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喊话,显然还不足以让匈奴人溃散而逃。

  当然,也是因为匈奴人想要逃,并非回身往后就能逃走。

  ——在秦人修建这座高阙时,北关墙,才是这座高阙大概率会‘迎敌’的一面。

  所以,北关墙比南关墙更高、更厚。

  从外部攻打北关墙,难度远高于攻打南关墙。

  自然,此刻的匈奴守军将士,想要在呼延当屠的眼皮底下,从内部登上北城墙并逃走,也几乎是天方夜谭。

  但一颗种子,也就此种进了匈奴守军将士心中。

  ——不是不能逃。

  真到了那生死存亡之际,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逃……

  邦!

  邦!

  邦!!!

  午时已过,太阳也已稍稍倾斜向西方。

  汉人口中所谓的‘器械’,也终于开始发出轰鸣声。

  接连三声巨响过会,是三颗比人头稍大些的石块,燃着温暖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靓丽尾焰,略过匈奴将士头顶,径直砸向了~

  北关墙外。

  砸过头了。

  但很快,伴随着一阵绞盘转动声,汉军一方的投石器,也都再次调整好角度。

  随着又一阵‘邦邦’声,匈奴守军阵地,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哀嚎遍野。

  虽然只是人头大小的石块,但经过数百步距离的抛物运动,其具备的动能,竟已是能将正砸中的匈奴兵士给砸烂!

  砸中脑袋、前胸,自是不必多说,压根儿就不可能活的下来。

  甚至即便是砸到手、脚、肩等不算要害之处,也同样是一副碰之即死,触之即残的画面感。

  最主要的是:视觉冲击太过强烈!

  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友,被一颗从远处飞来的石头,砸的硬生生倒飞出去,身体更是被砸烂的不成样子!

  甚至可以说,被砸中的人,也许还更幸运些。

  至少他们没有经受太大的痛苦,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失去了生机。

  而那些没有被砸中的人,却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时刻经受‘什么时候会砸到我呢?’‘我也会被砸成那个样子吗?’的恐惧之中。

  天寒地冻,军心士气本来就脆弱。

  本以为‘固若金汤’的高阙,此刻却被汉军将士攻入内部,甚至直接将整个高阙作为战场,匈奴将士本就心神不定。

  再加上先前,那汉人大将临阵喊降,以及此刻,投石车所制造出来的惨状……

  “撑犁天神惩罚了我们!”

  “我们不该再和汉人争夺高阙!”

  一声惊惧交加的吼叫声想起,呼延当屠面色一沉,当即便是一道寒光闪过,一颗人头落地。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匈奴将士,严寒恐惧的看向对侧汉军整列,又满是晦暗的看向身后,正亲自充当‘督战队’的主将:呼延当屠。

  高阙陷落,似乎便已经成为必然……

  邦!

  又一声震天巨响,本以为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块砸来,又要夺走几个倒霉蛋的生命。

  但紧随其后想起的瓦罐破碎声,却让所有匈奴将士——包括呼延当屠,都不由微微一愣。

  循声望去,却见那个被汉军投石器咋来的陶罐,此刻已是完全破碎。

  而瓦罐碎片溅射到的一大片区域,此刻,竟都燃烧着蓝绿色怪火……

  “汉人,得到了鬼神的庇佑!”

  又一声惊呼,又一道寒光,又一颗人头落地。

  可接下来的一阵邦邦巨响,却像是一柄柄重锤般,砸向每一名匈奴守军将士的心头,并发出阵阵闷响。

  没有任何意外,仍旧是瓦罐破碎,仍然是蓝绿色火焰溅射;

  不多时,几十个破碎的瓦罐,在本就拥挤的匈奴守军阵地中,划出了几十个圆形的‘禁区’。

  感受着那火焰的异样炙热,匈奴守军,终于陷入骚乱之中……

  “呼延当屠!”

  “你要违背神明得意志吗!”

  “杀回去,杀出高阙!!!”

  这一会,呼延当屠无力再镇压军心,只在象征性的争取后,无奈被亲卫护送着,消失在了匈奴守军阵地。

  本就混乱的匈奴守军将士,在主将也淹没于混乱之中后,愈发陷入无以复加的混乱。

  你推我搡,互相拥挤着,朝着北关墙的方向而去。

  没有弓箭。

  这个天气的战争,没有弓箭。

  所以,北关墙的‘督战队’,并没能对迎面冲来的匈奴溃兵,造成任何武力威慑。

  关门被打开,紧接着就是乌泱泱的溃兵,毅然决然冲进高阙外的天寒地冻之中。

  而北关墙上的‘督战队’,也在短暂的迟疑后,各自试探着,混在溃兵之中,朝着关门外推搡而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直到日暮西山,夕阳西下,才终于结束。

  整个过程当中,郅都和程不识二人,都在竭力约束不下:绝不可追击。

  只随着匈奴人溃散,自北出了高阙,汉军将士则一点点前推阵地。

  来到先前,那一处处被点燃蓝绿色火焰的‘禁区’时,汉军将士本能的躲开,眼底却尽是说不清的兴奋之色。

  ——华夏上下五千年,最重鬼怪之说的,便是当今汉室。

  甚至就连世人眼中的‘在世圣人’,汉太宗孝文皇帝刘恒,都在面对国士贾谊时,留下了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历史名场面。

  此刻,这些蓝绿色火焰,对匈奴人的打击有多大,对汉军将士的振奋便有多大。

  ——鬼神之力啊!

  得鬼神相助,哪还有打不赢的仗?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往往就是这样。

  你觉得你必胜,你未必能取胜。

  但若是你坚信自己必胜的同时,敌军又觉得自己必败,那战争结果,便基本可以确定了。

  你觉得自己必胜,所以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下意识的,做出有助于胜利的判断决策和举措。

  而敌人认为自己必败,便也会不受控制的、本能的,去做出推动战争走向失败——甚至是尽快走向失败的方向。

  于是,本该成为数十年内,最值得注目的汉匈高阙之战,在天子荣三年冬十一月十日夜半爆发后,于短短一日后——于天子荣三年冬十一月十一,黄昏时分,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战斗。

  汉家,正式接管高阙!

  原本作为前哨站、前线重镇存在的博望城,彻底成为了汉属高阙的后勤中转站,以及汉室在河套北部地区的第二道防线!

  但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拿下高阙,仅仅只是汉家的战略目的得以达成。

  汉家当然希望战争就此结束。

  但匈奴人,绝不甘心于如此简单的,将高阙拱手相让。

  加下来的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是从现在的凛冬,一直到匈奴单于庭自西归来的秋后,高阙或许都将经受匈奴人接连不断的进攻。

  就算最终,汉军将士仍旧守住了高阙,将所有匈奴人都拦在了关墙外,战争也仍旧不能算是完全结束。

  ——哪怕没能夺回高阙,且也接受了‘高阙易手’的现实,匈奴人也不会就此作罢。

  从今往后,高阙北关墙外的数十里区域,很可能被匈奴人安排三到五个,甚至更多大型部族日常性助手,以求将汉军将士堵在高阙,不能北出高阙威胁慕南。

  换而言之:这是一场拉锯战。

  夺下高阙,还仅仅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还要守住高阙,并在匈奴人的严防死守下,早日将高阙,打造成汉军北出河套,踏足慕南,威胁匈奴统治根基的前沿阵地。

  而眼下,郅都、程不识二人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即刻调巨石、垒木、砂石若干,将高阙北门彻底封堵!”

  “要堵死!”

  “自即日起,非天子诏、太后旨、调兵虎符三者齐具,另本将点头,决不可开高阙北门!”

  “——违令者,坐叛国!!!”

  “另传令博望城,使遂营尽出,于高阙南河面搭桥。”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饱经战阵,且对国家战略有深刻认知的高级将官,在高阙确定到手后,程不识的第一反应,是最大限度保护胜利果实。

  而此战,汉家最大,同时也是唯一的胜利果实,便是高阙。

  将高阙北关门彻底堵死,即是程不识现实角度的考量,也是在向日后的所有驻守高阙的汉军将士,展露‘高阙绝不可失’的决心。

  至于在高阙南侧,连接高阙-博望城的河面大桥,则是为了保障高阙的后勤供应,并为博望城随时增兵支援高阙,尽快创造客观条件。

  ——此战,为了尽快渡河参战,程不识并未能让麾下中军主力分批次过河。

  几万人乌泱泱涉冰渡河,导致了至少有数百人,在渡河过程中跌落于破裂冰面之中,长眠于大河。

  当时是战时,兵贵神速,程不识别无他法。

  但现在,高阙即下,高阙至博望城的这一片区域,皆已为汉室所掌控。

  再不在大河之上,趁着凛冬冰封搭座桥,日后就又要生出新的麻烦。

  战斗结束,日暮降临,接下来的事,自然也就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高阙内,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篝火,飘起了一道又一道炊烟。

  匈奴人关在高阙内,没来得及带走的百十头奶牛,都被程不识下令烹杀,好让将士们吃顿好的。

  高阙内的遍地狼藉,残肢断臂,也被将士们快速打扫。

  匈奴人的尸体,在割取首级后堆在了一起,一把火点燃于关墙内,权当是让将士们取暖。

  汉军将士的遗体,则被整齐排列于关墙脚下。

  或许过几日,程不识会下令集中火葬,并祭奠英灵。

  战场打扫完,又吃下一顿振奋人心的全牛宴,将士们也依旧没能第一时间得到休息。

  北关墙,被程不识安排了一万将士驻防,并另有一万将士于北关墙内搭设军帐,以作为突发危机时的机动力量。

  余下的兵士,今夜倒是能凑合住在匈奴人留下的毡帐之中,强忍腥臭休息一夜。

  等明日,要么得新搭军帐,又或是着手在高阙内,建造可供汉军将士休息,更适合汉家宝宝体质的营房。

  程不识,也同样没有休息。

  在天彻底黑下来后,程不识和郅都二人,出现在了高阙北关墙之上,谨慎的藏身于抢夺后,眺望向关墙北侧的幕南大地。

  ——天空中月明星稀,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让程不识、郅都二人一阵感怀唏嘘。

  但最终,程不识的注意力,还是回到了高阙本身。

  “今天逃出去的溃兵,多半要冻毙于今夜。”

  “如果匈奴人决意夺回高阙,那至多三日后,便又是一场攻防战。”

  “——只是这次,换做是我汉军将士,驻守高阙。”

  说着,程不识缓缓侧过头,望向郅都的目光中,早已布满血丝。

  “郅将军认为,未来三日,是否应该排出兵士,于高阙外挖掘陷马坑?”

  闻言,郅都却是略有些诧异的一挑眉角。

  见程不识不似作伪,而是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郅都心中,却更感一阵差异。

  ——经朝那一战,以及去年的河套-马邑一战,程不识,已经逐渐被军中将士私下里称为:程不败。

  只是这‘不败’二字,并非全然是称赞。

  中高级将官,以及那些有点见识、有点战略目光的底层将官,是真的在赞叹程不识的不败战绩。

  而绝大多是底层兵士,则是在以‘不败’二字,反讽程不识作战时瞻前顾后。

  近几个月,长安城甚至有这样一句笑谈广为流传。

  敌人可能赚了,但程不识永远不亏;

  敌人可能胜了,但程不识永远不败!

  程不败,这么个‘不败’法……

  “博望侯,已经下令将高阙北门彻底堵死。”

  “再派人出关,构筑工事,怕是只能用吊篮吊下关墙。”

  “一旦匈奴人来犯,这些出关构筑工事的将士,只怕来不及吊回关墙?”

  郅都意有所指的一问,却只引得程不识面无表情的一点头。

  “确实如此。”

  “出关构筑工事的将士,只要碰到匈奴人,几乎就无法活着回来。”

  “且他们构筑的工事,也未必就能在接下来,匈奴人反攻高阙的过程中,起到多么关键的作用、对匈奴人造成多么重大的杀伤。”

  “但终归是会有些用处。”

  “所以,想要与郅将军商讨一番:以‘终归有点用处’的工事,换将士们出关去赌命,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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