矿主、郡守丞史们都慌了神,奔走相告,人心惶惶。

  按理作为官员是不该担心的,但是他们早已和地方的巨富豪强们绑为一体,开矿不止为他们带来了政绩,还有皇帝不能赐予他们的源源财富。(.)如今一旦收归朝廷,他们便再不能上下沆瀣一气,浑水摸鱼,哪里能不慌张。

  京城的豪富权贵们无不受过他们好处,有的甚至已经祸福一体,所以这些夫人们聚在一处议起这件事情来,就是想互相摸一摸底,试探各家的态度。

  浅夕则低着头,一门心思对付着自己面前的一碟桃花糕,暗里已然摇头不止。

  以惠帝好财贪色、骄奢淫逸的性子,这么一宗天降横财,既不扰民,又基本合乎情理,他怎肯中途罢手!只怕早就心意已决,缺的只是具体行之有效的实施方略罢了。这些妇人们在这里聚议又有什么用?

  就算各家都坚决抵制,一齐上疏阻挠,惠帝也不会改变心意,还会徒增怨恨。

  除非,这些臣子们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帮惠帝弄到扩建大宫、和修陵寝的银子,又或者他们自掏腰包……那一动工可就是几百万两银子扔出去,一般宫殿、陵寝真修起来,皇帝再来了兴致,今日添这个明天加那个,根本就是没完没了的事,谁敢承揽?

  反之,现在若有人能帮惠帝施行了这桩提案,只怕就一步登天,荣升天子宠臣。

  心念一动,浅夕已然盈盈抬眼,从各家夫人脸上看过去,认真记住那厚厚脂粉下的每一张脸。

  夜已经深了,长公主醉意微醺,出来殷勤留客。

  各位夫人们却还是婉拒,各自乘车回府。

  昭圭便亲热地拉着浅夕的手,一同送客,全然一副把她当了自己人的模样。

  可是浅夕却从自己微痛的腕子上,感受到了昭圭的愠怒。

  一一把人送走,浅夕这才表示出倦意,想要告辞。她的身份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少女,是受太后的托付,让昭圭好生照应的异国帝姬。不管昭圭因为什么不高兴她,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然而,浅夕还是低估了这么一群她不甚了解的人的心思。

  昭圭眼里含着怒火,脸上却笑得粉面芙蓉一般,拉着她左右端详:“妹妹的模样儿真是生的太好了,性情也是上佳,瞧瞧这双眼,清水潭一般,啧啧啧,看一眼都恨不得跳进去。”

  一声“妹妹”唤得浅夕眼皮一跳,心生不祥,忙反手扶住昭圭手臂,微笑着想要不着痕迹把被抓住的手腕挣开:“这东都城里,谁能比得上长公主天姿国色、典雅雍容!卿欢在家时一直被众姊妹嫌弃耻笑,蒙公主这样抬爱,卿欢实在受之有愧。”

  昭圭却手上愈发用力抓紧,如同没有听见浅夕的话一般,抬手痴痴在浅夕脸颊一刮:“美不一定是要容貌最好,是恰如其分,正好搔中人心里的痒处,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公主高见!”声音里透出两分凉意,浅夕直觉身上寒毛根根直立,心中闪过万个念头,还是强压了不适,耐下性子周旋。

  “妹妹就是这样的女子!”昭圭丰腴的身子几乎贴在浅夕身上,吹气一般叹道:“怪不得那些男人对妹妹都恋恋不忘,那样深情,连本宫都感动万分。”

  昭圭拿起袖子按按眼角“感动的泪”,忽然又抬脸一笑:“不如这样……”

  看着昭圭如发酒疯一般,忽喜忽嗔,浅夕倒冷静下来,细眼微眯,笑道:“公主待要如何?”

  “不如本宫就成全他们呀!哈哈哈……”不明所以,昭圭就笑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合。

  “快,快把本宫给帝姬准备的大礼带出来!”昭圭转身朝外,高声笑着,拉得浅夕一个趔趄。

  空旷的轩室里,有残余的酒香,再混进昭圭尖厉的笑声,如同鬼魅。此时此际,浅夕已无退路,只得静观其变。

  门外孤零零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昭圭身边的老公公余寿,一个人红衣似火,眼似明星,眉宇间一段风情,身姿消瘦翩然,正是上次陪宴的莲蓉。

  浅夕背后已是一片寒凉,她已经明白昭圭的用意了,脸上却仍是一抹似笑非笑,佯作不懂。

  莲蓉仍是朱颜傅粉,微垂着眼掩不住他的期待和心情飞扬。看得浅夕心里更加一阵发毛!

  昭圭终于笑够了,附耳在浅夕身边道:“妹妹你不知道,他原本是我的人。可自打上次见过妹妹,就没了魂儿一般,饭也不吃了,萧也不吹了,眼看着没气儿人一样。”

  “我到底心疼他,好容易把真话给问出来。竟然是惦记妹妹生了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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