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83 第12章 印刷厂罢工

小说:文豪1983 作者:小时光恋曲 更新时间:2025-04-02 03:29:22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十月》的发刊日在每个月的十号,《人民文学》的发刊日在每个月下旬,有时候会提前到前几天。

  这一次呢,王濛亲自督促,他找到在燕京的新华印刷厂,“我们要九号出刊,如果《十月》也在九号出刊,我们就八号出刊,总之,一定要比《十月》早,早一天都行。”

  张守任和苏玉早料到了这件事情。也是来新华厂说这个事情:“无论如何,我们《十月》不能落在《人民文学》之后。余切是把稿子寄给我们的,如果我们不是首发,那太欺负人了,也太欺负我们余老师了。”

  新华印刷厂当时的领导是一个叫高福诚的人,此君是燕京新华厂的厂长,对全国各地的新华厂都有影响,他从六十年代入职以来,先后支援过其他地方厂的生产线,和提供了一些技术骨干和管理指导。

  甚至连远在阿尔巴尼亚和越南河内的印刷厂,这老爷子都指导过。

  总之,他也是国企出版体系的一尊大拿。他决心谁也不帮,两个发在同一个时间。燕京新华厂的装订专家是一个叫王淮的女干部,她就问高厂长:“《人民文学》的级别最高,发行刊物也最多,他们的总编还是个大领导,是不是先听《人民文学》的!”

  高厂长道:“《十月》的总编苏玉,是原先教委会的副会长,人家管教材的作品选定呢,四十年代就出来工作了,还做过燕京市的干部、教育厅、工委……全都干过,现在是她最后的一项工作,而王濛不过是干部年轻化后,才被提拔了而已,难道你去得罪苏玉?”

  王淮顿时傻眼了:这也是个不好惹的啊。

  是啊,能干到国家级刊物的一把手,都有两把刷子,保不齐哪天就调进上面了,难道这是我们应该掺和的吗?

  燕京新华印刷厂这一帮人,决定不管不顾,都来印刷。《十月》发行数量约为六七十万,有余切文章的时候能上百万,《人民文学》是发行量是《十月》的两倍还多,这俩合起来得在一个星期内印刷至少两百万的杂志。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余切写的这个《落叶归根》是个中篇,全文八万多字,以杂志一页1600-2300之间印刷字数计算,得三十页往上。当时的印刷纸张又分为几个级别,分别是“凸版纸”、“白报纸”以及“道林纸”。

  “道林纸”是最好的,一般只用来印刷专业刊物、学习用的文件等等,四五十年也能保持纸张韧性。而平时看的普通杂志和报纸,都是用的前两种纸张,《人民文学》和《十月》恰好就用的宝贵的道林纸!

  于是,新的问题出现了。

  一批纸浆和油墨运送来之后,用光了,没纸浆了。燕京印刷厂到处找兄弟单位调用,前后歇了一天时间,这一天的时间,恰好让印刷厂的一线工人们看了《落叶归根》的前十来页。

  他们对故事的走向表达了极为不满:因为这一段,恰好到了《落叶归根》中间部分,老赵被赶下车,吃饭结账时发现自己手里面的抚恤款是假钱,崩溃了……

  后面呢?

  没了。

  等纸浆和油墨运送过来,工人们一边印刷一边看新的故事:老赵找了个坑把死去的老刘埋了,自己也跳进去寻死,没死成,嚎啕大哭起来……

  余切怎么能写这么可恶的剧情?

  他把我们打工人想成了什么?

  老刘也就罢了,这人一开始就没了,只留了个躯壳!老赵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写个故事这么折磨他?

  加之印刷厂为了赶工,分成了两班倒,也没个加班工资,他们顿时就罢工了:我们不接受这样的故事,让余切来解释。

  老赵必须有个好结局!

  有看过整个故事的大学生说:“这故事最后是个开放结局,老刘被火化了,家里面被淹了,老赵揣着他的骨灰盒又去找他的新家!其实这是一个中立,甚至是积极的结局……余切在说一个更大的事情,他在探讨哪里才是我们的家。”

  但愤怒和不满燃烧在了每个人的心间:什么开放式结局我不懂,你得给老赵一个好结局。给他讨老婆,给他大房子住,让他吃饱喝暖。

  “啥?罢工啦?”

  高厂长吓了一跳,跑去劝阻印刷厂工人们,他们当然不给面子了:让余切来!余切不来,不印了。

  “我们要余切!”

  “让余切来和我们说话!”

  得!

  高厂长既然镇不住,火速联系了《人民文学》和《十月》,让他俩来找余切解围。

  居然罢工了!

  王濛和张守任知道后也很吃惊,第二天各自从杂志社出发,大清早打车到了鼓楼大街,到门口时恰好撞见了。张守任气道:“王濛,你干的好事!”

  王濛很委屈啊:“你讲不讲道理?他那个明明和前面两部是一起的,这又是个‘新现实’一样的系列,是他版本的‘城镇寻根’文学,他的‘认祖归宗’,我们《人民文学》为了这个都改了发刊时间,只为他来服务,你还想怎么样呢?”

  其实,还有个原因,致使王濛非要掺和。因为《出路》这一系列是乔公最爱看的,不仅王濛知道,在乔公同余切握手,并且表扬《出路》这一后,许多人都知道了。

  而王濛的提拔,是这一系列变动的间接影响所致,他必须要把这个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否则,这会使得《人民文学》不代表人民。这实在是他很大的失职。

  余切推开门,大致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当天上完课,趁着星光骑摩托车赶往燕京印刷厂。

  印刷厂居然罢工了!

  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高山下的环》出单行本的时候,新华厂的人看了后也红温了,当即罢工,要求李存宝更改“梁三喜”的结局,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有人说大陆的读者素质高,不像港地人,还给作者寄刀片寄死耗子……那是因为大陆的印刷厂工人是国家养的,你写的让人抑郁了,你都走不到发表那一环,直接给你罢工停摆。

  人的名,树的影。

  印刷工人们虽然嘴上说余切写了些难受的剧情,等真的一见到他,顿时就紧张了,客气了。厂里面临时组织了个演讲,中间搭了个台,让余切拿上话筒发言,每个人都能清楚的看到,是真的余切在说话。

  工人们围在一起,前排的席地而坐,后面的站着,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余切的身上,有希冀,有不解……

  余切道:“我就是余切,我是如假包换的余切!”

  他还捋了捋话筒线,挺潇洒的单手拿麦,另一只手踹在兜里面,显得很放松。

  高厂长给余切整了个板凳,余切见底下的人大多都站着,他就把板凳踢到一边,也站着说话。

  “最近忙着写,忙着考试……我还忘了说,我是一个学知识文化的大学生,和各位家里的弟弟,甚至是大一点儿远房子侄差不多,我万一有什么过错,真得希望各位能宽容我。”

  “可能我在一些事情上很有些天分,但我还不懂很多事情,社会是很复杂的。”

  这话一出,许多人脸上的表情就柔和了,明明人们还是刚才那么站着的,盯着的,但就是忽然感到空气没那么紧张了。

  这是个看着长大的天才啊,自家的好孩子……

  此时,王濛等人才姗姗来迟,大呼小叫:“保护我方余切,保护我方余切……不要让他被打了!”一来,发现余切被众人簇拥在正中央,搞得跟大领导视察一样。

  王濛嫉妒了:“余老弟来干什么的?不是来解释的吗?怎么做演讲来了?这里又不是读者见面会。”

  张守任道:“天下谁人不识君,我不相信今天还有中国人没看过余切一篇。”

  王濛:“我也写,我怎么就没碰到这种事情?”他连挤进去都很费劲儿啊,觉得这个厂里面空气都被吸走了,整个天板有一种人呼吸后带来的升腾的雾,玻璃也是的。

  他找了个工人问:“能不能让我一个座儿,我要去前面看,我看不到余切了。”

  “你看不到!我还看不到呢!凭啥让你!”

  “我是,我是……王濛。”

  “王濛是谁?关我屁事!”

  王濛吃了个闭门羹。

  张守仁觉得太有意思了,撇了撇嘴,心里想:你写的那个“意识流”才是真正的抽象,人家印刷厂工人这辈子也不会看。

  最后,这两人在高厂长的安排下,顺利挤到了最前面。这台上光彩四射,台下却恰好一片黑影,在这种光差之下,余切是不可能看到他们的。

  只见到余切笑道:“我听高厂长说大家对结局不满意,我能理解,但就像是《高山下的环》一样,写出来之后,就不能更改了……从文学性来讲的话,这个是更高的,不能写的太完美了,这不真实。”

  “你们再想想《高山下的环》那篇,梁三喜死了后就赔了五百斤米,有的人还因为‘失踪’找不到遗体,只赔三百斤米……那可是大小伙子啊,是丈夫是孩子,就值几百斤米。他那写出来之后,中央有人看到了,我们今天的抚恤金提高了标准,原先的也追加了补偿,这是的现实意义。”

  “——所以我不能改。”余切解释了一下,然后道,“但我可以给各位精缩一下这个,现场编一个明确的好结局,专门给各位来看,来听,行不行?”

  众人的表情,跟着余切的话不断变化,他一发问,顿时就有人答应道:“好!好啊!”

  余切又问:“行不行?行不行!”

  都说行。

  好,这就开始编了。

  王濛犹如被闪电击中啊:现场编,这什么怪物?

  《落叶归根》这故事很成熟,它有着商业电影带来的通俗结构,使得印刷厂工人罢工的这一段,恰好是所谓的“黑暗前夜”,情绪上的爆发点,而后就从低谷往山巅上攀登,直到彻底完成情绪上的转换。

  这又是个套路,但这个套路在今天的大陆是新颖的,是无敌的,《出路》、《团圆》同样有类似的情绪转换,最终读者完全无法忘掉这些故事。

  于是,大家听到的后续剧情,就越来越积极,就像是前面把老赵打入深渊一样,在这里,老赵开始遇见了“养蜂人”,这对夫妇面临了不亚于老赵的困难,但相互扶持,仍然恩爱。

  印刷厂工人感到满意!

  他们认真的听,眼睛熠熠生辉,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就记得老赵带着一个工友的尸体,在回家的路上流浪。印刷厂数百个工人,时而欢声大笑,时而潸然泪下,伴随着余切的讲述,全然沉浸进去。

  “老赵被养蜂人感动,他又扛起了老刘,那个孩子的诗歌在老赵的心头荡漾!”

  “如果我的家乡是一条大路,我就是一辆汽车,我跑啊跑,我多快乐!”

  “如果我的家乡是一棵大树,我就是一片树叶,我摇啊摇,我多快乐!”

  “……”

  “老赵忍不住念起了这一首诗,在老刘身边,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的快乐……”当余切念这一首打油诗的时候,他也像孩子一样快乐,而那种辛酸和欣慰的复杂交加,使得听众们又哭又笑,就连王濛和张守任,也忽然忘记了他们来这的原因,王濛取下眼镜,泪水很不自然的从他的眼角流出。

  王濛青年时先是在郊区劳动,而后又去了疆省,以为要一直待下去。在一纸调令下来后,他还不知道今后能走上人生巅峰,但仅仅是回家这个消息,已经能让他兴奋异常。余切的让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一天,所以他情难自抑。

  余切又讲到发廊妹给死去的老刘化妆——这时候有没有发廊妹呢?

  毋庸置疑,有的,“站街女”在这时候就有,它和大规模人口流动相关,既然有使苦力的民工,自然有无法解决就业,又不得不生存的外地贫困女性。

  余切还讲到因为老刘的尸体存放太久,已经发臭不得不处理,在片儿警的陪同下,老赵将老刘的尸体火化,老赵捧着老刘的骨灰盒来到他的乡下,这里只剩大水淹没过后的一片荒瓦村庄,老刘的亲人早已移居到了另一个省份。

  故事即在这里完结,余切开始特地给印刷厂工人编另一个完美结局。他说:“你说老赵之后能发达当个大老板吗?这不太可能,老赵能不能回去做个小生意,不去打工了呢?这好像还不如不编,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我们只能把时间一下跳个二十年,想想老赵的孩子,想想老刘的孩子,这些新移民有个什么样的生活,有了我们、你们的奋斗,他们该是很幸福了。”余切对印刷厂工人道。

  《人民文学》的王濛忽然跳起来,到处找一支笔,还有一个本子。

  张守任问他干啥?

  王濛道:“你那个是纯文学刊物,我是面向大众的,我要把余切这个结局写在《人民文学》上,这样,我们都是第一次发表了《落叶归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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