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瓦罐藏金

  继兴和润玉返回建康时,离新年已经没有几天了。
  这两年时间对张大雍而言,意义非比寻常,他戎马倥偬的军事生涯暂且告一段落。他终于有时间好好陪伴葳葳,并且想方设法有了一个他们自己的孩子。
  继兴这两年成长的很快,已经初步具有了独当一面的气象格局,成为一颗不容忽视的新升将星。他和润玉的事还有了决定性的进展,可以说事业和爱情两方面都不需要他这个当爹的操心了。
  这两年里,他一砖一瓦地将业已腐朽没落的东晋政权改建为自己的“东凉政权”。“东凉”本是东晋政权内部几个相互角力的势力中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它已经在内里掏空了东晋的一切,很快就要钻破那层皮,彻底地羽化成蝶。
  在中央,东晋的三公九卿与东凉的两省十二部(门下省依旧是天子的顾问机构)并存,支撑着司马氏最后的脸面。地方上则是刺史、太守与持节都镇监体系并行不悖,出任要职的都是张大雍的亲信。
  土断清籍、提拔次等士族及寒士、初步建立起军队、部学这两大涵盖文武的晋身之阶,都对内部的格局进行了重新洗牌,改善了政治生态,扩大了统治基础。
  可以说东凉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昂扬姿态向前发展,它辖境虽小(蜀地还未光复),军队数量也不算多(约二十来万),但农业、商业、手工业都很兴旺,基础设施建设冠绝于世,潜力不容忽视。
  度支部业已完成了今年的《国计簿》,目前治下三百余县,提供了约一千二百多万石米的农赋,依旧是财政收入的大头。另外商税(含官营收入)达到六百万贯,与去年相比高出足足五成。
  财政收入三千余万贯,看似很多,但花出去的同样是天文数字。招募军士,对淮河用兵,对湘州、江州、建安等地移民,开挖运河,修建道路这些姑且不论,光是支付官员俸禄和维持运转的日常开销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到最后也仅仅结余五百多万贯而已。
  要知道,当年永嘉南渡,晋元帝检视国库,仅有四千多匹绢布,折合四千余贯。淝水之战前后为东晋国力鼎盛之时,岁入不到千万贯,还不算支出。等到张大雍刚接手这半壁江山时,国库已经见底,连俸禄都开不出去了(至今还欠他三年一品官的俸禄),目前情况已经很好了!
  年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张大雍让度支尚书安客隆当场宣读《国计簿》,百官闻之无不咋舌,随之而来便是各种称颂之声。今年他们俸禄不仅拿全了,年终还领了补贴,自然是心满意足。
  而且在安客隆的鼓吹下,他们对商税的重要性有了全新的认识。要知道目前农赋还是维持的孝武帝时代五公五民的税率,方才有二千四百万贯之巨的收入。这种高税率势必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否则百姓必不堪重负。
  而新出来的商税包括官营收入,这才是实行的第二年,所占的岁入比重就达到了两成,而且还会继续上升。所以百官要是想以后接着享受优厚的待遇,就得指望工商业的进一步振兴,带来更多的税收——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吧?因而从此刻开始,自商鞅变法以来朝廷的重农抑商倾向开始出现了改变。
  凉公的治理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朝野内外“尧舜”的呼声自然也就高涨了起来。以谢康、羊瓘为首的一群公卿开始想法子给张大雍进尊号了,他们提议在新年到来之际,给张大雍进号为王,被张大雍以“无实功”为由拒绝。
  既然凉公强调“无功不受禄”,那就给凉公世子以显爵吧!世子早有长宁县侯的爵位,被以“于社稷无寸功”为由辞爵,如今以功封的南昌亭侯不过五品,委实太低了点!于是下诏封张继兴为高平侯(非郗氏郡望青州高平郡,而是张继兴曾驻防过的临淮郡高平,为实封,在今江苏宿迁泗洪县东南的城头乡)。
  此次张大雍并未替儿子做主,而是让他自己拿主张,张继兴便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一爵位。于是朝廷下诏设立高平侯国,一千二百户,置中尉,领兵千人,全实封,赋税九分而食一(即以全县一千二百户为食,以今年高平田赋五万四千石为例,张继兴可得六千石,比那些实封几百户的县公要高出太多了)。
  既然诸事已毕,东凉三年便在一片安定祥和中开始了。
  比起去年张继兴在外不曾归家、润玉又回王家过年的冷清,凉公府今年又恢复了热闹。三十下午,父子俩又联手写起春联。张大雍嫌楹联转刻成木质太过铺张,便直接写在厚实红纸上,叫人拿出去贴。
  窗花、桃符、红灯笼则由润玉亲手备下,三十晚上祭祀的牺牲贡品、春节期间的食材和食谱都由郗道茂亲自过问。晚上大家忙完了各自的差事,在堂屋里碰头时,每个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郗道茂逗弄着襁褓中的望舒,开玩笑道:“还是你舒服,什么都不要管,什么和不用想,每天吃吃睡睡就行!”
  步入四旬之后,每次过年张大雍都想着偷懒,今年也不例外。他照例喝了许多酒,剩下的事情就一股脑地推给继兴了——儿子都这么大了,他也该到了享享清福的时候了,不然岂不是白养了个儿子?
  郗道茂端起酒杯,对着继兴和润玉歉意地笑一笑:“来,娘敬你们两个一杯——娘替你们爹感谢你们,今晚又要麻烦你们守夜、祭祀了。”
  张继兴昂首饮下一杯:“没事儿。”
  润玉笑道:“这是做儿女应该的嘛,爹年纪也大了,熬夜太伤身子,守夜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你说谁年纪大了?”张大雍吹胡子瞪眼,“老夫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呢!”
  郗道茂笑着打趣道:“润玉,还不快敬你爹一杯,给他赔赔罪,他可年轻着呢!跟大小伙子一样!”
  润玉红着脸端起酒杯:“爹,那我祝你永远年轻哈!”
  她正要饮下杯中之物,张继兴拦下她:“女孩子家的不要喝太多酒,我替你跟爹喝吧!”说罢便替润玉把酒喝了,还把自己的杯中物给饮尽了。
  张大雍哼了一声:“这媳妇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护起来了?那爹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不是一降再降了?”
  继兴连道不敢,又在张大雍的胁迫下喝下了几杯。
  润玉心疼起继兴,对张大雍撒娇道:“哎呀,爹~您就让他少喝点嘛,他晚上还要帮您守夜呢!您是他亲爹,他怎么可能不孝敬您呢?”
  “合着我就不是你亲爹了?”张大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润玉连忙端起酒杯敬他:“公爹也是爹,您在我心中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张大雍作为酒场老手,又是长辈,戏耍两个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郗道茂对这小两口是越看越满意,润玉是自己女儿,自然是不消说,继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可谓是知根知底。这一对儿相互扶持,端的是琴瑟和鸣的模样。她思来想去,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再也找不到比这俩更登对了!
  “继兴做得对,媳妇娶回来可不就是疼嘛!”郗道茂拉着丈夫,“好啦,你悠着点,可别得意忘形了,干嘛吊着两个孩子喝呢?你要是喝多了,今晚就别想进门了!可别吓着望舒。”
  张大雍一拍大腿,露出委屈的表情:“唉!这既是亲娘,又是丈母娘看女婿,谁敢欺负这俩小两口啊!”
  继兴和润玉看着张大雍搞怪,相视一笑,齐齐端起酒杯:“爹娘,我们敬您俩一杯,祝您俩白头偕老,恩爱依旧——隔几年再给我们生个弟弟!”
  郗道茂脸涨得通红:“什么?还生啊!不生了不生了!生不动了!”
  张大雍把手搭在妻子肩上:“唉,孩子的一片孝心嘛!”
  “生下来你带啊!”郗道茂炸毛了,“再过几年你可就五十了,就是我还能生,你还有精力养吗?”
  张大雍笑了:“他俩要我俩生的,生下来就给他俩带呗?”
  继兴和润玉连忙道:“行行行!我俩带!我俩帮爹娘带!”
  “胡闹!”郗道茂委屈,“过几年你俩都有孩子了,叔叔比大侄子还小,说出去不让人笑话!”
  用餐过后,郗道茂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宝贝”下去休息了:“继兴,润玉,今晚辛苦你俩了——继兴没喝多吧?”她看着继兴发呆,担心道。
  “没事,娘,你们下去休息,我来照顾他!”润玉赶紧扶他坐下,同时让厨房上醒酒汤来。
  郗道茂几步一回头地走了,润玉捏着继兴的虎口,按摩着他的太阳穴:“继兴,你还好吧?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我没事!”他打了一个酒嗝,“我高兴的!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样东西过来——不许跟过来哦!”
  润玉看他步履还算稳健,就让小厮看着他,自己留在堂屋内。醒酒汤盛了上来,她怕他待会儿烫着,就一边搅动调羹,一边吹气。
  不多时,张继兴抱着一个瓮罐进来:“润玉,猜猜我要送你什么好东西?”
  “我猜不到。”她拉着他坐下,“来,我们先喝醒酒汤啊,慢一点,别烫着。”
  她一勺一勺地喂给他,继兴喝着喝着突然开始流泪了:“谢谢你。”
  “你这是怎么了。”润玉又好气有好笑,捏着袖子给他擦眼泪,“大过年的可不兴哭呀!”
  “小爷高兴的!”他拿过瓦罐,一枚一枚地将金子取出来,给她讲起这些钱的来历,“这些都是祖父留给我娶媳妇的钱,一点一点地省下来的——哈哈,做过一国之君的人晚年居然要省钱给孙子——”
  润玉从后面抱住他,泪水濡湿他的脖颈:“谢谢你,把这么一份有爱的礼物送给我——我不会花的,我要和你一起攒,往里面存钱,等到我们的孙子大了,再把这个瓦罐交给他吧!”
  他把她拉到面前,替她擦泪:“是我不好,又连累你流泪了。”
  “我高兴的!”她破涕为笑,“待会儿你去祭拜祖父的时候,可得替我美言几句!”