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不错。”

  林道抬手点了点桌子上的一本《东林点将录》。

  示意吴三桂“上面的人,我已经处置过一批。”

  “你拿着这本书,去处置身在京城,家在北直隶各地的余党。”

  “拷饷之事,就从这些东林党开始。”

  吴三桂上前,拿起了《东林点将录》应声“末将必当竭尽全力。”

  “要快。”

  林道嘱咐“没太多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手法上可以不用顾虑太多,有什么招都用上。”

  “这些人虽说狡诈残忍,可那是对待他人,轮到他们自己的时候,必是不堪的货色。”

  “这方面,我有些心得体验。”

  “你可以安排顺天府的那些牢头衙役干活,他们在这方经验丰富。”

  跟着他打上一个补丁“之前说好了,拷饷的半成归关宁军。”

  “我这人说话说算,绝不会少。”

  “不过只限于银子。”

  吴三桂恭敬行礼“雷霆雨露皆是大帅恩赏。”

  “大帅能给关宁军机会,关宁军上下皆是感激涕零。”

  林道点点头“关宁军的家眷,全都接过来,我会安排他们去江南各地居住。”

  吴三桂愕了下,旋即低头“谢大帅恩典~~~”

  喜怒交加。

  怒的是,这些以后就是人质了。

  喜的是,大帅算是初步认可了他们关宁军,证明了他们关宁军还有用。

  否则也无需这么麻烦,全都处置了就是。

  “大帅。”吴三桂再度行礼“有一罪臣寻着末将,说是有重要消息禀报大帅。”

  “罪臣?”

  “哪个?”

  “祖大寿。”

  “嘿~是他。”

  “罪臣祖大寿。”身穿僧袍,顶着颗大光头的祖大寿,进来之后纳头便拜“叩见大帅~~~”

  曾经的关宁军头面人物,战败投降了鞑子,还是全家都投了的那种。

  林道看着他的光头,光秃秃的,后脑勺位置上也没了细长的金钱鼠尾,想来是剃掉了。

  他温言询问“说说看,鞑子那边现在什么状况?”

  有用的时候,林道向来都很客气。

  祖大寿埋首于地,头也不抬。

  看来在鞑子那边,已经是将磕头的本事给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溃兵陆续返回辽东后,多尔衮与代善争位,多尔衮胜出。”

  “且清洗了代善一系。”

  林道起身,上前几步“命真大,还真是让他逃回去了。”

  “多尔衮,是留守沈阳城,还是逃回赫图阿拉了?”

  祖大寿再叩首“尚在沈阳城。”

  “罪臣离开之前,听闻鞑子争吵不休。”

  “鳌拜等人力主黄台吉遗命,认为应该回赫图阿拉。”

  “以多尔衮为首的年轻一辈皆是不肯。”

  当然不肯了。

  在舒适环境下长大的年轻一辈,早已经习惯了繁华热闹的舒适生活。

  让他们逃回荒凉寒冷贫穷的赫图阿拉,与一线城市回县里没什么区别。

  若是代善掌权,或许还能威压的住。

  可多尔衮~~~

  他能挤掉代善成功上位,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这些年轻一辈的鞑子们支持他。

  既如此,他也不可能放弃繁华的沈阳城跑路去赫图阿拉,否则那些支持他的鞑子们,首先就得干翻他。

  “听闻多尔衮已经派出了使团。”

  光头愈发锃亮的祖大寿,继续禀报“以洪承畴为使,前来与大帅商议和谈之事。”

  “和谈?”

  林道也是忍俊不禁“我跟他和谈?”

  “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实力?”

  “也配!”

  一群被打残了的土匪想跟他和谈,真是笑死人了。

  摆了摆手,林道招呼“起来说话。”

  祖大寿心头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缓缓起身站立,却依旧是低着头。

  林道仔细打量着他。

  或许是投降之后,在沈阳城软禁监管之下吃喝不愁。

  祖大寿看起来满脸横肉,肥头大耳甚有喜感。

  有喜感的,肥头大耳的食人魔!

  “祖大寿。”

  林道笑了起来,露出白牙“可否愿意为我做事?”

  猛然扑倒在地的祖大寿,重重叩首“愿为大帅效死!”

  隔日,前往宣大山西等地的兵马,依次出兵。

  林道于城外为大军送行。

  与义军一起出兵的,还有祖大寿与五千关宁军步卒。

  “复宇。”

  神容亲切的林道,笑颜嘱咐祖大寿“到了那边,名单上的晋商,就全都拜托你了。”

  “大帅放心!”

  辗转大明大清,竟然又在新朝混出头的祖大寿,激动表态“那些赚血花银的奸商,末将一个都不放过!”

  “他们赚的黑心钱,哪怕是最后一文钱,也都给挖出来!”

  送走了祖大寿,林道唤来此次领兵的刘三刀。

  相比起之前的笑容满面,此时的林道却是沉下了脸。

  “人手都安排好了?”

  “大帅放心,祖家的人身边都派了人,等他们过江过河的时候动手。”

  微微垂首,林道声音略低“祖大寿那边事情忙完了,安排人把他给烹了。”

  “领命!”

  崇祯四年,守大凌河堡时,祖大寿靠吃人坚持。

  崇祯十五年,守锦州城时,祖大寿再度吃光了全城百姓。

  可他每次都是吃光了百姓,杀光了坚定抵抗的人,然后跑去投降鞑子。

  这样的食人魔,岂能容他!

  京师的粮价,终于降下来了。

  而且一降就是暴跌,从之前斗米近十两的天价,跌落至斗米不足百文。

  城内百姓蜂拥而出,前往各处粮店购粮。

  依旧是有限购,每家每户每天最多买一斗。

  每家粮店的门口,都有许多喜笑颜开的百姓们,在排队买粮。

  与他们脸上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粮铺外街道两侧,那一排排木杆挂着的木笼。

  木笼里,是一颗颗的狰狞首级。

  “爹~”

  少年郎拽了拽身旁父亲的衣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木笼“那好像是高升昌的少东家?”

  父子俩是贱籍乐户,曾经在工作地方见识过这位,经常一掷千金的少东家。

  他们家背靠贵人,高价卖米赚了无数的黑心钱。

  父亲摇摇头,示意儿子别说话。

  买完了粮食,父亲背着粮食袋,领着儿子回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沿途不时可见林立的木杆与竹竿。

  上面都悬挂着木笼,里面大多装着硝制过的首级。

  父子俩认出了其中的不少人。

  打行里的豪横打手,敲诈勒索无恶不作的城狐社鼠,拍花子掳妇女的乞丐等。

  “咦?”

  少年郎惊讶出声“爹,是花娘~~~”

  父亲看到了自己工作地,鸨母的首级。

  “花娘人很好的。”

  少年有些怀念“以前还给过我客人吃剩的剩菜,太好吃了~~~”

  见惯了楼内阴暗事的父亲,抽了抽嘴角。

  好人?

  那些因为抵死不从而被花娘折磨死的女子,肯定有话要说。

  那些被拐卖而来,毁掉了一生的女子,若是听到儿子说的话,会咬死儿子吧?

  父亲顿住了脚步,伸手按着儿子的肩膀。

  “你记住了。”

  “这些笼子里的脑袋。”

  “都是畜生!”

  “没!有!好!人!”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一队军士押解着许多哭哭啼啼的男女前行。

  父子两人赶紧的来到来到墙角,贴着墙根低着头。

  “咦~~~”

  偷看的少年郎,明显是又见着了熟人。

  待到人群走过,少年郎迫不及待的开口“爹,是吴大善人~”

  “屁的善人!”

  父亲满目鄙夷之色,明显是知道的更多“他就是个畜生!”

  “最喜糟蹋良家,买通乞儿不知绑了多少,害死过多少!”

  他年少时曾经仰慕过的一位少女,就是毁在了这位吴大善人的手中。

  后来听闻被折磨而死,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他还曾冒险在野狗群中去寻过,却是并未寻着。

  回家的路上,父亲仰头看天。

  蔚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

  其中一朵白云,好似化作年少时,宝珠姐给自己麦芽糖时的笑脸。

  “这天,终于干净了!”

  京师百姓的生活,正在不断变化,总体上来说是越来越好。

  而达官贵人,以及他们的鹰犬们,却是逐渐步入深渊。

  开始的时候,是城内的那些城狐社鼠与打行丐帮的倒霉。

  抓了,刑了,审了,砍了。

  接着是应天府与下属二县的官吏。

  抓了,刑了,审了,砍了。

  之后倒霉的是东林党成员。

  抓了,刑了,审了,砍了。

  现在轮到在京各部寺司院监等。

  大理寺,通政司,国子监,太医院等每天都有人被抓,而且抓的是越来越多。

  抓城狐社鼠的时候,大明文武们还有人嗤笑,对付这些下九流有什么用,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应天府与下属二县倒霉的时候,大明文武互相宽慰。

  京师首善之地,肯定是要换上自己人的,被清理也是活该。

  东林党倒霉的时候,还有人欢呼叫好,这帮子混蛋早该倒霉了!

  等到关宁军的抓捕范围进一步扩大,许多人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

  身为兵部给事中的龚鼎孳,神色恍惚的回到了家中。

  爱妾徐善持,端着茶碗上前“老爷这是怎么了?”

  龚鼎孳神色复杂的望着她。

  “今日聚会,端之兄与我有言语。”

  端着茶碗的徐善持,好奇询问“陈翰林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

  龚鼎孳满面为难之色,好似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徐善持柳眉微皱“老爷,究竟何事,尽管之言!”

  她之前被推为南曲第一,经常反串小生与董小宛合演,自带任侠之气。

  做事爽朗大方,见不得这等扭捏之态。

  龚鼎孳叹了口气,终于是开口。

  “端之兄言,那林大帅于江南之地,已然聚齐秦淮八绝之七。”

  这下徐善持听懂了。

  她的俏脸一白,手一松,精美的茶碗摔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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