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女儿的面,有许多话都不便出口,孩童虽懵懂,但多少晓事。

  好在这段路不算太长,裴桉也并没再执着这个话题。

  苏清月算是发现这人的变化,一如既往的霸道,还增添了几分厚脸皮。

  有时她都不知如何招架。

  进了宫门,两人下了马车,便瞧见宫人们候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样子。

  裴桉望着眼前这幕,眼眸泛沉,似有似无动了动嘴角,心里冷嘲不已,看来陛下是胸有成竹。

  这怕不是用他的人,来维系陛下的那点微薄感情。

  被人明晃晃算计利用的感觉,可真不太好。

  何况这代价,还是他的月儿。

  苏清月不知这里头的深意,但这么多人的阵仗,多少会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

  这时她心中越发坚定,不将遥之一同带进宫的想法。

  “我自己进去便好。”

  “你照顾好遥之。”

  苏清月转身对着裴桉开口,一袭碧色衣裙,眉眼清冷,神色镇定,整个人透着一股气质,如同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家。

  可她越是这般招人眼,裴桉心中便越发不舍,那股不安之感越发深了起来。

  眼神发沉,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低又哑的嗓音:“好。”

  “早去早回。”

  这一句话,苏清月听这人翻来覆去说了好几次,耳边都快听烦了,她也没打算在宫中常住。

  “嗯。”

  “去照顾女儿。”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裴桉先上了马车,但并未离开,目光一直跟随在她身上,直到人走进宫街,消失在转弯之处,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收回视线。

  忽而,衣袖被人扯了扯,他低头看了过去,瞧见小姑娘鼓着腮子,小不高兴的模样:“你舍不得娘亲吗?

  “你听话一点,娘亲就会早点回来了。”

  小姑娘先是问了一嘴,后面又一脸正经“教训着”他,就这么两句话,便让裴桉心中好受了一点。

  眼底慢浮现出一丝笑意,拉住了女儿柔软的小手,心中一阵发暖,盯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心底稍有点遗憾。

  若是更像月儿一点,或许会更好。

  “好。”

  “我们都听话点,一起等你娘亲回家。”

  他声音极柔,带着笑意眼底也满是耐心,喜爱不已望着她。

  比起最初重逢,这会已然算是个很好的转变了。

  好在女儿不再那般排斥他。

  小遥之嘟着嘴巴,悄悄瞧了瞧眼前的这双大手,这个人虽然长得好看,身上也不难闻,可她还是更喜欢娘亲。

  一脸傲娇抬起下巴:“我很乖!”

  “娘亲很喜欢我。”

  “她不喜欢你!”

  童言无忌,但最后一句,属实有点太过真实,便是裴桉也不由心中一涩,原来连孩童都知晓,他的月儿到现在还是不喜他。

  裴桉眼眸微沉,流露出一抹悲凉之意,但很快被他掩盖下去。

  收起那些没用的情绪,裴桉很快恢复平静,眼底一片漆黑,散发出坚毅的气息。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得先有将人留下的本事,才好谈。

  裴桉从来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

  片刻之间,眼底情绪流转万般,可惜眼前之人是个孩童,瞧不出变化。

  他并未在宫门之外停留太久,毕竟手中之事还等着他去做,总不能让陛下占了所有便宜。

  总要先得到点好处才是。

  但裴桉看着坐在身侧的小姑娘,一袭粉色衣裙,白嫩嫩脸颊上染着红晕,显得无比娇小可爱。

  于是乎,这般可爱精致的小娃娃,被裴桉带进了刑部大牢,震惊了一大片人。

  尤其是常行,虽早就听说世子在外有了个可爱的女儿,但这第一次见面,实属有点让人惊愣。

  而且这小小姐,和世子长得一模一样,就这样乖巧靠在世子怀中,任谁见了都不会想歪。

  这裴世子,居然早就有了孩子?

  这他们可从未听说过?

  这些人眼底满是惊讶,但谁也不敢多问多看,这可是陛下的亲信,当今最有权势的官员。

  一切都还挺好,除了小姑娘脸上表情越来越嫌弃之外。

  “哼,我不要进去,臭臭的!”

  小姑娘一向爱干净,最初还有几分好奇,但进了里头,就非常不喜欢。

  小胖手拽着裴桉的衣领,用力反抗着。

  圆鼓鼓双眼之中,满是不高兴和不可置信,这人看起来那么干净,怎么会喜欢来这种地方啊。

  “哼,我要回家。”

  难闻不说,还黑乎乎的 ,待着一点也不舒服。

  裴桉停住步伐,眼神微闪,盯着怀中的女儿看了看,像是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不仅生得像,便是很多习惯也是一样。

  看来,他的月儿真是生了一个女版的他。

  裴桉抱着坐在一处,将人放在腿弯之处,细心哄着:“很快,爹爹办完事,便带你回去。”

  说话之间,还从袖口之中抽出一条帕子,温柔给小姑娘围上,遮了遮里头的气息。

  既然答应了月儿要护好孩子,裴桉便没打算假手于他人,一直放在身旁,才是最安心之策。

  小遥之晃了晃小腿,眼神之中还是有点不高兴,很嫌弃这个地方。

  可又想到娘亲的嘱咐,只好乖乖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好吧。

  她懂事一点。

  让让这人好了。

  等娘亲回来,她再告状。

  哼。

  裴桉瞧着腿上之人纠结又可爱的小动作,眼神不由发软,面上说不出的柔情。

  这副画面,直接让周围之人惊诧不已。

  这可是裴世子。

  居然还有如此柔和一面。

  但后面发生的一切,才让他们更加吃惊,像是认识了另外一个裴大人一般。

  常行跟在身后,下巴差点没收住。

  心中不由埋怨起大哥起来,不是你怎么不早说,原来世子还是好说话的,只是分对谁。

  这时他更加后悔起来,若是那日他没犯大错,这会也应该在小院之中办差,哪会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啊!

  他悔!

  若是此刻常德在,听见他这蠢货弟弟的话,肯定要火冒三丈,你怕是想多了。

  在哪办差都一样。

  长点心吧!

  这头,裴桉在牢狱之中带女儿,苏清月倒是很顺利见到了妹妹,一路畅通无阻。

  依兰殿

  三番两次将陛下拒之门外,殿内众人都有些心慌,便是折枝也有这种感觉,但她更多还是在意主子的心情。

  毕竟连夜被带回宫中,这事让贵妃主子几日都未见一个笑脸。

  陛下虽已解释过,很明显没起一点效用。

  “主子,打算何时见陛下?”

  折枝将切好的果盘放在主子面前,轻声询问着。

  苏明月抬眸瞧了瞧,神色冷淡不已,望着这周遭熟悉的摆设,心中一片淡然,没有丝毫起伏。

  其实她并非排斥回宫,自然也清楚赵寒口中的利害。

  不过是借此机会,故意为之罢了。

  她心中比谁都要清楚,不过是一扇宫门,如何能拦得住赵寒。

  不过时日长短罢了。

  能少见一日,便有一日。

  “无事。”

  “拦不住那人,最迟明日他便会进来。”

  明月撑着下颚,神色冷淡不已,对着折枝解释了两句,算是安她的心。

  这段时日,她总觉得身子疲乏,支撑不起劲头,或许是腹中孩子越来越大的缘故,总觉得身子好像越发虚弱了。

  折枝侯在一旁,听到此话过后,也不再多说。

  陛下和主子之间的事,她们这些旁观之人,永远无法真正明白。

  就像是旁人无法理解,为何贵妃如此受宠,还是日日不开心。

  明明贵妃不待见陛下,可他还是日日来,从不去旁人宫中。

  许多事,都有它里头的深意。

  不是曲中人,不懂曲中意。

  也不知心中之苦闷。

  坐在窗栏边上的苏明月,听着耳边簌簌而过的风声,慢慢闭上双眼,感受此刻的平静。

  或许也只有这一日了。

  那人的耐心,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但苏明月怎么也不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在这种时刻,竟然见到了长姐。

  殿外传来说话声,折枝闻声走了出去,眼眸微凝盯着远处几人:“何事?”

  依兰殿中的宫人,在上次事情过后,便经历了大换人,几乎每个都是精心挑选出来,加上折枝有意的调教,基本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几人听声连忙上前,恭敬不已:“回姐姐的话,外面来人传消息,说是贵妃的长姐进宫了,此刻就在殿门之外。”

  “什么?”

  折枝脸色微惊,连忙走下台阶,连声询问:“苏大姑娘?”

  “在殿外!”

  宫女连忙回答:“是的,内侍刚传进来的消息。”

  “那还不快请进来。”

  折枝比谁都要清楚,这位苏大姑娘对贵妃主子的重要程度,不能有一丝怠慢。

  在宫女转身之际,折枝皱着眉心,想到些什么,连忙将人喊住:“等等,将人请进来之时,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何事?”

  这突如其来的到访,让人措手不及。

  便是贵妃也不知晓。

  希望别有什么坏事才好。

  “是,奴婢马上去。”

  折枝也没再耽误,连忙朝殿中走去,将这消息回禀给主子。

  屋内,明月撑着手,神色稍有点倦怠,听见脚步声,刚想让人扶她去躺会,便听见折枝开口说话。

  “主子,苏大姑娘来,此刻就在门外呢。”

  一句话直接让苏明月惊醒,瞬间睁开双眼,里头闪着惊喜,可很快又转化了担忧。

  “为何?”

  “有事发生?”

  “谁让长姐进宫的?”

  一连好几个疑问,面容之上满是紧张和担忧,甚至有点手忙脚乱,看得折枝心惊不已,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主子,当心身子。”

  “并未听说有事发生,或许苏大姑娘只是进宫探望你罢了。”

  苏明月抿着唇,神色紧张,听不进去一句话,急急朝着外头走去,甚至有小跑的趋势。

  人才踏出殿外,便和长姐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可是把众人吓得不轻,折枝脸都白了,连忙扶住人急声问着:“主子,有没有事?”

  “赶紧去请太医!”

  片刻之间,殿中一片喧闹,众人神色紧张不已。

  苏清月一把揽住眼前之人,皱着眉心担忧:“怎么了,这是?”

  “这么着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身子不便吗?”

  话虽带着一点苛责,但眼底满是心疼关心之意。

  苏明月没觉得身体不舒服,可在见到长姐,听见她声音时,就忍不住眼眶泛红,泪水就这般落了下来,直直往她怀中扑去。

  “长姐。”

  她不是难过,是高兴。

  没什么比见到长姐,更让她高兴的事情了。

  在外人眼底,贵妃冷傲无比,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心上,便是陛下也是如此。

  可在家人面前,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苏清月轻轻搂着人,听见妹妹的哭泣之声,心尖也不由泛疼,知晓她过得不好,却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犹如细针入肉,细微却也疼。

  “好了,别哭了。”

  “你如今有身子,会哭坏眼睛的。”

  折枝候在一旁,瞧见这番情形,立即明白过来,将人遣散出去,但还是让人喊了太医候在外面,以防万一。

  好在每日也要请平安脉。

  两人一同进了殿中,苏明月十分听长姐的话,慢慢收了眼泪,但眼眶还泛着红意,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见着心头发软。

  “长姐为何进宫?是发生事情,需要我帮忙吗?”苏明月紧紧将长姐的手,拽在手心之中,像是寻求一种庇护一般。

  苏清月听到这话,眉心一皱,视线落在她身上,没瞧见什么大问题,心也落了下来。

  “你不知晓?”

  “你身子还好吗?”

  这话一出,两人四目相对,同样的疑惑。

  “不知。”

  就这般彼此沉默着,想着最近发生之事,苏明月最先反应过来,望了望殿门,忽而眼中一明,露出几分自嘲之意。

  若真是这般,她还不知是该感谢那人,还是该感谢自身。

  “长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想来应该是我的缘故,才让你迷迷糊糊进了宫。”苏明月轻扯嘴角,淡声解释着。

  不知想到什么,苏明月忽而眼神一亮,笑了起来:“长姐,听闻裴家出事了?”

  “你想不想换个男子?给遥之找个新爹爹?”

  原本这事,是赵寒为了给她解释,突然回宫的缘故,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可既然长姐进了宫,那便是个好时机。

  裴家都成这般了,裴桉那人她也不喜欢,完全配不上她长姐。

  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她这辈子怕是只能这般了。

  可姐姐不同,她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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