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一百零八 邂逅李瑀
继兴和润玉都不急着上西山岛去见王献之，虽说这里面有几分逃避的意思，但主要还是想着在吴县好好游览一番。
吴县气温暖和，往往建康下雪的时候，此处不过下雪雨而已。城内水网密布，房前屋后都是小河，居民以船代车，风光与建康截然不同——这几乎是一处建在水上的城池。
继兴租了一条小船，让船夫带着他俩沿着城市的主河道转一转。润玉瞪大眼睛，看着大户人家的仆妇、寻常人家的媳妇们聚在自家的小码头边浣衣。
河上最常见的便是拱桥，有石制和木制的，行人在桥面上经过，他们在桥洞下穿过。洞壁上爬满了青苔，带着一股水腥味儿，船夫立在船尾，他们则坐在船头。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旁边的桥洞里忽然传来男子吟唱的声音，接着是女子爽朗的笑声：“这是西塞山怀古，不算是江南水乡，重来重来！”
随后一艘尖首的快艇排浪而出，站在船尾的男子狠摇了两下橹，便划拉到了他们前头。快艇上还坐了一个女子，她抓住了两侧的船舷，叫道：“你慢一点啊！”
“这是吴家的大女君和她的夫婿。”船夫给继兴和润玉介绍道，“她这夫婿可是个奇人，能在水下能憋气大半柱香，多少老凫水的都做不到呢！他还会造船，这尖首的快船就是他亲手给吴女君打的。两人终日荡舟出游，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哎呀，也不枉人家吴女君一场好等啊！”
润玉对继兴说：“那不就是李瑀吗？”
张继兴于是站起来大吼一声：“李瑀～～～给老子站住！”
他气沉丹田，声音极富穿透力，还好润玉早有心理准备，及时把耳朵堵上了，而站在他身后的船夫则没受多大影响。
李瑀心里一惊，一回头，定睛一看却是大喜：“居然是世子爷！阿桐，世子爷和王女君在我们后面的船上！”
他撂下船橹在前面等着，船夫把小船划近了。继兴和润玉相视一笑，踩着船舷携手跃到了李瑀的快艇上。
李瑀和船夫都是大声地叫好：“好俊的功夫！”
张继兴把钱袋掷到船夫怀中：“船家，辛苦你了，你去寻个酒肆逍遥吧，我们接下来和朋友一起走！”
李瑀笑眯眯地看着润玉说：“哎呀，从前可是看走了眼，没想到王女君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润玉微笑道：“哪里，后面才学的，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能跃过来还是得靠继兴带着。”她虽未拜闻姨为师，后者却将阴癸派武学的精华部分倾囊相授。
“你这可就是谦虚了！”张继兴却来拆她的台，“我刚刚可没感觉到一点负担，分明是你自己跃过来的。”
润玉嘿嘿一笑，她从小口拙而心灵手巧，女工、厨艺、剪纸无一不精，想不到连习武也是一样。闻姨一直夸她是练武奇才，虽因为身份尊贵而无法列入墙门，但却隐隐把她当作衣钵传人。
阿桐也想站起来，但她刚一动，船就左右摇晃起来，李瑀赶紧让他们都坐下来。这快艇乃是他参照后世意国水城的名舟“贡多拉”改制而来，纤细灵巧，适合在狭窄水道行驶，但是因为船体太瘦，太多人站着容易失去重心。
“这位就是我的新婚妻子阿桐。”李瑀骄傲地给他们介绍道，“阿桐，这位是凉公的世子，这位是他的——好吧，这位是王女君，王太傅长女。”
阿桐不由得多看了他们两眼——这两人举止亲热，大大方方，分明是一对已公开的情侣，李瑀又为何欲言而止？
“现在是未婚妻。”润玉挽起张继兴的胳膊，第一次向外人这么介绍自己，“我们此次来吴县，一面是给舅舅拜个早年，一面则是探望家父。”
“如此，就真的要恭喜二位了！”李瑀喜滋滋地抱拳，“那我和阿桐就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这话说得让人脸红，连阿桐都替丈夫感到害臊。
张继兴却笑道：“李瑀，十月份在广陵见到你时，你还是将要结婚。你俩是什么时候结的婚？我可是给了礼金的，要求你补请我和润玉吃一顿饭，不过分吧？”
“要请的，当然不过分！”阿桐替丈夫答道，“我和李瑀是十一月下旬在余杭成的亲，因为路途遥远，没敢叨唠世子。”
“哈哈，也就是说，李瑀你终于舍得花钱买房了？”张继兴笑道，“占地多少，有几间房？我最近在建康东篱门内也购置了一座宅邸。”
两女在风中凌乱，她们各自的爱人都是有身份的，居然就这样谈起了房价？
“余杭小地方，哪能和建康比呀？”李瑀夸张地说道，“我这半年来省吃俭用，又得岳父大人相助，才攒够九百多贯在余杭郊外买了一处百亩的田庄。”
他随后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如今方才知道自己从前的挥霍是多么荒唐，七品一年便有三四百贯收入，五品官一年更是有千贯俸禄。我若是早点遇到阿桐，省吃俭用，便能轻松拿出这九百贯，而不用再靠岳父大人的资助。””你够了嗷！”阿桐笑骂道，“都说了多少回了，我爹乐意给的，又不要你还。你还颠颠地给他写了欠条，算得这么清楚，莫非已经存了分家的念头？”
“我哪敢啊！”李瑀道，“我的好阿桐啊，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是等了几世才盼来一个你，怎么舍得和你分开呢？”
这两人腻歪得紧，润玉露出“哎咦”的表情，把头靠在继兴的肩头。继兴笑骂道：“你买了一百亩还带一处宅院的地，居然只花了九百贯？我的天啊，我在东篱门内买了座占地五亩的宅子可就花了五百多贯呢！”
李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世子爷，咱俩能一样吗？您这等于是在后世帝都东城搞了套豪华装修、拎包入住的别墅，十来万一亩还给您整便宜了哦！
而搁我这儿，虽说余杭是日后的大杭州，但现在可不就是乡下嘛，我拿着这钱在乡下买块地建个别墅，有什么问题吗？
但他嘴上还得说：“建康城内寸土寸金，东篱门内又地近乌衣巷、秦淮河、南市，未来运河一通，到时候别说是五百贯，就是一千贯也有人抢着买！世子当真是好眼光！”
张继兴闻言，自是一喜：“若果真如此，那便承你吉言了！”
“哎呀，难得碰到一起，就不要谈这些问题了好不好？”阿桐对李瑀说，“你想好带世子和王女君去哪里吃饭没有？”
“我对吴县哪有你熟啊，你来定吧！”
润玉和阿桐坐在一起亲热地交谈着，润玉觉得李瑀的夫人和顾嫂子的性格很像，都是开朗活泼的那种。不过阿桐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还有点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李瑀对她真的好好呀！
润玉注意到，李瑀的视线无时无刻不黏在阿桐的身上。那种宠溺的眼神，真的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人是李瑀。
四月份润玉刚认识李瑀时，他还是一个放佚自失、不愿受感情拘束的人，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走进婚姻的“囚笼”呢？
张继兴和李瑀并不谈公事，而是对他的婚后生活很好奇：“所以你这会儿是休假陪夫人来看看老丈人呢？还是打算今年就在你岳父家过年呢？”
“当然是留在岳父家过年了。”李瑀道，“我除了阿桐就没有其他的家人，让阿桐和我待在余杭，连个上门拜年的人都没有。而且阿桐和我成亲不过一个月，岳父岳母还不太习惯阿桐不在身边。”
他话锋一转，问张继兴道：“世子这个时候来探望王太傅，莫非也是想着在未来老丈人家过年吗？”
“哪有哦，他之所以这个点才过来看我父亲，还不是因为平时忙，一直拖到现在才有时间！”润玉替继兴答道，“而且他去年便没有回家过年，可把他爹和我娘给想坏了，今年怎么可能叫我爹把他给夺去呢？”
“他爹和你娘？”阿桐听得有些晕晕的。
“他俩是再婚。”张继兴向润玉伸出手，后者坐回到他的身边，同他十指相扣，“感谢他们，没有他们的结婚，我便不会认识润玉。”润玉害羞地低下了头，手指把鬓角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去。
“哇！好棒哦！”阿桐鼓掌道，“那你们是青梅竹马吗？太羡慕了，我可想要一只竹马呢！只可惜——”
润玉和继兴听了便是一愣，抬头看了一眼李瑀。阿桐只觉得头顶上方有威压降下来，连忙尬笑道：“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一个李瑀顶得上千万个竹马呢！”
继兴和润玉俱是大笑，然后继兴解释道：“她是前年才来的我家，不久我就去从军了，若是一百来天也能算青梅竹马，那便是吧——我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了她帮忙照应着，我很感激她。”
“哇，李瑀！看看他们！”阿桐道，“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啊——你什么时候能像世子一样会说话呢？”
“别到时候甜言蜜语说得多了，你又觉得腻味！”
“哪有！你先说嘛！”
小艇载着一船的笑声，分开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