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奔涌的箭气终于放缓,外面嘈杂的声音又逐渐逼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推尸体,她不禁感叹自己还真是擅长惹是生非。好在冥府那些人的手里都沾着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她倒也可以心安理得。

  她回头望向阵眼,她先前插进去那根铁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柄泛着黄光的箭矢,仍在间歇的向外释放箭气。看来机关内的铁箭已经消耗完毕,仅剩下破风箭本身。

  为了救萧凌,她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便想着直接去取箭。就当她要碰到破风箭的时候,她身后突然奔来一股杀气,飞快的剑气包裹着巨大的灵力破空而来,她正要躲开。那奔来的剑气却戛然而止。

  “不要!”

  她来不及回看,右手已握住了箭身。突然间一股阴森噬骨的感觉顺着右手蔓延开来,使她动弹不得。周围的黑气逐渐聚集,将叶凡层层围住。

  “小大夫!”

  她听见豹尾的声音,用尽全力回头一望,顿时心惊。郑文风的剑正穿透豹尾的肩膀,鲜红的热血染湿了他的胸口。在场的几人皆是震惊。叶凡来不及弄清楚眼前的情况,便已经被巨大的黑气包裹,四周的嘈杂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静谧。

  一个古老而幽深的声音徐徐传来。

  “汝终于来了。”

  黑气散去,叶凡却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无边无际。

  “你是谁?什么意思?”

  “吾主冥王,吾是汝创造的一片虚无,用来脱离轮回之苦。”

  叶凡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搞错了,冥王另有其人。”

  这时她突然看到周云翊向她走来,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顿时心口刺痛,却又舍不得移眼。

  “连被诅咒的情魔都是一模一样,汝还说不是吾主!”

  叶凡不理解,新老冥王都有其人,她怎么会是?

  “冥王也会中情魔吗?况且我要是冥王,那这冥府的头又是谁?”

  那个遥远的声音不徐不疾,“当年吾主为了爱人,抢了胡杨林之力,那里的人用全族的性命做诅咒,使得吾主痛不欲生,最终散了魂魄,堕入轮回之中。汝便是那轮回中的一缕残魄,后来机缘巧合来到冥府与吾结契成功。”

  不对,不对,叶凡是在这个身体五岁时才穿过来,显然她不是结契之人。这么说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竟然是冥王残魄的转世,而她前世早死,正好缺点魄,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补齐了,甚至可能还多点?

  叶凡默不作声,那边的声音继续说道:“现世所谓的冥王不过是虚名,养来保护冥府而已。”

  这种事情离大谱,却又能令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串联起来。

  “哼,若我要把你这把箭拿走,你这片混沌是不是就没了。”

  “哈哈哈,尽管只有吾主的残魄,也令吾想起他的身影。破风箭并非吾主之物,吾乃一片虚无,不死不灭。”

  “懂了,你就是太寂寞了,别扯那些什么残魄一说。既然破风箭不是你的,我便拿走了。你快放我离开。”

  “呃。。这便要走了吗?鬼契已成,我们还会再见面。那箭就送给吾主了。还有送给吾主的礼物,免得有不长眼的冒犯了吾主。”

  黑气变成了鲜花,一片飞舞的曼珠沙华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威严的身姿。尽管很短暂,却令四殿周围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鲜花凋零,叶凡手握破风箭立于大殿中央。所有的黑袍都已经跪在地上,豹尾受伤灵力不足,也已跪倒,仅有几名武灵高人见此也犹豫不决。

  冥府的高手尽数在此,叶凡恐怕不易脱身。她想起当初陈太监的恐惧,嘴角上扬,漏出邪魅一笑,也不再压着赤珠,妖媚尽显。她滴血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如同一只成魔的妖姬。

  “千里传音,以花为媒,开~”

  她的手上飘出几枚鲜红欲滴的曼珠沙华,飘向空中。她要给玉枢真人传信,破风箭已经得手。

  她走到豹尾身边,伸手拽起他,却并不多言,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郑文风,似是要抽筋剥皮,把他看透,却又苦笑,失望透顶。

  她到底是有多瞎,眼前的两人善恶难辨。郑文风是大恶,却从未伤害过她,今日却要杀她;而几番伤她的豹尾却在今日救了她。果然江湖险恶,人心不古,是非难辨。

  最终她没有多言,也没人敢拦她。玉枢真人在外结阵,得信后便把她传了出去。

  两人并未逗留,直接回到苍灵峰谷。

  周云翊安静的躺在一片浮萍之中,如同死去一般,令叶凡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徒儿莫慌,他只是沉睡而已。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

  叶凡自然希望尽快开始。

  “风刃之术不易习得。为师不才也算根骨上乘之人,修行悟道尚需十载。施咒之人武灵不够,他便折了阳寿,又利用黄晶残片才能成型。破风箭虽是黄晶残片所制,但是没有施咒之人回受亦无法彻底根除。所以需要两步走。第一步,从内向外解寒毒,仅留皮损,修复风刃咒损伤到最低;第二步尽快找到施咒者,重复今天的步骤,方能根治。有为师从旁指导,如果你能尽快习得风刃之术,便可一人解咒。”

  叶凡听的认真,不住的点头。

  “为师可以修复他的风刃咒的损伤,你来解寒毒。由于此消彼长,反而过犹不及,而他的寒毒深入骨髓,所以我们需要将赤珠打入他的全身骨髓之内,令其生根发芽,如此反复才能将寒毒彻底根治。”

  “可是赤珠离体便死,无法久存。”

  叶凡的顾虑便是如此,要不然小红做药引也能帮他坚持很久。

  “徒儿说的没错,赤珠需要以你的精血为基,游离的精血显然不够,而凝核是精血汇聚之处,那里的才够用。”

  “怎么取?”叶凡尚不清楚凝核的用处,更别提去血了。

  “为师替你取一次,你便会了。取时你不能昏过去,否则凝核自封,无法取出。”

  叶凡好像明白了,“师尊,需要取几次?”

  “连取三天,已是极限。”

  “哦~”叶凡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什么时候不想做,为师都会尊重你的意思。”

  “不,不。”叶凡岂会不想做,只要能救他,她都给的起,她只是怕疼。

  “血石沙只能靠你控制,所以如果你意识不清,便会前功尽弃。”

  “徒儿明白。”

  “凝核受损,你的灵力损耗严重,所以为师会用破风箭帮你,你只需要控制赤珠便可。”

  “徒儿明白。”

  玉枢真人每说一句,叶凡便心凉一分。她只能抱怨,为何凝核要在她的心尖处。难道她的心还不够痛吗?

  落川位于大河的下游,是江北最大的城,前朝的古都,顺着大河而下耗时不足半天即可入海,毗邻仙女湖,传说是一位仙女历劫飞升之所。过去是一片繁华富庶之地,南北交通要道,通商必经之所。

  大战后北楚南越各自建国,百余年来南北征战不断。落川反而成了两国大战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战场,就地掩埋。

  近十余年来,虽然落川为北楚所占,但是地位却与军事重地阳林城相差甚远。南越人自然不敢轻易往那走,北楚人也怕被人抢或者再有征战。导致落川以西大片湿地良田,多年无人耕种,即便种了,也会很快被人所践踏。

  曾有人戏称此地为:“

  仙人历劫落人间,

  神气降临有肥田;

  得道飞升天上也,

  车水马龙磨脚肩。

  自从白昼换了颜,

  雷电风雨夜未眠;

  良田草生蛙乱叫,

  不见插秧川无烟。”

  此地是真正的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也正因如此,近年来落川成为了南北逃犯流窜之地,一片乱象横生。

  所以,赶上大灾,流民最先想去的是富有的阳林城,而不是荒凉混乱的落川。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会来这个地方。

  一连数日阴雨终于停下,星月撕开夜幕带来了微弱的光芒,似乎给那些挣扎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落川那里已经聚满了面黄肌瘦的人群,都在乞盼着有人能看得见他们的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之中盘旋的一只猛禽如鬼魅般突然冲向宽阔的河床,一个男子手上轻轻一弹,不知触动了何种机关,突然间一声巨响,坚挺多年的大河堤坝瞬间垮塌。

  天边终于吐出了一抹光亮,一夜的奔波让两千多人的队伍逐渐拉开了距离。

  张无疾正背着李显成,虽然一脸疲惫,但是他的眼睛仍炯炯有神,不停的扫视着队伍及周围的动静。

  一个清瘦俊俏的小乞丐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旁边,非常的紧张和担忧。

  “毛蛋,小神医说二虎只是受了皮外伤,没大事,你也不用过于忧虑了。”

  “张大哥,我明白,可是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呢?我真的没用,平时都是他来保护我,我却什么都不会做。”

  他们虽然声音不大,队伍中已经开始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张无疾扶着李显成来到旁边的树下,拿出身上的水壶给他灌了些水。

  “咳咳~”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我完成任务了吗?”

  毛蛋突然就抱住了他,眼泪如同不要钱似的流下。

  “啊~毛蛋,我疼,你碰到我伤口了。”

  毛蛋赶紧松开手,慌张的问道:“啊,对不起,虎子哥。”这一闹,他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我没事,好毛蛋,你别哭了,我不疼了。”

  “二虎,你做的很好,我们那边很顺利,义仓的粮食都被我们搬空了,如果顺利的话,足够大伙吃一阵子了。”张无疾握着李显成的手,显得非常的激动。

  李显成咧嘴一笑,露出两枚小虎牙,“我师父,不,我姐姐呢?”

  “她把你救回来就慌张的离开了,看起来是有急事。我们要靠自己,不要给她增加负担了。”

  “张大哥,你说的对!”李显成似乎又成熟了很多,他看着旁边的泪人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毛蛋哭的鼻涕哈喇,蹭的他衣服上一片片的。

  毛蛋还小声嘀咕,“你这个笨蛋!不是总跟我说打不过就跑吗?”

  他嘴巴一撅,嘟囔道,“呃~我是跑了呀,关键是得跑得过啊。”

  “你要不是非要当英雄,至于跑不了吗?”他撅着嘴,扭过头去。

  张无疾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李显成很无奈:“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快别哭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跑过来十来个小乞丐。其中几个边跑边哭,把张无疾挤到一边。

  “虎子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对不起,虎子哥,都怪我,没听你的话。。。”

  “还有我~”

  李显成撇撇嘴角,“行了,行了,一个个的哭丧着脸干什么?我没事!”

  毛蛋还在低头抽泣,他有些不忍。

  “毛蛋,快,给你哥哥我笑一个,嗯?”说着就去挠毛蛋的敏感之处,却牵动了他自己的伤口。

  “咝~毛蛋,你看,你不笑我就更疼了。”

  毛蛋两个眼角还挂着泪水,嘴巴却别扭的使劲挤出一点笑容。

  李显成捏捏他的脸蛋,“这才像话嘛,多好看一人,一哭都不俊了。”

  这时其他人也开始起哄。

  “毛蛋哥,你没看到虎子哥老厉害了。”

  “就是就是!虎子哥,最厉害了,你们没看到那个大兵有多凶,他身上的大铁锤这么大。”

  剩下的小乞丐也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说闹起来,不一会儿开始架着李显成往前走。

  张无疾听着这群半大的少年吹牛打闹,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双眉舒展,嘴角微弯,脸上一片宁静,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远方,略作停顿后继续前行。

  萧寒在大河绝口上游已经站了很久。

  大河现在已经彻底改道,淹没了整个落川,除了天空中一只不停盘旋的巨雕偶尔发出凄厉的叫声外,四周唯有阵阵的风声。

  在宽阔的水面上浮着无数的尸体,隐隐泛着股股黑气。奇怪的是,那些尸身上还有伤痕,似乎并非单纯死于水患,这让萧寒更加疑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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